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天父親又一次無視約定，放著菜市場活蹦亂跳的魚不買，固執(zhí)地帶回了五花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早已不是第一次——父親偏愛豬肉，一年到頭換著配菜做紅燒肉、回鍋肉、豬蹄子……廚房永遠飄著豬油香。母親早就吃膩了，聞到這味兒就反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積壓許久的委屈瞬間爆發(fā)，兩人從爭吵升級到推搡，屋子里鍋碗瓢盆摔得叮當響，連院里的鄰居都驚動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天外婆正好在隔壁棟的五姨家玩，我趕緊跑去通風報信。</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外婆在廚房聽到我說“打起來了”，手一抖，剛切好的蘿卜片掉進淘米水里……</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外婆一進屋，滿地狼藉中碎裂的瓷片閃著冷光，紅燒肉的油膩氣息混著煙草味在空氣中凝滯。</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她掃了一眼臥室里披頭散發(fā)坐在床邊抽泣的女兒，女婿漲紅著臉在客廳悶頭抽煙，煙灰簌簌落在新買的拖鞋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母親見外婆和五姨都來了，捂住發(fā)燙的臉哭得更傷心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五姨在一旁急得直轉(zhuǎn)圈：“娘，你快勸勸！他倆為這豬肉都吵了多少回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外婆先把五姨按在長凳上，隨后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讓冷風卷走滿屋硝煙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她進到臥室，伸手撫了撫女兒亂成一團的頭發(fā)，將鬢發(fā)別到耳后：“你們結(jié)婚也十幾年了，他爸就好這口豬肉，你又不是不知道！跟院里張大爺每天必喝二兩酒似的，幾十年的習慣哪能說改就改？你在皮箱廠一站一整天，回家聞到膩味犯惡心，娘都懂”。</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對貓都比對我用心，成天給貓買魚鰍、黃鱔，站灶臺前，干煸一個小時起都不嫌麻煩。我想吃頓魚都不能滿足，就是故意的！”說完，母親站起來背過身望著窗外……</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外婆望著女兒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十五歲那年，也是這樣梗著脖子拒絕了媒婆的三寸金蓮論調(diào)——兩代人的倔強，在不同的時代節(jié)點，撞出一樣的清響。</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她轉(zhuǎn)身走向門口發(fā)懵的女婿，故意調(diào)高音量：“可你也得說話算數(shù)，既然答應她買魚就不要失信。動手更不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她壓低聲音往女婿跟前湊了湊：“平時你也買點牛肉啥的，換換口味嘛。聽娘的，明天早起去市場挑兩條活蹦亂跳的魚，用泡椒泡姜紅燒”</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說著，彎腰摸了摸蹭她腿的黃貓，“保管香得連這小家伙都挪不動窩?！?lt;/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她返回客廳，從進屋時扔在餐桌上的布口袋里扒拉出一堆東西：“過日子，講究的就是你讓一步，我退半分。我給你們帶了些雜七雜八的——你不是喜歡泡腳嗎？給你帶了包花椒，再加幾片老姜祛濕排寒；這袋干辣椒，炒肉、做魚時擱倆，保管開胃?！闭f著，她將一包東西塞進女婿手里，“這是你最愛吃的薄荷糖，嘗嘗。還有孩子們的零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親捏著薄荷糖，低著頭像個犯錯的孩子。母親偷偷抹了抹眼角，別過臉去。外婆走到窗邊，望著樓下嬉戲的孩童，緩緩說道：“你們看，那棵老槐樹歷經(jīng)風雨，枝干歪歪扭扭，可年年春天照樣開花。過日子就像這棵樹，有磕碰才有生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二天放學回家，廚房里飄出了魚香，混著淡淡的泡椒味。我透過霧氣朦朧的窗戶，看見父親系著圍裙熟練地煎魚，母親在一旁剝蒜，不時還傳來輕輕的笑聲。黃貓在灶臺邊打轉(zhuǎn)……</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長大后才明白，生活里的矛盾就像廚房里的油煙，看似嗆人，卻也正是這煙火氣，才讓日子有了溫度。那些互相較勁的棱角，終會被歲月磨成契合的模樣，就像外婆說的，過日子，不過是一場漫長的磨合、包容和成全。</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