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知青之家的名存實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知青招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們知青組的崩裂是在下鄉(xiāng)的第3個年頭。當初,我們滿懷著響應(yīng)號召的熱忱奔赴農(nóng)村,那時的我們,都以為將會在這片土地上深深扎根,度過漫長歲月。</p><p class="ql-block"> 然而,下鄉(xiāng)的第3年,也就是1970年的春天,一則突如其來的消息如石子投入平靜湖面,徹底打破了知青組的寧靜。剛剛建成的松滋縣鋼鐵廠到我們大隊招工了,而且這個鋼鐵廠就在我們的故鄉(xiāng)劉家場。這消息宛如一道曙光,讓我們?nèi)鐗舫跣眩瓉?,我們還有機會回城!</p><p class="ql-block"> 剎那間,新華大隊八個知青組的知青們都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紛紛迫不及待地踏上回城之路,去找各自的家長四處托關(guān)系,都渴望能成為那幸運的工人。大家神色匆匆,滿心滿眼都是對未來截然不同的憧憬。</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然而,我卻選擇留在原地,沒有跟隨他們一同回去。我心里清楚,自己的家庭情況與他們不同。家中只有孤身只影的單親母親,除此之外,再無可以依靠、能為我四處奔走托關(guān)系的人。在這命運的岔路口,我只能無奈地看著伙伴們離去。 </p><p class="ql-block"> 知青們每個人都渴望抓住這個改變命運的機會,于是,一場無形的競爭在新華大隊悄然拉開帷幕。</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在這股熱潮之下,一些知青開始動起了別樣的心思。夜幕降臨后,便有知青悄悄行動起來,懷里揣著精心準備的禮物,神色緊張又急切地朝著各自生產(chǎn)隊長家走去。他們躡手躡腳,生怕被旁人瞧見,仿佛做著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到了隊長家門口,還會左右張望許久,確定無人后,才輕輕敲門,而后滿臉堆笑地將禮物遞上,嘴里說著討好的話語,眼神中滿是對招工名額的殷切期盼。</p><p class="ql-block"> 與此同時,一些家長也坐不住了。平日里的避嫌此刻全然拋諸腦后,他們心急如焚,數(shù)百里迢迢趕來,親自前往書記、隊長家上門拜訪。這些家長們,有的身著樸素但洗得干干凈凈的衣服,有的特意換上了壓箱底略顯隆重的衣裳,手中提著自家省吃儉用攢下的、自認為拿得出手的禮品。他們在書記、隊長家里,微微弓著身子,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言辭間滿是對書記的恭維以及對孩子招工一事的懇請。</p><p class="ql-block"> 而隨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就連書記和隊長們的家人,也都成為了知青們競相近乎的對象。試圖通過這些方式,在書記和隊長心中留下好印象,為自己爭取到招工的名額。一時間,整個村子都彌漫著一股為招工而忙碌奔走、阿諛奉承的氣息 。</p> <p class="ql-block"> 最終,整個大隊知青被招工的才有五個人,我們組里的張云榮幸的被松滋鋼鐵廠招工走了。</p><p class="ql-block"> 之后的日子里,命運的齒輪似乎加快了轉(zhuǎn)動。隨之的兩年里,其他人也沒在知青組待多久,憑借著各種關(guān)系,相繼被煤礦、商業(yè)、教育部門、甚至軍工廠招工,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了知青組。</p> <p class="ql-block"> 而我,卻因不可逆轉(zhuǎn)的家庭出身以及備受歧視的社會關(guān)系受到牽連。在那個唯成分論盛行的時代,出身仿佛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它所毀掉的,又豈止是一代人的命運。我無奈地接受這一切,但我并不感到自卑,我選擇安命于這個地方。我在心里默默告訴自己,屬于我的機會總會到來,我絕不相信自己會永遠被困在這里,總有一天,我也能走出這片土地,去擁抱新的生活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自愈與救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那些漫長而孤獨的日子里,我仿佛置身于一座孤島,周圍是無盡的迷茫與未知。勞作的疲憊、未來的不確定性,如潮水般一次次將我淹沒。然而,我心中始終有著一股執(zhí)念,如同一盞微弱卻堅定的燈,支撐著我頑強地堅守在這個偏遠的江村。</p><p class="ql-block"> 每當夜幕降臨,黑暗將整個村子吞噬,萬籟俱寂之時,便是我最暗自憂傷的時刻。我常常獨自一人坐在茅草屋外,望著天上那一輪明月,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遠方。故鄉(xiāng)的山水、熟悉的街巷、親人溫暖的笑容,一一在我眼前浮現(xiàn)。我想起臨行前母親那滿含擔憂與不舍的眼神,那雖沉默卻充滿力量的叮囑。在這寂靜的江村夜晚,對故鄉(xiāng)和親人的思念如洶涌的潮水,將我徹底淹沒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這段日子,黑夜漫長而沉重,像是一塊怎么也掀不開的黑色幕布,死死地壓在心頭。那些寂靜無聲的夜晚,唯有窗外的風(fēng)聲與偶爾傳來的犬吠相伴。然而,我始終堅信,黑夜無論怎樣悠長,總會過去。就像無數(shù)個過往的日子一樣,黎明總會帶著希望如期而至,為世界帶來光明,開啟全新的一天。</p><p class="ql-block"> 從此,我如同一個孤獨的苦行僧,行走在這荒蕪的歲月之路上。每一步都充滿了艱辛,孤獨與凄苦如影隨形。田間繁重的勞作,身體的疲憊不堪,精神上的迷茫無措,都未能成為我放棄的理由。腳下的路即便滿是荊棘,我也只能咬著牙堅持一路前行。因為我明白,在這遠離家鄉(xiāng)的地方,唯有自己的堅持,才能為未來贏得一絲可能。</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靈自愈能力在不知不覺中得到了增強。曾經(jīng),孤獨如同一把銳利的刀,輕易便能刺痛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如今,我竟能逐漸適應(yīng)這孤獨的處境。我不再像從前那樣,因一些無端的思緒而庸人自擾,更不會為尚未發(fā)生的事情杞人憂天。</p><p class="ql-block"> 我開始主動在失落中去尋找充實自我的方式。農(nóng)閑時,我會翻出幾本我珍藏在那口樟木箱子里的舊書《紅與黑》《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牛虻》和《巴黎圣母院》,這都是我的一位老大哥偷偷送給我的。我在文字的世界里遨游,汲取知識的養(yǎng)分(這也給我后來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打下了基礎(chǔ))。或是拿起畫筆,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出江村的日出日落、田間勞作的身影。在憂傷中,我努力突圍,去尋找屬于自己的快樂。</p> <p class="ql-block"> 我會和村里的哥兒們們一起嬉笑玩耍,教他們學(xué)習(xí)拉二胡吹笛子,順便去他們家里蹭飯吃;也會在黃昏時分,和幾個在鄉(xiāng)青年坐在江邊,靜靜地看著晚霞染紅天空,感受大自然給予的寧靜與美好。</p> <p class="ql-block"> 幸運的是,自幼養(yǎng)成的一些愛好成了那段知青歲月里最溫暖的慰藉。我熱愛唱歌,那些激昂奮進的旋律、悠揚婉轉(zhuǎn)的曲調(diào),從我的心間淌出,在空曠的田野和寧靜的村落間飄蕩。每當歌聲響起,疲憊與煩惱仿佛瞬間被驅(qū)散。</p><p class="ql-block"> 我能用一把質(zhì)樸的口琴,在我唇間便能吹奏出動人心弦的樂章;還有那略顯陳舊的二胡,在我指尖摩挲下,流淌出如泣如訴的旋律。勞作之余,我常沉浸在樂器的世界里,用音樂抒發(fā)內(nèi)心的情感。</p><p class="ql-block"> 不僅如此,我對繪畫也滿懷熱忱和興趣。閑暇時分,我會鋪開畫紙,用畫筆捕捉江村的四季風(fēng)光、村民們質(zhì)樸的笑容,將生活中的美好定格在畫紙之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其實,從小,我便懷揣著一個夢想,那就是成為一名作家。這份夢想的種子,在我心底早早種下,生根發(fā)芽?;蛟S是因為那些精彩故事中所描繪的奇妙世界,又或許是文字所蘊含的獨特力量,讓我深深著迷,所以我自幼便對閱讀充滿熱愛。</p><p class="ql-block"> 一個偶然的機緣,命運之手將數(shù)十部中外名著送到了我的面前。這些書籍,就像是一扇扇通往不同世界的大門,每一本都散發(fā)著獨特的魅力。我如獲至寶,從此與它們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半個多世紀的時光悠悠流轉(zhuǎn),這些書籍始終被我珍藏在家中,它們不僅僅是一本本讀物,更像是我人生旅程中的忠實伙伴,見證著我的成長與變遷。</p><p class="ql-block"> 這些書籍的陪伴,為我的精神世界注入了源源不斷的養(yǎng)分。在知青時期,我憑借著在書中汲取的靈感,創(chuàng)作出了《守夜》《扒手》《知青之戀》等小說作品。那些日子里,我將自己對生活的感悟、對青春的迷茫與憧憬,都融入到了筆下的文字之中。盡管那個時代的環(huán)境限制重重,這些作品無法得以正式發(fā)表,但它們卻在知青群體中悄然流傳。當時,有幾位文革前的高才生老大哥,在閱讀了我的作品后,都對我表達了惋惜之情,他們說我頗具作家之才,假以時日,定能在文學(xué)領(lǐng)域有所建樹。雖然作品未能發(fā)表,但能得到他們的認可,對我而言,也是一種莫大的鼓舞與慰藉,讓我在文學(xué)的道路上更加堅定地走下去 。也讓我在數(shù)十年后的今天,我的作家夢得以實現(xiàn)。</p> <p class="ql-block"> 或許正是因為這些愛好,讓我身上多了幾分獨特的氣質(zhì),也使得我在生產(chǎn)隊的人緣關(guān)系相當不錯。村里的那些姑娘小伙子們,抑或是被我的才藝和熱情所吸引,總是喜歡和我一起玩耍。勞作時,大家互相幫忙、互相打趣;休息時,我們圍坐在一起,聽我唱歌、演奏樂器,分享彼此的故事。就連原本因知青們陸續(xù)離開而沉寂了一段時間的知青小屋,又熱鬧起來,再次充滿了歡聲笑語,小屋中回蕩著青春的活力。</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3,同病相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命運的巨輪無情地滾滾向前,而被它隨意撥弄、無情戲弄的,顯然并非只有我孤身一人。</p><p class="ql-block"> 我所在的新華大隊,下轄著8個生產(chǎn)隊,每個生產(chǎn)隊都對應(yīng)設(shè)有1個知青組(后來又來了武漢知青組和沙市知青組)。那些年輕的面龐,懷揣著懵懂與憧憬,從城市奔赴而來,試圖在這片土地上揮灑青春與熱血。可誰能料到,生活的考驗才剛剛開始。日子悄無聲息地流逝,幾年的時光轉(zhuǎn)瞬即逝,招工的消息如同命運的指令,驟然降臨。</p><p class="ql-block"> 招工的浪潮涌起,就像一陣狂風(fēng),將原本整齊排列的十個知青小組沖擊得四分五裂,最后潰不成軍 。那些幸運兒,得到招工機會的知青,滿心歡喜地收拾行囊,踏上了回歸城市的道路,重新?lián)肀鞘煜さ姆比A??闪粝聛淼哪??大多是來自弱勢家庭的孩子,他們的父母沒有足夠的人脈與資源,無法為孩子爭取到那份改變命運的機會。不僅如此,他們之中大都是階級成分不好的,在那個特殊的時代背景下,這頂帽子就像沉重的枷鎖,禁錮著他們的未來,讓他們在命運的泥沼中苦苦掙扎,難以掙脫。</p><p class="ql-block"> 在命運的洪流中,相似的艱難遭遇,讓他們這群人仿若同處風(fēng)雨中的孤舟,同病相憐。他們在困境里相互鼓勵,用溫暖的話語驅(qū)散彼此心中的陰霾;彼此關(guān)心與幫助,以實際行動給予對方支撐。尤其是在那個物資匱乏、精神壓抑的非常時期,這般純粹的情誼,實在是難能可貴,宛如黑暗中的點點星光,照亮了彼此前行的道路。</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新華大隊知青5組的李芳云,便是這群如孤雁般知青們當之無愧的領(lǐng)頭大哥。在那個招工機會成為改變命運關(guān)鍵契機的年代,他是最沒有招工資格的人,只因他早早結(jié)婚生子,愛人正是同組的張才秀。想當初,芳云兄曾擔任知青5組的組長,意氣風(fēng)發(fā),帶領(lǐng)著麾下的知青們在這片廣闊天地揮灑汗水、追逐夢想。然而,時光流轉(zhuǎn),招工的浪潮一波又一波涌來,曾經(jīng)并肩奮斗的知青們陸續(xù)抓住機會,奔赴新生活,他卻因家庭的羈絆留了下來,成了形單影只的光桿司令。但即便身處這般看似無望的境地,他和妻子張才秀依然能保持隨遇而安的心態(tài),用心經(jīng)營著自己的小日子,在平淡中找尋生活的樂趣與意義。</p><p class="ql-block"> 芳云夫婦心懷熱忱,對那些落單的知青給予了毫不吝嗇的幫助。他們的家境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說頗為困難,家中的物件陳舊簡陋,生活處處都透著拮據(jù)??杉幢闳绱?,只要有知青登門求助,他們都會想盡一切辦法予以招待。或許端上桌的只是粗茶淡飯,沒有什么山珍海味,但對于這些在異鄉(xiāng)漂泊、孤獨無依的知青而言,這不僅僅是一頓飯,更是心靈上最大的撫慰和溫暖,讓他們在艱難歲月中感受到了家的溫馨與關(guān)懷 。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一眾知青中,我怕是往芳云兄家中跑得最勤、打擾最多的那一個了。究其緣由,大抵有三。</p><p class="ql-block"> 其一,正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們所在的兩個知青組,相隔不過區(qū)區(qū)幾百米的距離,站在各自的居所前,只要扯著嗓子放聲呼喊,那聲音便能悠悠然飄到對方耳中,輕松召喚彼此,這般得天獨厚的地理優(yōu)勢,讓往來變得格外便捷。</p><p class="ql-block"> 其二,我們的緣分早在兒時便已結(jié)下。自小我們就是一同玩耍的伙伴,住在同一條街道,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街坊鄰居。那些一起在弄堂里追逐嬉戲、分享彼此小秘密的日子,如同珍貴的珍珠,鑲嵌在記憶的長河里,這般情誼,用“發(fā)小”來形容,再貼切不過。</p><p class="ql-block"> 其三,我們之間有著諸多共同的愛好。閑暇時,擺弄樂器(二胡和竹笛),感受音符在指尖跳躍,合奏出美妙的旋律;興起時,唱起樣板劇,一招一式、一板一眼,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興致高時,還會打上幾局花牌,在你來我往間斗智斗勇。即便是閑來無事湊在一起談天說地、插科打諢,也能碰撞出心靈的火花,是旁人無法體會的默契與愜意。</p><p class="ql-block"> 也正是因為這些深厚的情誼和共同的愛好,我去他家蹭飯的次數(shù)自然也是最多的。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品嘗著他親手烹飪的家常飯菜,那些溫暖的時光,成為了知青歲月里最珍貴的回憶 。</p><p class="ql-block"> (未完。待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