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自我記事起，幾乎每年的清明都在爸媽的帶領下去給過去的老人祭掃。今年因為父親病了，老媽要照顧老爸，小妹要帶剛出生不久的孫子，我和弟弟二妹三個人回到老家，給爺爺奶奶和伯娘掃墓。</p><p class="ql-block">來到爺爺墓碑前，茅草已經(jīng)高出人頭，由于沒帶茅鐮，弟弟用鋤頭去刨，哪里能刨的動呀，干脆就不刨了，在墳頭插上花圈，拿出紙錢，點燃鞭炮，跪地叩拜。</p><p class="ql-block">我拿上祭品繼續(xù)往上走，來到奶奶墳前，雜亂的草叢讓我無從下腳，期待弟弟拿鋤頭上來，往下一看，不知道是紙錢還是鞭炮的原因，茅草已經(jīng)燃燒起來了，噼里啪啦，迅速蔓延，火勢越來越大，過火面積越來越寬。雖說全是茅草，但也擔心蔓延到民房，在院子東桂，建新的幫助下，用了半個多小時，終于將大火撲滅，此時我們幾乎癱倒在地。在奶奶墳圈里的雜草由于有圍墻隔擋，我們不擔心點燃后火勢會擴散，于是安全燒完茅草，進行祭拜。</p><p class="ql-block">最后到了伯娘的墳前，那里的雜草在一年的時間內(nèi)長的讓我們舉步維艱，由于體力透支，我們決定就在墳前作個揖，在安全的地方點燃炮竹，焚燒錢紙，寄托我們的思念之情。</p><p class="ql-block">站在伯娘的墳前，看到那雜草叢生的墳堆，虧欠感油然而生，思緒也隨之放飛。</p><p class="ql-block">伯娘姓趙，叫趙滿秀，祁陽黃泥塘人，享年70，在我的記憶里，她娘家從沒來過人，她也從不回娘家，體重不到一百斤的她，經(jīng)常穿著青色的抄頭衣褲，性情溫和，在老家的屋前房后，田間地頭，留下了她那佝僂的背影和頗具特色的三寸金蓮。 她輕輕挪動那三寸金蓮，每一步都顯得那么小心翼翼，仿佛腳下踩著的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她就是用這羸弱的身姿，帶大我們兄妹四人，操勞著我家的家務，柴米油鹽，養(yǎng)豬喂雞。</p><p class="ql-block"> 伯伯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伯娘生有一女，遠嫁他鄉(xiāng)。爺爺沒有度過那艱難的60年，為了生計，奶奶帶著叔叔改嫁他人。在清水塘，我老爸和伯娘這兩個孤苦伶仃的人便相依為命，老爸的每一步成長都傾注著伯娘的心血。老爸結(jié)婚生子，培養(yǎng)下一代，伯娘無不嘔心瀝血。</p><p class="ql-block">記得我家只有一間土磚房，小時候，我基本上是跟著伯娘，伯娘大部分時間是跟我家一起生活的，那時候生活非常艱苦，往往是上半年借糧，下半年還，特別是75年，伯娘和我家分開吃了。她早晨喊我起床去撿狗屎，她也幫我家尋豬草，回來煮了她一個人的飯，煮飯時多放一點水，飯快熟時把米湯水倒出來作為早餐，中午用酸菜下飯，晚上用蔬菜或者野菜煮鍋里的鍋巴，我也會蹭上一碗，香噴噴的“蓑衣飯”成為我永生難忘的記憶。那“臭草粑”、“草籽粑”、“糠粑”成了我生活的點綴，勤儉持家也就從那時起烙下了深深的印記。</p><p class="ql-block">一個文盲的伯娘，春天，也時常給我們講“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發(fā)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盛夏她給我搖著扇子，也會講“頭懸梁錐刺股”“囊螢映雪”的故事；嚴冬她還會講“神”弄“鬼”，嚇得我用被子捂住頭，在被窩里瑟瑟發(fā)抖。這些引人深思、感人肺腑的話語，如同一盞盞明燈，照亮我們前行的道路，讓我們在紛擾的世間找到內(nèi)心的寧靜與智慧。</p><p class="ql-block">我家四姊妹都是伯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爸媽為了管教我們，用竹條子，羊骨刺教訓不聽話的人，尤其三弟這個“孫悟空”更為頑皮，上樹捉鳥，下塘摸魚，一身水，一身泥，總?cè)谴笕松鷼?，伯娘在關鍵的時候就是我們的護身符，嘴上嘮嘮叨叨，內(nèi)心溫柔慈悲，即使要教育我們，高高的舉起手掌，輕輕地落在臉上，在爸媽嚴管重教時，那一聲聲“他們還年少，不懂事”“以后注意點”“哪個小孩不頑皮，不生事”的開邊話，讓父母手下留情。</p><p class="ql-block">隔壁的雷隆富是開船的，有時從外面回來，總要帶點東西回來，那時物資匱乏，就連現(xiàn)在普遍種植的桔子都有點稀罕，記得有一天晚上，伯娘拿出一個桔子，小心翼翼的剝開，那一瞬間，清新的香氣彌漫開來，讓人仿佛置身于一個果園的芬芳世界。伯娘分了一半給我，桔子瓣是月牙形的，果像彎彎的月亮，辦一瓣放進嘴里，咬出果汁來，滋潤了喉嚨，咽進肚子里，甜透了心。每一口咬下去都是被甜蜜所包圍的美好體驗。也許那味道是我今生最美的遇見。</p><p class="ql-block">我深信伯娘美好品德的背后是善良的心，雖說不是一家人，卻勝過一家親，慈祥的面容里面包含的愛與高尚，是內(nèi)心愛人如己的自然流露！她對院內(nèi)其他人也是如此，所以他的石灰壇子里總有吃不完的蜜桔蜜棗。為善不忘謙卑，給予不忘尊重，高尚純凈的靈魂,配得起上天的恩賜！</p><p class="ql-block">伯娘還有一個絕活，那就是刮痧拔罐，周邊的人，只要有點不舒服，就來找伯娘刮痧，打火罐。她來者不拒，對癥狀輕的，用調(diào)羹粘點油在頸部，背部刮，她有幾個竹罐子，拔火罐前，在竹筒口摸上點水，用紙點燃火苗，迅速放入竹筒，又快速拿出來，再將竹筒“啪”的壓在皮膚上，竹筒便緊緊的粘附在身體上。凡事在她那體驗過刮痧拔罐的人，應該都感覺到是一場身體與心靈的放松盛宴。當刮痧調(diào)羹輕柔地在肌膚上滑動，拔罐的吸力在身體上施展魔力，你能感受到身體內(nèi)的濁氣在慢慢排出，氣血在逐漸暢通。每一次的刮痧拔罐，都是對自己的一次關愛，一次讓身體回歸純凈、重拾活力的旅程。沉浸其中，享受這份獨屬于你的健康時光，讓生活的美好從這一刻開始蔓延。</p><p class="ql-block">心中有愛，施恩于人，你給世界的每一個微笑，都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回到你身邊。</p><p class="ql-block">伯娘的身體雖然單薄，卻又像是鐵打機器一樣從不停歇，洗衣做飯，喂豬打狗。終于有一次感冒了，自己刮了痧，躺在床上。上初中的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能為伯娘干些什么呢？確定給伯娘從街道米豆腐店買一碗米豆腐，讓她吃到一口可口的佳肴。</p><p class="ql-block">身無分文的我放學后來到河邊去撿破爛，用犀利的眼力，去發(fā)現(xiàn)廢鐵，爛布，一點點的收集，一分分的積攢，手被劃破了，鮮血滴在爛布上，濕潤了那塊布條，看不清是血還是汗水，情出自愿，事過無悔。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終于用了近兩個小時，撿到三塊錢的廢品。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緊捂著三塊錢來到米豆腐店，用兩塊錢買了一碗魚香肉沫米豆腐?？焖倥芑丶?，送到伯娘面前。那一碗潤黃明亮，口感清香、軟滑細嫩的米豆腐，是尊重，是敬佩，是愛意。爽滑可口的米豆腐搭配著肉沫、帶著魚香是生活，是感恩，也是傳承。</p><p class="ql-block">伯娘是七九年六月初六去世的，她的去世，是我一輩子的一個痛點。那天中午我從學?；氐郊依?，學校要交米，我回來挑米。</p><p class="ql-block">伯娘坐在小馬凳上槽著豬草，我坐在床邊，一臉不高興的等待她幫我去裝米。只見她放下菜刀，一手扶地，一手扶膝，費力的想站起來，結(jié)果還是重重的摔在地上。我趕緊跳下床，將她扶到床上?？伤瓦@樣口吐白沫，從此講不出一句話來。我趕緊喊回父母，叫來醫(yī)生，掛上點滴，期待奇跡發(fā)生。</p><p class="ql-block">奇跡還是沒有發(fā)生，伯娘當天就去世了，我捶胸蹬足，后悔不已。要是我晚一點回來拿米，要是我快一步扶住她……晚了，一切都晚了，一切都無法改變了。這個勞累一生，從未享過一天福的女人走了，離開我走了，眼淚模糊了我的雙眼，久久跪在伯娘的靈前不愿起來，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無用之輩，一個冷血的罪人。</p><p class="ql-block">前來悼念的人很多，周邊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來了，都跪下了，都痛哭了。記得有幅挽聯(lián)是這樣寫的“三十年前苦楚難言留美德，七旬未滿勞苦功高仰高峰”這個世界從不缺善良和真誠的人們，善良是人性最寶貴財富！</p><p class="ql-block">人若知道行善而去行，這就是偉大的人性，愿每一個人都懷揣自己的善良，活出一道光，讓世界更溫暖美好。</p><p class="ql-block">很多年，我一直沒用走出自悔的陰影，85年的清明，因在長沙讀書，我寫了一封信回來，要家里人在祭掃時在伯娘的墳前念讀，在場的人無不淚流滿面，不是我信寫的如何動情，而是伯娘的恩情感天動地。</p><p class="ql-block">你把自己活成一道光，因為你不知道，誰會借著你的光，走出了黑暗。你保持心中的善良，因為你不知道，誰會借著你的善良，走出了絕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