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時(shí)間褶皺里的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暮色如墨,悄然漫過老巷。我常常坐在門檻上,目光追隨著青石板上新裂的紋路。裂紋深處,苔蘚低語呢喃,恍惚間,那紋路化作了某個(gè)慵懶午后不慎跌落的茶盞裂痕,琥珀色的光陰凝固其中,成為永不褪色的記憶碎片。直至古稀之年,我才恍然驚覺,時(shí)光竟如層層相疊的褶皺,每一道折痕里,都蜷縮著等待被開啟的往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猶記陸城西正街的鐘表店,老師傅摘下老花鏡,示意我湊近細(xì)看齒輪咬合的剎那。玻璃罩下,銅質(zhì)機(jī)芯微微震顫,秒針每一次跳動(dòng),都濺起細(xì)碎的光塵,仿若星辰灑落人間?!皶r(shí)間不是線,”他一邊擦拭著那只維多利亞時(shí)代的懷表,一邊說道,“是無數(shù)個(gè)此刻同時(shí)盛開?!痹捯魟偮?,櫥窗里的百年座鐘突然齊鳴,黃銅鐘擺左右搖晃,蕩出層層疊疊的漣漪。在那光影交錯(cuò)間,我仿佛看見二十歲的自己,撐著油紙傘,正穿過雨巷,與此刻扶杖而行的老者,不期而遇。這一刻,過去與現(xiàn)在,在此刻重疊,模糊了時(shí)間的界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城西的老槐樹,曾被雷火劈成焦木,本以為它的生命就此終結(jié),誰知今春,竟從裂縫中鉆出嫩綠的新芽。樹瘤如同老人斑,爬滿樹干,而新生的嫩葉,卻通透得好似嬰孩的掌紋,充滿了無限生機(jī)。我坐在虬曲的樹根上剝橘子,汁水滲入木紋的溝壑,那一刻,我忽然懂得,生命恰似永不停息的潮汐。退潮時(shí),留下貝殼與珊瑚,成為珍貴的回憶;漲潮時(shí),又帶來新的鹽粒與星光,給予新的希望與憧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深夜,我整理舊物,一本泛黃的《莊子》滑落,從中抖落一枚銀杏書簽。葉脈間褐色的斑點(diǎn),宛如凝固的黃昏,而書簽的邊緣,卻依然保持著舒展的弧度。我不禁思索,那些我們以為已然消逝的歲月,或許并未真正離去,而是以另一種神秘的形態(tài),在虛空之中靜靜舒展,如同暗室中的底片,等待著某個(gè)機(jī)緣巧合的時(shí)辰,顯影成璀璨的光芒。</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已到古稀之年。老家的山巒依舊青翠巍峨,茂密的植被覆蓋了曾經(jīng)突兀的巖石,顯得愈發(fā)厚重沉穩(wěn);那條清澈的小溪,依舊潺潺流淌,永不停歇。山川依舊,而人生卻易老。頭頂?shù)陌装l(fā),是歲月留下的印記;臉上的溝壑,藏著人生無盡的苦難與滄桑。我常常陷入沉思: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么?這是一個(gè)千古難題,沒有人能給出確切的答案。生老病死,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guī)律,正如哲人所言:“存在即合理”。我豁然開朗:世界不會(huì)因誰而更加光輝燦爛,也不會(huì)因誰而變得天昏地暗。我們來到世上,不過是一場(chǎng)獨(dú)特的旅行,途中或許會(huì)走走停停,或許會(huì)跌跌撞撞,但這一切,皆是上天的安排。我們無需刻意強(qiáng)求,隨緣、隨性、隨心,便已足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自古帝王將相,生前呼風(fēng)喚雨,在世間爭(zhēng)名逐利,然而死后,也不過是一抔黃土,歸于塵土。如此看來,倒不如隨性而行,過好這一生。正如那首歌唱的:“跟著感覺走……”如此,才算不枉此生。在這七十歲的特殊時(shí)刻,這篇文字,便是我獻(xiàn)給自己最好的生日禮物。</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曹方亮于陸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