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進入5月后，甘南一帶的土地慢慢返青，覆蓋在山梁上的白雪一天比一天往后退縮，將一片空曠歸還給春天。長達半年之久的嚴寒，讓這片土地上的生靈長期處于無奈的荒涼之中，只有在這個時候，游蕩在附近啃食干草的牛羊，逐漸打起了精神，覓食的腳步離家越來越遠，向著青草蔓延的地方進發(fā)。</p><p class="ql-block"> 眼看一只比一只瘦弱的羊群，道吉草心里有點著急，在持續(xù)7個月之久的寒冷季節(jié)，她連做夢都是遍野青草，自家的羊群在水草茂盛的曠野自由奔跑的景象。</p><p class="ql-block"> 每天早晨，她透過窗戶望向遠方，盼著山坡早日變綠，把羊群趕到遠處的夏季牧場，讓步履瞞珊、體質瘦弱的羊群重新煥發(fā)生機。雖然在放牧的日子里需要付出無法預測的艱辛和不測，但她的心里還是期盼著冬天早日過去，夏天盡快到來，這是她每年的最大心愿之一。</p><p class="ql-block"> 她終于盼到了這一天，背包里裝好酥油、糌粑、雨衣、雨傘等用具，待到天空蒙蒙發(fā)亮時，背起行囊、趕著羊群，向那朝思暮想的夏季牧場進發(fā)。</p><p class="ql-block"> 她走了三天，離夏季牧場還有一天的路程，天空突然刮起了大風，一大片黑沉沉的烏云直奔她和羊群而來，密密麻麻的冰雹砸在她和羊群身上，氣溫驟降、曠野冰雪，遷徙的路途變得困難了許多，她只得讓羊群停下腳步，待風雪過后再走。</p><p class="ql-block"> 在青藏高原的草原上，天氣瞬息變化無常，一天之中忽而陽光燦爛，忽而風雨交加；忽而烏云密布，忽而冰雪連天，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片云就像一個魔法師，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它或許會下雨，或許會下雪，也有可能下冰雹、雨夾雪，牧羊人防雨防曬，防寒防熱，無法預測的境遇不知何時會突然降臨。</p><p class="ql-block"> 過了一陣子，云散天晴，天空像打磨干凈的藍寶石，鑲嵌在頭頂，曠野鋪滿了一層薄薄的白雪。道吉草召喚羊群繼續(xù)趕路，好讓它們按期趕到目的地，吃到鮮嫩的青草，喝上清涼的甘泉。但她發(fā)現有一只羊怎么也站不起來，心里想或許是走累了緣故，沒有太往心里去，便讓它多休息了一會，并且不時用手去撫摸它。待她再一次讓羊站起來時，它還是無力站起，眼神暗淡、渾身發(fā)涼，情況愈發(fā)緊急嚴重，不久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氣。</p><p class="ql-block"> 世間萬物都有定數，每一個生命從他誕生的那天起，就已走在終結的路上，日月星辰、飛禽走獸，概莫能焉。當你經歷過一些苦難和不幸，特別是經歷過身邊的親人和朋友一個個離你而去后，這種感受尤為具體而真切。道吉草心里雖然難過，但她無計可施，也無能為力，只得留下它的尸體，留給盤旋在天空的禿鷲，口中念著六字真言繼續(xù)上路，讓自己感到些許的慰藉。</p><p class="ql-block"> 在經歷漫長的嚴冬季節(jié)，有些羊由于體質過于虛弱，倒在遷徙途中的事情時有發(fā)生，不知道真相的人，還以為是羊誤食了狼毒草而中毒，其實牛羊等牲畜具有天生的識辨能力，不會誤食含毒的花草，不像人類，只有以身試毒，付出慘痛的代價后才得到寶貴的生活經驗。在不明真相之前，狼毒草自然成為人們想象中的蒙冤者，它自身攜帶毒性，但又不能自證清白，更不能像人類一樣張口辯解或者隱瞞真相。很多關于狼毒花的相關傳說，都是人們憑空想象而杜撰出來的，都是與它本身的毒性有關。</p><p class="ql-block"> 在廣袤無垠的草原與荒漠交界之處，狼毒花有一種神秘而獨特身份。它在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原扎下根來，每到5月底的時候，其它花草還沒有從嚴寒中完全恢復元氣，它便開始迅速生長，一天一個摸樣，高過身邊所有青草，讓炙熱的陽光猛烈地照著堅韌的身子。只要有一點雨水，它并不擔心烈日的暴曬，更不懼怕突如其來的倒春寒，任日夜交替、云卷云舒，在寒風中搖曳生長，仿佛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生命的堅韌。</p><p class="ql-block"> 狼毒花，也叫斷腸草、打碗花、悶頭花等，這名字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凜冽與決絕，聽起來讓人后背發(fā)涼，感覺危險就在眼前，不能隨意親近它。初見它時，我確實提高了警惕，與它保持一定的距離，盡可能地不去觸摸它，只是在幾米開外的地方看看就走。在確保自身安全與觀賞美景之間，人們必將會做出正確的選擇，不會被其艷麗的外表所吸引。賞花也不例外，只有在安全的環(huán)境中，我們才能完全放松身心，充分享受自然美景。</p><p class="ql-block"> 真正讓我親近狼毒花的，是在多年前的一個中午時分，我獨自一人在山坡上閑逛，看見幾個孩子也在繁茂盛開的狼毒花叢中嬉戲玩耍，將狼毒花采編成花帽戴在頭上，手里還捧著一束不時聞聞花香。那粉紅色的花瓣散發(fā)出陣陣清香，有的花苞像一根根火柴頭，猶如精心雕琢的藝術品。然而，美麗的背后卻隱藏著致命的毒性，讓人對它又愛又害怕，喜歡它的美麗與堅韌，卻又害怕它的致命毒性。其實，狼毒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只要不吃，它便安全，隨你觸摸聞香，任你編織花帽戴在頭上。特別是在6月底的時候，正是觀賞狼毒花的絕好時節(jié)，滿山滿坡的狼毒花，遠遠望去白花花的一大片一大片，把原本荒蕪的原野裝點成花的海洋，漫步在花叢中，看著一朵又一朵粉紅色的華蕊，聽著一遍又一遍百靈鳥的歌唱，使人心曠神怡、喜不自勝。</p><p class="ql-block"> 在荒蕪的土地上，狼毒花頑強地生長著。它有著發(fā)達的根系，能夠適應高原干旱而寒冷的氣候，每當草原因放牧過度而呈現衰敗景象時，狼毒草就會如火如荼，就像大多數有毒的植物都會開出美麗的花朵一樣，狼毒草也是如此。</p><p class="ql-block"> 當狼毒花還是花苞時，它的顏色是粉紅色的，完全盛開后，則變成了晶瑩的白，大片大片的狼毒花簇擁在一起，給人一種生機勃勃之感。它不需要肥沃的土壤，不需要精心的呵護，任憑狂風肆虐，任憑烈日炙烤，都能堅強地扎根生長，綻放出屬于自己的絢爛。它是大自然中的勇者，用堅韌對抗惡劣的環(huán)境，用美麗點綴荒涼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狼毒花的存在，仿佛是大自然的一種警示。它提醒著人們，美麗與危險常常并存，生命的脆弱與頑強總是相互交織。它讓我們懂得，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生命都有他的多樣性，哪怕是被視為“毒物”的狼毒花，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演繹著生命的傳奇。它具有一定的藥用價值和防蟲價值，在人類發(fā)展的進程中作出過獨特貢獻。最為突出的就是人們在造紙過程中，將狼毒草的根部用于造紙，防止紙張不被蟲蛀鼠咬，歷經千年滄桑歲月，使人類文明發(fā)展的文字記載得以長期保存。每一種物質都有它存在理由與價值，即便是人類不需要，也許鳥獸山石會需要，即便是不能變成受用的物質，也許會成為精神的依托。</p><p class="ql-block"> 當夕陽的余暉灑在狼毒花上，那一片片花瓣閃爍著銀白色的光芒，如夢如幻。這一刻，狼毒花不再是令人畏懼的毒物，而是大自然賦予我們的一幅絕美畫卷。它讓我們感受到生命的力量，讓我們對大自然的神奇充滿敬畏。</p><p class="ql-block"> 狼毒花，它是草原與荒漠的守望者，是堅韌與美麗的化身。在它的身上，我們看到了生命的不屈與頑強，也看到了大自然的神奇與偉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