<p class="ql-block">小說連載(共11章)</p><p class="ql-block">《幫忙》</p><p class="ql-block">作者:六艙</p><p class="ql-block">(之二)</p><p class="ql-block"> 征兵辦在省軍區(qū)的另一個院,也叫豪情賓館??偨?jīng)理是動員處的參謀沈波。</p><p class="ql-block"> 豪情賓館與別的賓館不同的是,大門口掛著省人民政府征兵辦公室的牌子,院里還有一棟可開設(shè)體檢站、召開會議的多功能辦公樓。賓館平時對外營業(yè),征兵季節(jié)開始紅火,辦公區(qū)因有了士兵站崗而變得莊嚴。 </p><p class="ql-block"> 坐在政宣組辦公室里,寫信告訴爸爸,現(xiàn)在又轉(zhuǎn)到了省征兵辦幫忙。打字員尚昆侖進來,讓我去景處長辦公室。她上衣著便裝,下身軍褲,覺得她應(yīng)該是個軍隊職工,看行動作派當(dāng)過兵。動員處的景處長布置任務(wù),嚇了我一跳,讓我為莫省長起草征兵動員電視講話。省長的講話,讓我起草,沒聽錯吧?我緊張地眨眨眼,沒聽錯?;乓矝]用,先聽景處長把話說完。</p><p class="ql-block"> 景處長清瘦臉、近視眼,嫣然一個學(xué)者。他拿出幾份有關(guān)征兵工作文件的復(fù)印件,讓我先學(xué)習(xí)一下,吃透上邊的精神,結(jié)合本省的情況,起草一個提綱,下午上班之前完成。又把打字員尚昆侖喊過來,讓她配合好。尚昆侖客氣地說,盡管吩咐。</p><p class="ql-block"> 省長的講話,既沒聽過也沒見過,到底怎么寫?一點數(shù)也沒有,可別砸了鍋。我想看看去年的省長講話,尚昆侖說,她也是剛借調(diào)來的,沒有。想找景處長問,他不在。 于是又把那些復(fù)印件研讀一番,根據(jù)理解,想當(dāng)然地寫了改,改了寫,一步一步地向前推,好賴得有個東西呀!</p><p class="ql-block"> 該吃中午飯了,尚昆侖進來問:“‘一毛二’怎么樣了?”我說:“正弄著呢?!彼f:“剛才‘兩毛三’打電話讓我告訴你,他陪肖司令員去南山維護營調(diào)研,晚上不回來,明天上午把提綱弄好就行了?!?lt;/p><p class="ql-block"> 我松了口氣。她居然把一杠兩星的中尉軍銜叫“一毛二”,真是沒大沒小!問她:“你當(dāng)著景處長的面敢叫他‘兩毛三’嗎?”她說:“我當(dāng)著你的面不是剛叫你‘一毛二’了嗎?”這個職工比干部還牛。她說:”瞪我干嘛?中尉上尉都無所謂,中校上校全無效·······不逗你了,先吃飯去吧!”</p><p class="ql-block"> 她高挑的個子像運動員那樣硬朗,略寬的額頭下一雙細眉長眼,微笑時平和自然,說話時眼睛會瞬間睜大,靈氣飛揚。大大咧咧、過于直率的性格與清秀的長相很不搭。有意思的是,她打字快捷而優(yōu)雅,如彈琴那樣。她說:“省長的講話提綱,估計糊弄不過去。景處長是大拿,和你們宣傳處的牛處長并稱機關(guān)兩大筆桿子,俗稱‘二桿子’。他是第一“二桿子,你這兩把刷子現(xiàn)在還刷不勻?qū)崱!毙南耄尤贿€敢講評干部。</p><p class="ql-block"> 一下午,弄得暈頭轉(zhuǎn)向,也不知道提綱寫得行不行。走廊里傳來她由遠及近的跑調(diào)的歌聲,“三九嚴寒何所懼,一片丹心向陽開·······”她說:“等你等得誤飯了,咋辦呢?”我看了看她,她說:“涼拌吧?!蔽覇枺骸笆裁唇袥霭??”她說:“涼拌的不就是下酒菜嗎?請我客唄。”我說:“請你沒問題,這講話提綱還覺得不妥?!彼f:“把我請好了,提綱也就成了。”看她那嘴饞的樣子,我說:“那就請你,快去快回,晚上再加個班。”</p><p class="ql-block"> 吃什么?吃燒烤吧。我說:“叫上我們宣傳處的羅享羅干事怎么樣?”她說:“這么晚了,她早就吃過了。你不是說,快去快回,加班嗎!”那就算了吧。</p><p class="ql-block"> 臨街大小不一的飯館霓虹閃爍,尚昆侖選了一家。她一改在辦公室里的隨意,說起話來有板有眼。她說:“你的文字基礎(chǔ)挺好,但對材料還不了解,你起草的那個提綱能得六十分,剛及格?!?lt;/p><p class="ql-block"> 我問:“你一個職工,怎么還懂材料?”</p><p class="ql-block"> 她愣了愣說:“職工?噢!我一知半解。寫材料不需要多大的才氣,所以叫材料匠。但必須懂套路,說白了就是會借鑒,也就是會抄。只要把今年的新提法、新要求加上去,把去年的話顛過來倒過去,也就是換一種說法就成了。比方說,你們男人常掛在嘴邊的那句罵人的話。”</p><p class="ql-block"> 她拿起一串烤羊鞭說:“去年寫‘你真扯雞巴蛋’,今年就要改成‘你真雞巴扯蛋’,明年就得換成‘你雞巴真扯蛋’,后年也許形勢變了,要求變了,領(lǐng)導(dǎo)換了,從頭再來。從上至下,材料都是一級否定一級,行話這叫一級是一級的水平。改來改去,沒發(fā)現(xiàn)什么新鮮玩意,說到底就是筆桿子們?yōu)橛项I(lǐng)導(dǎo)扯淡的事,不扯又不行。材料與實際工作是兩碼事、兩張皮,如果光看材料,仗不用打就能贏?!?lt;/p><p class="ql-block"> 話糙而理精。很驚訝,那幾句不堪入耳的粗話很貼切,我說:“你還真懂材料。”她毫不謙虛地說:“那當(dāng)然 ,不信,咱倆打個賭,省長的講話提綱你肯定過不去,如果讓你修改,你請我?guī)兔Γ槐闇?zhǔn)能通過。”我搖搖頭,她說:“打賭!如果你輸了,每周請我吃一頓燒烤?!蔽艺f:“行呵!如果你輸了呢?”她說:“我不可能輸。”我說:“萬一你輸了呢?”她說:“沒有萬一?!蔽艺f:“萬一有萬一呢?!彼闪艘槐f:“萬一我輸了,我嫁給你?!蔽倚α苏f:“你喝多了吧!”她瞪著眼說:“看把你嚇得,是不是覺得我高攀你了?咳!中尉上尉都不無所謂······”</p><p class="ql-block"> 燒烤的味道的確不錯,剛才光顧抬杠了,羊?qū)氂悬c腥味,她讓店員去加熱。我說:“看你挺聰明的怎么不考軍校呢?”她說:“考不上唄?!蔽覇枺骸澳目撇缓??”她說:“還用問嗎,女孩子的通病唄?!蔽覇枺骸笆裁床??”她說:“數(shù)學(xué)學(xué)不會唄!”</p><p class="ql-block"> 羊?qū)殶岷?,趁熱吃,我剛要咬,她說:“慢!切莫操之過急。”伸過筷子來,把羊?qū)毶系奶蓟覔芾簟?</p><p class="ql-block"> 她說:“前幾年我心非常高,想考政治學(xué)院的新聞系。當(dāng)一個傳奇的軍事新聞記者,上新疆、去西藏、下海防,專門采訪、報道偏遠地區(qū)的部隊,最好是打仗的時候,也許還能捎帶腳的成就我的作家夢?!?lt;/p><p class="ql-block"> 她是典型的志大才疏,為了哄她高興,我說:“祝你好運! 干!”</p><p class="ql-block"> 次日,景處長來了,我把起草的提綱放在他桌上,見他疲倦的眼睛有些迷離,便回辦公室等待。不一會兒,居然聽到了鼾聲,他趴在桌上睡著了。半個多小時后,景處長叫我過去,客氣地說:“再推敲推敲吧,下午下班前交給我?!本疤庨L走后,尚昆侖故意跑調(diào)地輕聲唱著,“三九嚴寒何所懼·······”還真讓她猜著了,提綱沒通過。</p><p class="ql-block"> 她說:“服不服?”我只好說:“服!”她說:“怎么服?”我說:“心悅誠服。”她說:“不對,應(yīng)該是白天服太陽、晚上服月亮,這叫白加黑,還要五加二。所有的材料匠,都是這么熬過來的?!?lt;/p><p class="ql-block"> 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記住昨天打的賭,你已江郎才盡,看我的。下午一上班你拿上我改過的提綱送過去,這說明你中午加班了,落個吃苦耐勞的好印象。”果不其然,下午把她改過的提綱交給景處長,十幾分鐘后,景處長找過來說:“就這樣吧。先按這個路子寫,再辛苦一下吧,限時兩天?!?lt;/p><p class="ql-block"> 兩天時間,談何容易。正發(fā)愁時,又傳來尚昆侖那故意跑調(diào)的歌聲,“三九嚴寒何所懼······” 心想,這個兵“油子”,一點也不淑女,怎就這么歡實呢?</p><p class="ql-block"> 兩天后,景處長翻了翻材料對我說:“是這個意思,但有的地方不像省長說的話,再辛苦一下吧,明天上午給我。”景處長走后,尚昆侖眉飛色舞地說:“晚上再請請我,跟我叫聲師父,我可以幫你輕松過關(guān)。”</p><p class="ql-block"> 確實無能為力了,不行就聽她的,能者為師。再請一頓沒什么,叫她一聲師父也行,只要材料能過關(guān)就好。于是,拜托她修改。我說:“等省長的講話過關(guān)之后,一定好好請你?!彼f:“先打個欠條?!?lt;/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景處長把講話材料看過后說:“不錯,再仔細校對一下。莫省長的征兵動員電視講話由省臺錄制,何時播放,會通知我們,注意提前向各市征兵辦下發(fā)通知,及時收聽收看?!?</p><p class="ql-block"> 徹底服了!怎么一個口無遮攔、放浪形骸的職工,居然會有這么深刻的思想,這么厲害的文字功夫呢? </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