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暮秋時節(jié),田野褪去了金黃的外衣,玉米稈子歪歪斜斜地立著,枯黃的葉子在風(fēng)中簌簌作響。紅薯地里,收獲接近尾聲,干枯的藤蔓下,散發(fā)著新翻泥土的芬芳。偶爾還能看見幾個被老鼠從土里掏出來的紅薯,啃得只剩一灘片渣。</p> <p class="ql-block"> 收獲過后的田間地頭顯得格外空曠。暮色四合時,我們幾個毛頭小子便忙活開了,每人懷里抱著十來副自制的捕鼠架,兵分幾路,占據(jù)有利位置,在田間地頭分散開工起來。這些架子都是我們自己搗鼓的:有的用木棍制,有的用竹子做,叉成十字,中間用一根長竹簽夾緊固定,上頭支一塊石板。石板下頭,竹簽上插一小塊生紅薯作誘餌,黃澄澄的,在暮色里泛著誘人的光。</p> <p class="ql-block"> 裝老鼠架子是門學(xué)問。田埂邊、溝渠旁、地曠下的鼠洞口,凡是鼠輩常出沒的地方,特別有新鮮老鼠屎的位置,就是最佳選擇。有時為了爭個好位置,幾個孩子還要拌幾句嘴。待到幾十副架子都支棱起來,天也差不多黑透了。我們一步三回頭地往家走,心里惦記著那些捕鼠機(jī)關(guān),更惦記著明早的收獲。</p> <p class="ql-block"> 夜里總睡不踏實。翻來覆去間,仿佛聽見石板落地的"啪嗒"聲……天剛蒙蒙亮,我們就躡手躡腳地溜出門,生怕驚動了還在熟睡的大人。晨露沾濕了褲腳,涼颼颼的,卻澆不滅心頭的熱切。</p> <p class="ql-block"> 遠(yuǎn)遠(yuǎn)看見石板落地,心跳就快了幾分。蹲下身,屏住呼吸,輕輕掀開石板——有時是空的,紅薯被啃得只剩個皮,僅留下一個地洞;有時則壓著一只肥碩的老鼠,白肚青背,皮毛油亮,尾巴細(xì)長。最叫人興奮的是那種特別大的,被石板壓得扁扁的,像張鼠皮剪紙。我們便得意洋洋地拎著這些家伙,在晨曦中邁著驕傲的步伐往家趕。</p> <p class="ql-block"> 村頭的小江在晨光中泛著粼粼波光,我們蹲在江邊的青石板上,開始處理戰(zhàn)利品。小刀輕輕一劃,剝?nèi)ナ笃?,露出粉嫩的肉來。江水嘩嘩地流著,將鼠肉沖洗得干干凈凈。</p> <p class="ql-block"> 回到家,母親正忙著燒火做飯。我們將處理好的老鼠用竹簽串成一排,掛在火頭上。炕火慢慢烘著,鼠肉漸漸變得金黃,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待到外皮酥脆,內(nèi)里鮮嫩時,配上一碗黃豆加酸海椒,柴火炒得滿屋鼠肉香。“鼠肉送飯,鼎鍋刮爛”,這道美味佳肴現(xiàn)在想起來都垂涎三尺呢!</p> <p class="ql-block"> 如今想來,那些捕鼠的日子,倒像是捉住了童年的尾巴。田間地頭的晨露,青石板的重量,紅薯的甜香,還有掀開石板時的心跳,都成了記憶里最鮮活的畫面。偶爾回鄉(xiāng),看見田埂邊有一個鼠洞,總?cè)滩蛔∠耄羰侵弦桓辈妒蠹?,不知還能不能等到那個掀開石板的驚喜。而江邊的青石板依舊,只是再不見那群蹲在那里揙老鼠的毛頭小子,也聞不到炕頭上飄來的鼠肉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