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北塬的風(fēng)掠過梯田時，總帶著麥穗成熟的氣息。莊頭老槐樹的年輪里，藏著奶奶揉面時指尖沾著的月光。那些在喜事里鄭重其事捧出的大饃，是黃土地最樸實的賀禮，也是我記憶深處最溫暖的符號。</p><p class="ql-block"> 臘月的灶房總飄著白霧。母親把新收的冬麥磨成細(xì)面，在陶盆里和成油亮的面團(tuán)。堿水在面盆里泛起細(xì)小的泡沫，像揉進(jìn)了整個秋天的陽光。面團(tuán)在案板上舒展成云朵，搟面杖落下時，發(fā)出均勻的悶響，驚得窗欞上的冰花簌簌顫動。</p><p class="ql-block"> 蒸饃的鐵鍋里騰起白霧那天，整個村子都飄著麥香。饃饃出鍋時，母親用竹片在表面劃上十字，金黃的裂紋里滲出細(xì)密的油珠。四個大饃碼在紅漆木盤里，蓋上紅紙，就成了走親訪友的體面禮物。我總在送饃的路上偷掀紅紙，看那圓潤的饃饃在晨光里泛著琥珀色的光。</p><p class="ql-block"> 最難忘的是兄弟娶親那日。一只只大饃在方桌上堆成小山，饃頂點綴的紅曲花像開在雪地里的臘梅。姑姑用竹刀把饃切成薄片，在熱鍋里焐得金黃酥脆。咬一口，麥香裹著胡麻油的醇厚在舌尖化開，齒間還留著柴火灶的煙火氣。大人們圍坐說笑，饃香混著柴火味在窯洞里縈繞，連窗臺上的冰溜子都仿佛染上了甜味。</p><p class="ql-block"> 如今城里的烤箱能做出花樣繁多的面包，卻再找不到那種帶著柴火香的麥饃。每次經(jīng)過超市的面點區(qū)，總會想起北塬的土灶臺上，蒸汽模糊了母親鬢角的白發(fā)。那些在喜事里傳遞的大饃，不僅是裹腹的食物，更是黃土地上生長的情義，在歲月的褶皺里愈發(fā)醇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