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宋丹（水墨丹青）</p> <p class="ql-block">這個夜晚，似乎格外的冷。一輪殘月，如鉤，懸掛在茫茫夜空。北風(fēng)一陣緊似一陣，又要下雪了。我抖了抖掛在身上的草屑，回頭看了看她，她正在我身邊酣睡著，圓圓的肚子有規(guī)律地一起一伏，長長的睫毛忽閃著，一對好看的耳朵不時動一下，是做夢了吧？我銜來窩邊的柴草，輕輕地蓋在她身上，然后，借著微弱的月光，我就那樣久久地注視著她，久久地注視…</p> <p class="ql-block">是的，我是一頭豬，名叫三三。今晚，將是我有生之年的最后一夜。在這生命的最后時刻，我想把我和她的故事寫下來，留在人世間。</p><p class="ql-block">我身邊的她叫三月，是一頭漂亮的小花豬。我一直清晰記得三月初來時的情形，彼時，我正經(jīng)歷生命中的至暗時刻，被主人強行帶到這里，陌生的一切讓我心生恐懼，與親人的離別之殤，讓我痛徹心扉。我終日聲嘶力竭拼命抗?fàn)?。大概我的喊叫讓主人忍無可忍，一天下午，我的屋門被打開，一頭小花豬走進(jìn)了視野。我停住了嘶喊，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個新伙伴。</p> <p class="ql-block">她和我年齡相仿，身材比我略小，毛色黑白相間，圓圓的耳朵不停扇動，一對如豆般的小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著，機警地四處打量。不知因為恐懼還是初春的天氣太寒冷，她站在那里，渾身瑟瑟。那怯怯的模樣讓我頓時心生愛憐，我暫時忘記了自己所有的不快，待主人剛一走遠(yuǎn)，我就輕輕向她走了過去，我用嘴巴拱了拱她的小身子，示意她到一旁的草床上休息一下。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邊的草床，撅著嘴巴走了過去，滿臉的委屈。</p> <p class="ql-block">很快，我和三月熟悉起來，我們也漸漸適應(yīng)了這里。天氣漸漸轉(zhuǎn)暖，每天，我們一起美美地進(jìn)食，吃飽了就并排躺在一起，慵懶地曬日光浴。有時，我們也起身，透過窄窄的屋門看屋外的世界：院子里，蘆花雞悠閑地踱著步，兩只狗為了一塊骨頭，正吵得不可開交，遠(yuǎn)處的菜園里，青菜們舒展著筋骨，可著勁兒地瘋長，院墻外，白楊樹的葉子日漸舒展，幾天時間，郁郁蔥蔥……三月貪婪地看著這一切，常常，眼里生出無限渴望。那渴望，我懂。</p> <p class="ql-block">一日，趁著主人午睡，我?guī)е萝b手躡腳地走出屋門，順著墻根兒，溜出了院子。院子前面，是一片開闊的田野。正值人間四月，草長鶯飛，田野里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綠。我的三月開心極了，沿著田間小路，撒著歡兒地跑，我也緊跟其后，風(fēng)吹過我們耳畔，呼呼生響。跑累了，我們就并排躺在草地上，看天。天那么藍(lán)，云那么白，空氣里滿是甜甜的味道。三月依偎在我的身旁，一臉幸福。</p> <p class="ql-block">日子又回到了原點，院墻外的白楊樹，綠得遮天蔽日。是夏了！雨水多了起來，我把三月的床挪到里側(cè)，自己睡在潮濕的外面，我們躺在一起，看雨水流過屋檐，滴滴答答…</p><p class="ql-block">一葉落而知秋。不知不覺，我和三月體態(tài)日漸肥碩，三月不再向往外面的世界，我們只想就這樣安靜地，久久地陪伴下去。</p> <p class="ql-block">下雪了，冰冷的雪花砸在臉上，讓我忽然清醒，我和三月的生命，進(jìn)入倒計時了。主人再來喂食，我一反常態(tài)，拼命搶著吃。被我撞到一邊的三月，望著我，一臉不解。我不敢抬頭，我怕她看到我眼里的淚，三月，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想讓你的生命，再比我多延續(xù)幾日。我開始終日忙碌，銜來柴草，仔細(xì)地堵住圍墻上的每一道裂縫，以擋住呼嘯的寒風(fēng)，我的三月那么怕冷。我把自己床上所剩不多的柴草，干脆都銜到三月的床上，我想讓我的三月睡得更暖一些…</p> <p class="ql-block">天邊，殘月依舊如鉤。沉寂的夜色下，我卻毫無睡意。下雪了，透過紛亂的雪花，我仿佛看到，遠(yuǎn)處，主人正帶著一個滿身油污的屠夫，慢慢地向我和三月走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三…”我轉(zhuǎn)過頭，身邊的三月睡意正酣，囈語呢喃。我放下手中的筆，輕輕地握住三月的手，看向三月的目光，再不忍離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