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俄羅斯作曲家穆索爾斯基于1874年6月間創(chuàng)作的《展覽會上的圖畫》原本是一組鋼琴套曲，是為了悼念他的亡友，建筑設(shè)計師及畫家哈特曼(Viktor Hartmann, 1834—1873)所作。作品創(chuàng)作于作曲家的全盛時期，整個作品寫完只用了20天左右的時間，是他創(chuàng)作思想和藝術(shù)技巧完全成熟時的巔峰之作。他的鋼琴樂譜在他死后五年的1886年才出版，但是鋼琴作品并未獲得廣泛宣傳。</p><p class="ql-block">1922年由指揮大師庫謝維茨基委托拉威爾重新配器改編的管弦樂曲版本因為配器色彩豐富，場面充滿變幻而受到熱烈歡迎，流傳很廣。</p><p class="ql-block">穆索爾斯基與這位建筑師朋友維克多·亞歷山德羅維奇·哈特曼 (Victor Alexandrovitch Hartmann)有著深厚的友誼。哈特曼四歲前父母雙亡，由姨媽路易莎·伊萬諾夫娜·格米利安撫養(yǎng)長大。受畫家姨父的影響，哈特曼學(xué)習(xí)繪畫并并進入美術(shù)學(xué)院，1862 年，哈特曼獲得最高獎項，以優(yōu)異的成績從美術(shù)學(xué)院畢業(yè)。由政府資助他的研究生學(xué)習(xí)。他在法國度過了其中的三年。他在法國創(chuàng)作的三部作品后來成為穆索爾斯基《圖畫展覽會》靈感的來源：杜伊勒里、利摩日和地下墓穴。其中在“巴黎的地下墓穴”畫中左邊提燈者就是他的自畫像。</p> <p class="ql-block">穆索爾斯基1865年失去了關(guān)系最親密的母親后精神受到很大打擊。1870年代初他與哈特曼相識后，因觀點及興趣愛好類似，同為孤兒而成為交情甚篤的好友。二人當(dāng)時都生活窘迫，更是同病相憐。1873年年僅三十九歲的哈特曼突然逝世，對穆索爾斯基打擊很大。哈特曼的過早離世讓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無法接受這一事實，他悲嘆道：“為什么貓啊，狗啊都還活著，而哈特曼卻死了?！?lt;/p><p class="ql-block">而穆索爾斯基最終也只活了42個春秋（21/03/1839--28/03/1881），這仿佛是二人不幸的宿命。</p><p class="ql-block">哈特曼去世后，他們的好友藝評家斯塔索夫為他主辦了一個遺作展覽會，穆索爾斯基觀賞后，從展品中選出了他最喜歡的十一幅帶有民間色彩的畫作，創(chuàng)作了鋼琴曲《圖畫展覽會》，傾注了他對亡友的哀思和深情。他只用了20天時間就一揮而就。那時的俄羅斯受歐洲浪漫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的影響，作為五人團的成員之一的穆索爾斯基堅持創(chuàng)作具有俄羅斯風(fēng)格的作品，讓他這部作品獨具特色。當(dāng)時的歐洲很喜歡以風(fēng)景，畫作，夜晚，詩歌等為題材作曲，具有鮮明的時代特點和創(chuàng)新。代表俄羅斯風(fēng)格的“五人團“的作品打破了傳統(tǒng)德奧作品的作曲法，非常有創(chuàng)意，這首《圖展》就是其中的代表作之一。</p> <p class="ql-block">穆索爾斯基的《圖展》總共涉及十一幅繪畫作品，其中包括《侏儒》、《意大利中世紀古堡》《巴黎地下墓穴》（Paris Catacombs）、和”法國杜特麗王宮”，以及《牛車》（Bydlo）、《猶太富人》（The Rich Jew）、《猶太窮人》（The Poor Jew）、《特里爾比雛雞的芭蕾素描》（Chicks sketch for Tril by ballet）、《巴巴亞加的小屋》（Hut of Baby Yaga）以及《基輔的城門設(shè)計》（Plan for a City Gate）等。穆索爾斯基的鋼琴套曲原來依賴創(chuàng)作的十一幅畫作現(xiàn)在流傳下來的據(jù)說只有6幅，而哈特曼當(dāng)時展覽的400多幅畫作經(jīng)過一戰(zhàn)、二戰(zhàn)的洗劫和后來的各種動蕩，至今還存世的只剩下60多幅。</p><p class="ql-block">“圖畫”的原作是為鋼琴作品寫的，全曲以十首小曲構(gòu)成，（兩個猶太人的畫作合二為一）。加上五個漫步（Promenade）主題的連接，各曲各以一幅圖畫為依據(jù)，但并非單純描繪圖畫的外貌，而是深入表現(xiàn)作品內(nèi)在的思想感情和意境。同時，音樂形式上也突破慣常公式，進行大膽革新、創(chuàng)造，擴充了音樂的表現(xiàn)力。</p><p class="ql-block">其中的 “漫步”的主題從哈特曼的畫作中獲得靈感，表現(xiàn)作曲家在展覽會上漫步觀畫，又好像從一個展廳漫步到另一個展廳；“漫步”主題還安插在第二首、第三首，第五首和第十二首之前，通過不同的變奏表現(xiàn)出作曲家的情緒變化，同時讓這些孤立的畫可以通過這些過渡的情緒連成一個整體，構(gòu)思巧妙。</p><p class="ql-block">同樣的“漫步“旋律每次反復(fù)出現(xiàn)時都有節(jié)奏及強弱變化和變奏，反映出作者的心情。作品后半部“漫步”主題更深入到“圖畫”的音樂中去，成為樂曲發(fā)展的部分。</p> <p class="ql-block">通常的版本都是基于上面的16個小曲段落組成，有些演奏版本少個別的段落。比如波娃的這張圖展唱片少了下面第十四首。</p><p class="ql-block">1. Promenade（第1首 漫步）</p><p class="ql-block">2. Gnomus（第2首 侏儒）</p><p class="ql-block">3. Promenade（第3首 漫步）</p><p class="ql-block">4. II Vecchio Castello（第4首 古堡）</p><p class="ql-block">5. Promenade（第5首 漫步）</p><p class="ql-block">6. Tuileries （第6首 杜樂麗花園）</p><p class="ql-block">7. Bydlo （第7首 牛車）</p><p class="ql-block">8. Promenade （第8首 漫步）</p><p class="ql-block">9. Ballet of the Unhatched Chicks （第9首 未孵化小雞的芭蕾）</p><p class="ql-block">10. Zwei Juden: Samuel Goldenberg&Schmuyle （第10首 二個猶太人一窮一富）</p><p class="ql-block">11. Promenade（第11首 漫步）</p><p class="ql-block">12. Limoges Marché （第12首 市集）</p><p class="ql-block">13. Catacombae （第13首 墓穴）</p><p class="ql-block">14. Con Mortuis In Lingua Mortua （第14首 作者與亡友間的對話）</p><p class="ql-block">15. The Hut On Fowl's Legs （第15首 雞腳上的小屋）</p><p class="ql-block">16. The Great Gate of Kiev （第16首 基輔的大門）</p> <p class="ql-block">過去這些年前前后后聽過的管弦樂和鋼琴版本不下30個，我仍十分鐘愛鋼琴版本，每次聽到一個新的演奏版本，都會有新的認識和收獲。</p><p class="ql-block">俄羅斯女鋼琴家維多利亞·波斯特妮科娃（Viktoria Postinikova）的這個《圖展》是第一次見到，來自我悉尼的鋼琴家老爺子凱文，凱文的老師是俄羅斯學(xué)派的傳承。他說這是一首代表俄羅斯風(fēng)格的非常有特色的一部鋼琴作品。他說彈奏這個作品需要體現(xiàn)對每個畫面主題的敘事性，曲子的標題來源于11幅畫； 在不同主題要彈出不同的節(jié)奏及觸鍵變化，表現(xiàn)出豐富的細節(jié)和變化，增加作品的色彩感，這很不容易。</p><p class="ql-block">BBC音樂雜志的樂評人Jessica Duchen 曾經(jīng)評論對《畫展》作品的鋼琴演繹通常有兩種傳統(tǒng)的演奏方法：一種是遵從原譜對細節(jié)的描述；二是尊重作品的精神而采用相對自由的一種表達，用霍洛維茲的話說是Pianostrates這些作品。我的理解是用不僅用鋼琴表達出畫作，還有作者的情緒和他的思想。因為是為亡友而作，憂傷和回憶是這個作品里情感的主線。</p><p class="ql-block">波娃的《畫展》的風(fēng)格我感覺綜合了上述兩種方法，她對每一段處理得都十分細膩。比如第1，3，5，8，11重復(fù)出現(xiàn)的“漫步“主題，每一段在音色，節(jié)奏，情緒，強弱等方面都有明顯的對比變化。她開頭的漫步tempo稍慢，音色飽滿，和弦彈的沉重而堅定，這是主調(diào)。第二個漫步主題反復(fù)時，減弱的觸鍵讓聲音仿佛從遠處慢慢走來，頗有意境；第三個漫步主題則彈得堅定而飽滿，李希特的這二個段落tempo處理的都比較快。波娃彈的”古堡“主題開始的第一主題輕柔溫暖，左手的和弦彈得很輕，右手輕浮琴鍵，好像生怕吵醒了熟睡的朋友，那種意境，仿佛思緒從久遠的回憶逐漸拉近，就像電影里的蒙太奇，讓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充滿了懷舊，睹物思人，”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的悲涼；波娃這首古堡（Vecchio Castello）的演奏非常出色，充滿了悠悠的悵然和無盡的悲傷。</p><p class="ql-block">波娃對兩個猶太人，一個富人一個窮人的對比通過觸鍵的音色強弱把握富人的驕傲和魯莽，窮人的唯唯諾諾，表現(xiàn)十分形象；“市場“一段和“雞腳上的小屋“通過靈巧的觸鍵快速的節(jié)奏tempo表現(xiàn)出另一種變幻的場景，非常生動。</p> <p class="ql-block">俄羅斯鋼琴家維多利亞·波斯特尼科娃（Viktoria Postnikova ）是俄羅斯鋼琴學(xué)派傳承的杰出代表。她出生于莫斯科，母親是鋼琴家。從三歲起，她可以憑記憶在鋼琴上彈出母親剛剛教學(xué)生練習(xí)過的作品，如此出色的音樂天分讓周圍的人大為驚訝。在母親啟蒙下她進步飛快，很快就被莫斯科中央音樂學(xué)院錄取，七歲時第一次在樂隊中公開演出。她在莫斯科音樂學(xué)院師從雅科夫·弗列爾（Yacov Flye）。弗列爾對肖邦，拉赫馬尼諾夫，以及俄羅斯浪漫派的作曲家都十分精通。</p><p class="ql-block">波斯特尼科娃的演奏風(fēng)格繼承了老師的特點，極富歌唱性，樂句表現(xiàn)細膩，對弱奏和踏板的出色把握讓她這些作品的音色控制非常有色彩感。</p><p class="ql-block">這張唱片中她的表現(xiàn)非常出色，是我聽過的鋼琴演奏家里這個作品表現(xiàn)最為出色的幾位鋼琴家之一。</p> <p class="ql-block">我印象最深的還是波娃彈奏的“基輔的大門“，她彈的這個版本和傳統(tǒng)的其他版本及李希特的版本都不一樣。加重的和弦及特別的對鐘聲的強調(diào)，聽起來有些像霍洛維茨改編的版本?；袈寰S茨對這個作品的演繹方式屬于上述Jessica Duchen提到的第二種?；袈寰S茨當(dāng)年改編的”基輔的大門“改動比較多，但加強了作品的交響性和莊嚴性；他通過加強的左手和弦模擬出持續(xù)不斷的鐘聲，鐘聲嘹亮而飽滿，象征著不屈與勝利；這種表現(xiàn)情緒的創(chuàng)作方法在俄羅斯作品里經(jīng)常有出現(xiàn)；霍洛維茨的版本里象征莊嚴與神圣象的”鐘聲“不斷強化，讓原作的表現(xiàn)力更加放大。這和拉威爾的管弦樂版對輝煌和莊嚴的提升有著異曲同工之妙。</p> <p class="ql-block">李希特的1958年的Sofia現(xiàn)場版，雖然是公認的經(jīng)典，唱片當(dāng)年還獲了唱片大獎，只可惜Philip現(xiàn)場制作的錄音效果不佳，聲音有些“飄渺”，鋼琴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夾雜著觀眾的咳嗽聲。李希特的Sofia錄音遠不如他在前蘇聯(lián)旋律版的音效好。但大師的表現(xiàn)依然可以算是“神作“：他開場的漫步引子就踱的比別人快，后面段落連接的每次反復(fù)的“漫步”旋律也遛噠得比較快；而古堡一段的悲情演繹李希特處理的速度也要快一些。</p><p class="ql-block">但他對作品整體結(jié)構(gòu)把握清晰明了，節(jié)奏硬朗，簡潔干脆。比如古堡一段彈的憂傷懷古，哀爾不頹，悲而不廢，讓人動容；結(jié)尾的偉大的“基輔的大門“也彈的干凈利落，有莊嚴和宏偉的鋪墊，感覺收尾后還有些意猶未盡；</p> <p class="ql-block">相比拉威爾改編的管弦樂版《圖畫》中管樂起到主導(dǎo)性的作用，樂曲中針對銅管嘹亮、高吭的聲音及木管低沉憂郁的聲音特質(zhì)，安排了銅管、木管的獨奏樂段。銅管樂的配器的音樂和風(fēng)格、情緒表達的特點發(fā)揮到淋漓精致的效果，特別是在“基輔的大門“段落銅管樂的推波助瀾的加強，讓原作品的表現(xiàn)無比輝煌燦爛。</p><p class="ql-block">世界真是有些諷刺，150年前穆索爾斯基作品里這座莊嚴的基輔的大門當(dāng)時雖然項目并未啟動，但它是俄羅斯人民不屈的象征；當(dāng)年的蘇聯(lián)扛住了納粹瘋狂的圍攻?？扇缃竦?，曾經(jīng)在一個戰(zhàn)壕里同仇敵愾的俄羅斯和烏克蘭早已反目為仇，兵戎相對，“基輔的大門“更是岌岌可危。未來的基輔不知會落到什么樣的結(jié)局，逃離家園的流落他鄉(xiāng)的烏克蘭人不知何時才能重回故土。</p><p class="ql-block">新年將至，想起我奶奶在世是常念叨的一句話：平安就是福。</p><p class="ql-block">27/01/2025</p><p class="ql-block">音樂札記</p> <p class="ql-block">文中引用資料來源：</p><p class="ql-block">1）Modest Mussorgsky in Words and Music ----by Davinia Caddy Read & Nicholas Boulton</p><p class="ql-block">2）Mussorgsky’s piano works by Mark Sealey</p><p class="ql-block">3) Grove Music Dictionary;</p><p class="ql-block">4) verbiefestival.com;</p><p class="ql-block">5) Festivalpagues.com;</p><p class="ql-block">6) Wikipedia </p><p class="ql-block">7) Jessica Duchen ---- Mussorgsky and his piano works</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