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整理舊物時,一張泛著青灰色調的照片從相冊里滑落:2004年7月的鴨綠江邊,我穿著淺藍色襯衫站在游船護欄旁,對岸的朝鮮民居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江風掀起衣角的褶皺里,藏著一段被時光浸潤的記憶。</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鴨綠江大橋</span></p> <p class="ql-block">一、從歷史的褶皺里啟程</p><p class="ql-block">旅程始于沈陽故宮的紅墻碧瓦。7月的北方日頭正盛,鎏金的鴟吻在飛檐上投下細碎的影,講解員說這里的一磚一瓦都承載著滿族崛起的故事。午后乘車赴丹東,五個小時的車程在顛簸中掠過遼東丘陵的綠意,直到傍晚時分,鴨綠江的粼粼波光才漫進車窗。</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沈陽故宮</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沈陽抗美援朝紀念館展廳</span></p> <p class="ql-block">抗美援朝紀念館的玻璃展柜里,凍成冰碴的炒面、布滿彈孔的鋼盔、泛黃的戰(zhàn)地家書,忽然讓“保家衛(wèi)國”四個字有了具體的溫度。夜游鴨綠江時,船行至江心,對岸新義州的燈火零星如散落的螢火,導游低聲說:“那些亮燈的地方是醫(yī)院和學校?!苯L帶來潮濕的水汽,混著岸邊朝鮮民歌的隱約旋律,那一刻,歷史與現(xiàn)實在江面的倒影里輕輕搖晃。</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平壤火車站</span></p> <p class="ql-block">二、平壤:凝固的時光琥珀</p><p class="ql-block">跨過鴨綠江大橋的清晨,朝鮮的土地在車輪下鋪展開來。公路兩側是整齊的農(nóng)田,戴草帽的農(nóng)民在梯田里彎腰勞作,偶爾有載著學生的卡車駛過,孩子們隔著車窗向我們揮手,白襯衫在綠色背景里格外鮮亮。</p><p class="ql-block">萬景臺的梧桐大道通向金日成的誕生地,青瓦白墻的小屋前,講解員用中文講述著“領袖小時候在井邊讀書”的故事,語氣里帶著近乎虔誠的溫柔。萬壽臺的金日成銅像前,我們按要求整理衣冠,獻上鮮花。陽光穿過云層,在銅像的肩章上折射出細碎的光,臺階下的朝鮮民眾排成小隊,依次鞠躬致敬,有人輕輕撫摸銅像基座,像是在觸碰一段活著的歷史。</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金日成主席誕生地一萬景臺故居</span></p> <p class="ql-block">最難忘懷的是平壤地鐵。深達百米的站臺如地下宮殿,馬賽克壁畫描繪著革命史詩,花崗巖立柱映著暖黃色的燈光。列車進站時帶著工業(yè)時代的轟鳴,車窗上的霧氣被迅速吹散,穿制服的女司機在駕駛室里挺直脊背,仿佛在守護某種莊重的儀式。當列車在黑暗中穿行,我忽然想起丹東導游說的話:“這里的地鐵不僅是交通,更是防空洞,是朝鮮人心中的鋼鐵長城。”</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平壤地鐵平均深度100米,最深處達200米</span></p> <p class="ql-block">三、開城與妙香山:歷史與自然的雙重饋贈</p><p class="ql-block">開城的停戰(zhàn)談判會場保留著1953年的模樣:長桌兩側的座椅間距精確到厘米,褪色的地毯上還留著當年皮鞋踏過的痕跡。板門店的軍事分界線前,荷槍的士兵身姿筆挺,金屬護欄在烈日下泛著冷光。當我們被提醒“不許越過水泥線”時,對面朝鮮士兵的目光平靜如鏡,卻讓空氣里浮動著某種微妙的緊張——那是一道看得見的裂痕,將半島分成兩個世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開城停戰(zhàn)談判會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在三八線留影,對面樓房為韓方一側</span></p> <p class="ql-block">轉身走進高麗博物館,古老的青瓷與佛經(jīng)手稿卻在訴說另一段歷史。講解員指著展柜里的《高麗大藏經(jīng)》復刻本,眼中泛起自豪的光:“這是我們民族的智慧?!蔽绾蟮拿钕闵郊氂瓿蹯V,普賢寺的飛檐掛著水珠,銀杏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國際友誼博覽館里,各國贈送的禮物琳瑯滿目,中國的景泰藍花瓶與非洲的木雕比鄰而居,仿佛在無聲見證著“同志加兄弟”的情誼。</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妙香山普賢寺</span></p> <p class="ql-block">四、少年的歌聲與黃昏的凱旋門</p><p class="ql-block">在平壤國際學校的禮堂,我們遇見了一群會說中文的孩子。他們穿著民族服飾,用清澈的嗓音演唱《賣花姑娘》、《阿里郎》等中國游客熟悉的歌曲,姑娘們的手指在鋼琴鍵上跳躍時,窗外的陽光正為他們的發(fā)梢鍍上金邊。當少年兒童們用中文演唱到“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時,所有觀眾不一而同起立鼓掌,齊聲同唱,坐在一邊的朝鮮老師也悄悄抹了抹眼角——那一瞬間,語言的隔閡被歌聲融化,只留下純粹的感動在空氣里流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少年兒童用中文演唱《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span></p> <p class="ql-block">旅程的最后一站是凱旋門。這座比巴黎凱旋門更高的建筑,用1.05萬多塊花崗巖砌成,每一道浮雕都在講述抗日勝利的故事。暮色中的凱旋門投下長長的影子,像一位沉默的守護者,注視著平壤街頭漸漸亮起的燈火。我們乘車離開時,恰逢晚高峰,自行車流在路燈下匯成銀色的河,偶爾有有軌電車叮叮當當?shù)伛傔^,恍惚間,時光仿佛在這里放慢了腳步。</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平壤凱旋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學生們在大同江邊廣場舉行集會</span></p> <p class="ql-block">五、歸途:記憶在時光里發(fā)酵</p><p class="ql-block">第七天清晨,當火車開進鴨綠江畔,我望著窗外蜿蜒的江面,忽然想起在羊角島酒店的夜晚:推開窗就能看見大同江的夜景,對岸的建筑群在燈光里勾勒出整齊的輪廓,偶爾有巡邏艇的光束劃過水面,驚起細碎的浪花。那些天里,我們見過穿著白球鞋晨跑的學生、在少年宮練習鋼琴的少女、在地鐵里捧著書本閱讀的老人——他們構成的朝鮮,不是新聞里的剪影,而是帶著溫度的生活切片。</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大同江畔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朝鮮建黨紀念碑</span></p> <p class="ql-block">二十年后的今天,照片里的色彩已有些黯淡,但鴨綠江邊的晨霧、少年宮的歌聲、凱旋門下的暮色,卻在記憶中愈發(fā)清晰。這段旅程教會我:歷史從來不是冷冰冰的年份與事件,而是藏在每個普通人的目光里、笑容里、日復一日的生活里。就像此刻握在手中的老照片,雖然邊角已微微卷起,但照片里那個望向對岸的自己,永遠定格在2004年夏天的風里,定格在中朝兩國人民共同編織的時光經(jīng)緯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與朝鮮人民軍女戰(zhàn)士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合上相冊,窗外的蟬鳴聲忽然與記憶中的朝鮮夏日重疊。有些旅程,從來不是簡單的行走,而是讓我們在別人的故事里,看見自己與世界的連接。就像鴨綠江水,始終在中朝之間靜靜流淌,帶走歲月,卻留下永不褪色的倒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