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孔子生活在春秋中晚期,周天子早已沒落,諸侯國內(nèi)部國君與卿大夫的勢力也處在此消彼長的演變之中。鄭國有七穆,宋國“戴氏取宋”,齊國有“田氏代齊”,楚國有“屈、景、昭”,晉國有“三家分晉”,就連小小的魯國,也出現(xiàn)了尾大不掉的“三桓之亂”。</p><p class="ql-block"> 在從公元前633年晉文公作三軍設(shè)六卿起,六卿一直把握著晉國的軍政大權(quán)。到晉平公時,韓、趙、魏、智、范、中行氏六卿相互傾軋。后來趙氏把范氏、中行氏滅掉,只剩下智、趙、韓、魏四家卿大夫,其中以智氏最強。執(zhí)政晉國國政的智伯瑤恃強向韓康子、魏桓子索得土地,在向趙襄子索地遭拒后,于周貞定王十四年前455年攻打趙氏,并脅迫韓、魏兩家出兵。趙襄子退居晉陽固守。智伯圍困晉陽兩年而不能下,前453年,引晉水淹灌晉陽城。危急中,趙襄子派張孟談?wù)f服韓、魏兩家倒戈,放水倒灌智伯軍營,大破智伯軍,擒殺智伯瑤。三家盡滅智氏宗族,瓜分其地。此戰(zhàn)即晉陽之戰(zhàn)。為日后“三家分晉”奠定了基礎(chǔ)。公元前438年,晉哀公死,晉幽公即位。韓、趙、魏瓜分晉國剩余土地,只有絳與曲沃兩地留給晉幽公。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周威烈王封晉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公元前376年,韓、趙、魏廢晉靜公,遷于端氏(今晉城市沁水縣)。將晉公室剩余土地全部瓜分。三家分晉是中國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重大事件,是春秋戰(zhàn)國的分水嶺。韓(都城在今河南禹縣,后遷至今河南新鄭)、趙(都城在今山西太原東南,后遷至今河北邯鄲)、魏(都城在今山西夏縣西北,后遷至今河南開封)都成為中原大國。</p><p class="ql-block"> 在東方的齊國,齊景公去世后,權(quán)臣田僖子田乞先是驅(qū)逐了齊國宗室國氏和高氏,隨后又發(fā)動政變,弒殺了晏孺子并擁立景公之子呂陽生為君,稱齊悼公。自齊悼公起,歷經(jīng)齊簡公、齊平公,至齊宣公時期,田乞之孫田襄子已出任齊相,田氏幾乎已將整個齊國牢牢掌控在手中。經(jīng)過幾代人的不懈努力,田氏在齊國政壇上的地位日益穩(wěn)固。隨著齊宜公的離世,齊康公繼位,而田氏家族也迎來了田和這一代。田和繼續(xù)擔(dān)任齊國的相國,而齊康公卻沉迷于酒色之中,對朝政漠不關(guān)心。公元前391年,田和將齊康公遷至海濱之地,僅賜予他一座邊城作為食邑,勉強維持其祭祀祖先的開支。隨后,田氏自立為齊君,依舊沿用“齊”為國號。公元前387年,田太公與魏文侯在濁澤(今河南臨穎縣西北)會面。田和請求魏文侯向周天子代為請求,希望周天子也能承認他為齊國的國君。公元前386年,田和終于獲得了周天子的認可,周安王正式冊封田和為齊侯,即田齊太公。田和正式成為諸侯國君。公元前379年,齊康公去世,姜姓齊國祭祀斷絕。這時,孔子已經(jīng)離世整整一百年了。自此,齊國完全由田氏家族掌控。由于這次政權(quán)更迭僅僅是國君姓氏的變更,國名并未改變,因此,春秋時期的齊國被稱為“姜齊”,而戰(zhàn)國時期的齊國則被稱為“田齊”。</p><p class="ql-block"> 以齊國田氏代姜和晉國分裂為韓趙魏三國為標(biāo)志,歷史進入戰(zhàn)國時期。周天子終于徹底被它以前的屬國、目前自顧不暇的各諸侯國所漠視,甚至實際上被遺忘。諸侯國之間的兼并戰(zhàn)爭仍在繼續(xù),各國力圖通過富國強兵,在兼并戰(zhàn)爭中謀求優(yōu)勢地位,在自強自保中疲于奔命。三家分晉以后,韓、趙、魏都成了實力較強的大國,加上秦、齊、楚、燕四個大國,史稱 “戰(zhàn)國七雄”。列國爭勝,華夏民族內(nèi)部你爭我奪,自相殘殺,人力物力浪費無計其數(shù),民不聊生,結(jié)束內(nèi)耗,一統(tǒng)天下,成為歷史發(fā)展的必然趨勢。這一時期,孔子以克己復(fù)禮、“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為己任的儒家思想在滾滾向前的歷史潮流面前顯然不合適宜。戰(zhàn)國時期的思想者不再以維護周天子的權(quán)威和恢復(fù)西周的政治社會秩序為出發(fā)點,而是適應(yīng)時代需要為各諸侯國自強自保和進取出謀劃策。</p> 墨子(公元前476或480年—公元前390或420年),名翟,春秋末期戰(zhàn)國初期宋國人,一說魯陽人,一說滕國人。宋國貴族目夷的后裔,曾擔(dān)任宋國大夫。中國古代思想家、教育家、科學(xué)家、軍事家,墨家學(xué)派創(chuàng)始人和主要代表人物。墨家在先秦時期影響很大,與儒家并稱“顯學(xué)”。戰(zhàn)國時期的百家爭鳴,有“非儒即墨”之稱。<br> 墨子出生時,孔子或許已經(jīng)去世三年了。墨子雖為孔子后學(xué),但對孔子的主張主要持批判的態(tài)度?!痘茨献印ひ杂?xùn)》云:“墨子學(xué)儒者之業(yè),受孔子之術(shù),以為其禮煩擾而不說,厚葬糜財而貧民,服傷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墨子主張“喪雖有禮,而哀為本焉”,反對儒者禮儀繁瑣,厚葬浪費資財。<br> 孔子時代,禮壞樂崩,天下大亂,孔子試圖實行克己復(fù)禮,以磕頭作揖方式恢復(fù)舊有的秩序,回到西周上尊下卑的社會狀態(tài)。實力大國當(dāng)然不會答應(yīng)。墨子時代,天下大亂的情形更趨惡化。<br> 子墨子言曰:“今若國之與國之相攻,家之與家之相篡,人之與人之相賊,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調(diào),此則天下之害也?!保ā赌印ぜ鎼邸罚?lt;br> 墨子說:“現(xiàn)在如果諸侯國之間相互攻伐,家族與家族之間相互掠奪,人與人之間相互殘害,君不惠、臣不忠,父不慈、子不孝,兄弟不和睦,那么這就是天下的大害了?!?lt;br> 天下為什么會出現(xiàn) “國相攻,家相篡,人相賊” 這種不堪的局面呢?<br> 子墨子言:以不相愛生。今諸侯獨知愛其國,不愛人之國,是以不憚舉其國,以攻人之國。今家主獨知愛其家,而不愛人之家,是以不憚舉其家,以篡人之家。今人獨知愛其身,不愛人之身,是以不憚舉其身,以賊人之身。是故諸侯不相愛,則必野戰(zhàn);家主不相愛,則必相篡;人與人不相愛,則必相賊;君臣不相愛,則不惠忠;父子不相愛,則不慈孝;兄弟不相愛,則不和調(diào)。(《墨子·兼愛》)<br> 墨子說:是由于相互之間不相愛而產(chǎn)生的?,F(xiàn)在各國的諸侯們,都只知道愛自己的國家,而不愛別人的國家,所以毫無忌憚地發(fā)動自己國家的力量,去攻打別人的國家。現(xiàn)在的家族宗主只知道愛自己的家族,而不愛別人的家族,因而毫無忌憚地發(fā)動他自己家族的力量,去掠奪別人的家族。現(xiàn)在的人只知道愛自己,而不愛別人,因而毫無忌憚地運用全身的力量去殘害別人。所以諸侯不相愛,就一定會發(fā)生野外大戰(zhàn);家族宗主不相愛,就一定會相互爭奪;人與人不相愛,就一定會相互殘害;君與臣不相愛,則君不惠、臣不忠;父與子不相愛,則父不慈,子不孝;兄與弟不相愛,則兄弟不和睦。<br> “國相攻,家相篡,人相賊”的情形之危害是很大的。<br> 天下之人皆不相愛,強必執(zhí)弱,富必侮貧,貴必敖賤,詐必欺愚。凡天下禍篡怨恨,其所以起者,以不相愛生也。是以行者非之。(《墨子·兼愛》)<br> 天下的人都不相愛,那么力量強大的就會欺凌弱小的,富足的一定會欺侮貧困的,尊貴的一定會傲視卑賤的,狡猾的就必然欺騙愚笨的。凡是天下的禍患、強取豪奪、埋怨、憤恨等這些壞事的根源,都是由于人們的不相愛而產(chǎn)生的。<br> 面對如此現(xiàn)象,墨子沒有因襲孔子基于血緣關(guān)系的仁愛思想,也不主張恢復(fù)舊秩序,而是主張兼愛、非攻,舉賢任能,官無常貴,而民無終賤,建立新秩序。<br> 孔子主張正名,實際上是劃分等級,區(qū)別尊卑。墨家則主張公平平等,列德而尚賢,反對世襲。<br> 列德而尚賢,雖在農(nóng)與工肆之人,有能則舉之,高予之爵,重予之祿,任之以事,斷予之令。(《墨子·兼愛》)<br>崇尚賢士,使有德者有位。即使是務(wù)農(nóng)或從事農(nóng)業(yè)或手工業(yè)、商業(yè)的人,只要有特殊才能的就選拔他,給他高爵,給他厚祿,給他職責(zé),授予他權(quán)力。<br> 墨家主張兼愛和非攻,重共同規(guī)則,講究共情;儒家主張仁愛,重親情之愛,親親為大。這兩種主張是有很大的不同的。<br> 田常欲作亂於齊,憚高、國、鮑、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魯??鬃勇勚?,謂門弟子曰:“夫魯,墳?zāi)顾?,父母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子路請出,孔子止之。子張、子石請行,孔子弗許。子貢請行,孔子許之。<br> 遂行,至齊,說田常曰:“君之伐魯過矣。夫魯,難伐之國,其城薄以卑,其地狹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偽而無用,其士民又惡甲兵之事,此不可與戰(zhàn)。君不如伐吳。夫吳,城高以厚,地廣以深,甲堅以新,士選以飽,重器精兵盡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難,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難:而以教常,何也?”子貢曰:“臣聞之,憂在內(nèi)者攻彊,憂在外者攻弱。今君憂在內(nèi)。吾聞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聽者也。今君破魯以廣齊,戰(zhàn)勝以驕主,破國以尊臣,而君之功不與焉,則交日疏於主。是君上驕主心,下恣群臣,求以成大事,難矣。夫上驕則恣,臣驕則爭,是君上與主有卻,下與大臣交爭也。如此,則君之立於齊危矣。故曰不如伐吳。伐吳不勝,民人外死,大臣內(nèi)空,是君上無彊臣之?dāng)?,下無民人之過,孤主制齊者唯君也?!碧锍T唬骸吧?。雖然,吾兵業(yè)已加魯矣,去而之吳,大臣疑我,柰何?”子貢曰:“君按兵無伐,臣請往使吳王,令之救魯而伐齊,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許之,使子貢南見吳王。<br> 說曰:“臣聞之,王者不絕世,霸者無彊敵,千鈞之重加銖兩而移。今以萬乘之齊而私千乘之魯,與吳爭彊,竊為王危之。且夫救魯,顯名也;伐齊,大利也。以撫泗上諸侯,誅暴齊以服彊晉,利莫大焉。名存亡魯,實困彊齊。智者不疑也?!眳峭踉唬骸吧啤km然,吾嘗與越戰(zhàn),棲之會稽。越王苦身養(yǎng)士,有報我心。子待我伐越而聽子?!弊迂曉唬骸霸街畡挪贿^魯,吳之彊不過齊,王置齊而伐越,則齊已平魯矣。且王方以存亡繼絕為名,夫伐小越而畏彊齊,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難,仁者不窮約,智者不失時,王者不絕世,以立其義。今存越示諸侯以仁,救魯伐齊,威加晉國,諸侯必相率而朝吳,霸業(yè)成矣。且王必惡越,臣請東見越王,令出兵以從,此實空越,名從諸侯以伐也?!眳峭醮笳f,乃使子貢之越。<br> 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而問曰:“此蠻夷之國,大夫何以儼然辱而臨之?”子貢曰:“今者吾說吳王以救魯伐齊,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我伐越乃可’。如此,破越必矣。且夫無報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報人之志,使人知之,殆也;事未發(fā)而先聞,危也。三者舉事之大患?!本溘`頓首再拜曰:“孤嘗不料力,乃與吳戰(zhàn),困於會稽,痛入於骨髓,日夜焦脣乾舌,徒欲與吳王接踵而死,孤之原也。”遂問子貢。子貢曰:“吳王為人猛暴,群臣不堪;國家敝以數(shù)戰(zhàn),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內(nèi)變;子胥以諫死,太宰嚭用事,順君之過以安其私:是殘國之治也。今王誠發(fā)士卒佐之徼其志,重寶以說其心,卑辭以尊其禮,其伐齊必也。彼戰(zhàn)不勝,王之福矣。戰(zhàn)勝,必以兵臨晉,臣請北見晉君,令共攻之,弱吳必矣。其銳兵盡於齊,重甲困於晉,而王制其敝,此滅吳必矣。”越王大說,許諾。送子貢金百鎰,劍一,良矛二。子貢不受,遂行。<br> 報吳王曰:“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越王大恐,曰:‘孤不幸,少失先人,內(nèi)不自量,抵罪於吳,軍敗身辱,棲于會稽,國為虛莽,賴大王之賜,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死不敢忘,何謀之敢慮!’”后五日,越使大夫種頓首言於吳王曰:“東海役臣孤句踐使者臣種,敢修下吏問於左右。今竊聞大王將興大義,誅彊救弱,困暴齊而撫周室,請悉起境內(nèi)士卒三千人,孤請自被堅執(zhí)銳,以先受矢石。因越賤臣種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領(lǐng),鈇屈盧之矛,步光之劍,以賀軍吏?!眳峭醮笳f,以告子貢曰:“越王欲身從寡人伐齊,可乎?”子貢曰:“不可。夫空人之國,悉人之眾,又從其君,不義。君受其幣,許其師,而辭其君?!眳峭踉S諾,乃謝越王。於是吳王乃遂發(fā)九郡兵伐齊。<br> 子貢因去之晉,謂晉君曰:“臣聞之,慮不先定不可以應(yīng)卒,兵不先辨不可以勝敵。今夫齊與吳將戰(zhàn),彼戰(zhàn)而不勝,越亂之必矣;與齊戰(zhàn)而勝,必以其兵臨晉?!睍x君大恐,曰:“為之柰何?”子貢曰:“修兵休卒以待之?!睍x君許諾。<br> 子貢去而之魯。吳王果與齊人戰(zhàn)於艾陵,大破齊師,獲七將軍之兵而不歸,果以兵臨晉,與晉人相遇黃池之上。吳晉爭彊。晉人擊之,大敗吳師。越王聞之,涉江襲吳,去城七里而軍。吳王聞之,去晉而歸,與越戰(zhàn)於五湖。三戰(zhàn)不勝,城門不守,越遂圍王宮,殺夫差而戮其相。破吳三年,東向而霸。<br> 故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彊晉而霸越。<br>這是《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中記載的子貢救魯?shù)墓适?,千百年來膾炙人口??鬃訛樽柚过R國對自己父母之邦的進攻,派遣子貢不惜挑起齊吳越晉楚及相關(guān)附庸國之間的連綿混戰(zhàn)。儒家為達目的,不惜傷及無辜,而墨家總是堅守利己但不害人底線。主張兼愛、非攻的墨家,如遇類似情況,總是不辭辛苦地直接勸止攻國和參與守衛(wèi)?!豆敗肪褪呛芎玫睦C,在此不作贅言。<br> 既以非之,何以易之?子墨子言曰:“以兼相愛、交相利之法易之?!比粍t兼相愛、交相利之法將奈何哉?子墨子言:視人之國,若視其國;視人之家,若視其家,視人之身,若視其身。(《墨子·兼愛》)<br> 既然認為不相愛是不對的,那用什么去改變它呢?墨子說道:“用彼此相愛、交相互利的方法來改變它。”既然這樣,那么彼此相愛、交相互利的方法具體是什么樣呢?墨子說道:“對待別人的國家就像對待自己的國家,對待別人的家族就像對待自己的家族,對待別人的身體就像對待自己的身體?!?lt;br> 其實墨子并非一味批孔,他在一些場合曾公開贊揚孔子。“子墨子與程子辯,稱于孔子。程子曰:‘非儒,何故稱于孔子也?’子墨子曰:‘是亦當(dāng)而不可易者也?!?《墨子·尚同》)<br> 儒家、道家和墨家都想制止動亂,恢復(fù)秩序。儒家和道家都希望能夠回到西周初年的狀態(tài),只是各自的思想方法有所差異。道家則主張回到更為原始的小國寡民的狀態(tài),人們老死不相往來,自然也不會有什么紛爭。道儒墨都是留戀過去,不能展望未來,雖然他們的主張各有道理,但都未能指出一條東周時期制亂致治的道路。<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