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紀事——母親忙忙碌碌的身影

姜永生

在我的童年時代，母親留給我最深刻的記憶，就是她不知疲倦，永遠在忙碌的身影…… 母親是姥姥最小的孩子，姥爺去世后母親才出生。姥姥對母親特別疼愛，不讓母親做家務(wù)，更不讓母親下地干活兒。母親于1961年初中畢業(yè)于平莊中學(xué)，姥姥的其他三個孩子則沒有念過一天書。母親剛嫁給父親時，什么都不會干。母親告訴我們，剛和父親結(jié)婚時，有一次，吃餃子，磨好了肉餡，拌餡時，母親不知道放多少鹽，就問父親。父親脾氣暴躁，拿起鹽罐子，把鹽全都倒在了餡盆里。這是去年母親才和我們說的。我們大笑，對母親說，我姥姥慣著你，只讓你念書了，啥都不讓你干。 為了我們這個家，母親一切都從頭開始。父親入獄后，母親幾乎什么活兒都干過，什么苦都吃過…… 在父親入獄后的日子里，母親帶著姐姐、大弟弟、大妹妹和我艱難地生活了五年。父親出獄后，我們的日子依然過得十分艱難。糧食不夠吃，柴火不夠燒，衣服不夠穿，是我們當(dāng)時生活的真實寫照。不只我們家的日子難，全村子的人日子都難，全體中國人的日子也都不好過。直到改革開放后，父親平反，我們家才過上好日子，全體中國人也開始過上好日子。 那時，我們都小，雖然知道家里生活的困苦，卻還不能完全體會到父親母親拉扯我們的不容易?，F(xiàn)在，我們也都是五六十歲的人了，才真正理解了父親母親的艱辛付出，才理解了非常時期活著的不容易。 父親在監(jiān)獄的日子里，村里人傳說父親死了。于是就有人上門勸母親改嫁。母親不相信父親死了，她堅定地說，就是孩子的父親死了，我也不會給孩子找后爹，死也不跟我的孩子分開。母親如果改嫁，不可能把4個孩子全帶走，得給爺爺奶奶留下一兩個。 雖然生活極度困苦，母親卻竭力操持著我們這個家。讓我們吃飽穿暖，讓我們的生活像個樣子。村子里的人說，老姜家窮，可人家的孩子永遠穿得體體統(tǒng)統(tǒng)，干干凈凈。體體統(tǒng)統(tǒng)，我老家的土話，整齊的樣子。即使天天吃玉米，母親也要變個花樣，不光吃棒子米，還把玉米碾成面，做出各種各樣的干糧。我們家的玉米飯也比別人家的好吃。我們同樣吃習(xí)慣了母親做的大醬，去別人家吃飯，總覺得沒有母親做的好吃。 今天中午，我問母親：“那時候生活那么難，你發(fā)過愁嗎？”母親不假思索地回答，“哪有工夫發(fā)愁？每天一睜眼，有那么多張嘴等著……” 那時的母親太忙了，家里家外，大人小孩，雞鴨豬羊，都需要母親操心?，F(xiàn)在想來，那時的母親像個鐵人。女人的活兒，自然是母親來干；男人的活兒，也要母親來干。即使在父親出獄平反后，仍然如此。父親羞于見人，家里對外的事兒，都是母親張羅……有一次，生產(chǎn)隊分高粱，大半袋子高粱，母親往回背時，不小心傷了肩膀，疼得母親很長時間干不了重活兒。父親不在家的日子，連淘大糞這樣的活兒也得母親干。 晚上，我們都睡覺了，母親還在油燈下給我們縫衣服。早晨，我們還未起床，母親早就開始做飯了。我們看不到母親休息，不知道她每天幾時睡覺幾時起床。只要我們睜開眼睛，看到的永遠都是母親忙碌的身影…… 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實施后，父親母親更忙了。地多勞動力少，只有父親母親干活兒，我們都在念書。這時候的父親母親比在生產(chǎn)隊時更勞累，但他們的精神卻是愉悅的，每天都憧憬著豐收的喜悅。父親母親起早貪黑地在田間勞作。地太多，有30多畝，哪塊也不舍得扔下，不但要種，還要種好。同樣的地，種同樣的莊稼，壟挨著壟，我們家的就會比別人家的高一截。秋天里，別人家的莊稼早都收完了，只有我們家的，還孤零零地長在地里。 這段時間是父親母親一生最忙碌的時候，也是我們家最困難時候。母親曾經(jīng)不想讓大妹妹念書了。母親對大妹妹說“你兩個哥哥都念大學(xué)了，咱們家太困難，沒人手干活兒，你就別念了，回家?guī)蛶桶职謰寢尠??！贝竺妹檬裁匆膊徽f，只是哭……母親看著大妹妹不愿意的樣子，對她說：“媽知道了，你想念就接著念吧，爸爸媽媽砸鍋賣鐵也供你們，累死也供你們?！蹦赣H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求學(xué)經(jīng)歷。母親15歲才上小學(xué)，當(dāng)時姥姥也是不太同意，是母親自己說服了姥姥。 連著供五個大學(xué)生，經(jīng)濟上也讓父親母親承受不了。好在那時候已經(jīng)包產(chǎn)到戶，只要下辛苦，多打糧食，還是能賣一些錢的。好在那時候念大學(xué)沒有學(xué)費，不但不要學(xué)費，還給助學(xué)金。我們家的孩子都是靠助學(xué)金念完大學(xué)的。如果放到現(xiàn)在，我們家的孩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都念大學(xué)。感謝鄧小平！感謝改革開放的偉大時代！ 每年秋天，我們家的谷子拉回家，谷垛堆得像小山。小米多得吃不了，根本吃不了。母親每天做一大鍋小米飯，人只吃中間的一點兒，剩下的就喂豬喂雞。母親說，那時候咱們家的豬雞也幸福，人吃啥，它們也跟著吃啥。 沒時間發(fā)愁，正是母親的生存智慧。忙得沒時間想愁事兒，愁事兒也就自然不存在了。不專注于愁事兒，愁事兒也就自然不是事兒了。 母親忙碌了一輩子，到現(xiàn)在依然閑不住。每個星期六，保姆休息。我和大妹妹和小妹妹輪流陪她。星期天的早上，母親會早早起床，做好早點，催我們起床?，F(xiàn)在，母親老了，行動遲緩，身影也不再忙碌，卻依然在操心生活的點點滴滴。這是母親一輩子忙碌的自然延續(xù)，她閑不住，只要還能活動，她總要找點兒事干。我們做飯的時候，母親總要幫點忙兒，摘摘芹菜，剝根蔥，或者剝幾瓣蒜。實在沒事兒干的時候，母親會澆澆花。母親的花也養(yǎng)得比別人家的好。 2024年4月18日寫于呼和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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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xiāng)紀事——母親忙忙碌碌的身影

姜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