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又到楊梅上市的季節(jié)了。父親節(jié)到來之際,我爸給我發(fā)了親戚朋友給他郵寄的余姚楊梅！看著那照片中黑黝黝的大楊梅,使得在美國的我好有點饞著發(fā)慌了！想念！懷念！更勾起我思緒萬千，讓我想起了三十多年前我曾經(jīng)吃過的我覺得是世上最甘醇的楊梅！</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夏天常是農(nóng)民的“雙搶”最繁忙的時候，"雙搶"指的是"搶早稻收割，搶晚稻種植"。小時候，我在寧波上中學和高中時，學校都會組織學生和老師去參加城市附近的郊區(qū)"雙搶"勞動。記得那時我們都會在黎明時集合于校區(qū)，然后走路去郊外幫助農(nóng)民一起收割稻谷，待到中午時收工走回來。我那時體質(zhì)較差，常走回來時就走不動了，還常常中暑。因此我深深體會到農(nóng)民種田和收割，他們的勞動有多辛苦。</p><p class="ql-block">杭州的夏天比起寧波，是更熱且悶。當時夏天在手術(shù)室做麻醉，是大家最高興的。因為手術(shù)時開空調(diào)的！那可真舒服！比待在家里都好！因為80初年代初，空調(diào)和冰箱還罕見于大多數(shù)家庭呢！</p><p class="ql-block">就在這驕陽似火的一個夏天下午，我快下班時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農(nóng)民模樣的中年男士來到手術(shù)室找"姓樓的醫(yī)生，一個叫樓xx的表妹"。管門口的人告我。他也似乎有點搞得莫名其妙。我也覺得很奇怪。我一點都不認識這個人呀。接著他自我介紹說：他姓陳，來自余姚的某一村莊，是原我一表姐曾經(jīng)插隊入戶的地方。從那邊的人打聽到我表姐有一表妹在浙一做麻醉。他猜找姓樓的，大概不會錯，因為姓樓的醫(yī)生不會很多。他還說找到我，可能可以幫幫他的忙。我記得我表姐曾插隊務農(nóng)在余姚生活過的。但覺得很奇怪，"我能幫什么忙呢？"我問道。這時他才告我，他夫人病了很重，送來浙一治療。可他杭州舉目無親，若能找到一熟人心里會踏實些。"噢，原來是這樣。""那你夫人現(xiàn)在哪？"我問道，"她現(xiàn)在外科病房"。"那我們先去看看她。"我沒多想就這么說道。陳先生擦了把汗，"好，好！那太好了！"他笑著引領(lǐng)著我走去浙一普外科病房，還邊走邊說"你與你表姐很像，我一看就覺得找對人了！"</p><p class="ql-block">不一會兒我們就走到浙一普外科病房了。走到他夫人床前，看到他夫人似乎疲倦不堪，人還有點佝倦著，我猜想她大概有腹部疼痛，我們還見到她不時地有些噁心嘔吐現(xiàn)象。我見此情很同情她。陳先生先安慰她夫人，說 "我找到樓醫(yī)生了！她來看你了！"他夫人抬起頭，強打精神示意"謝謝！"陳先生又對我說"她現(xiàn)燒已退了些，比昨晚好點了，昨晚整個身體都哆嗦不停，好可怕！"。那時我自己也不懂如何說話，就跟病房護士說“這是我家親戚，麻煩大家能多多關(guān)照！“護士當班的，也挺和藹的，對我說“好的，我們會多加關(guān)照的，她是膽襄炎膽石癥急性發(fā)作?，F(xiàn)已用了止痛針和抗菌素，明早要手術(shù)的。"陳先生聽我與護士都說了，見她們都很熱情誠懇，他也就放心些了. 我跟他說“你也要多保重，目前天很熱，千萬別中暑??！” 陳先生很感激我。我想我什么也沒做啊，但他還是很客氣，一直謝我。我跟他夫人說"你先安下心來，爭取今晚能好好休息，明早外科醫(yī)生給你做手術(shù)后，你病就會好起來的！不要太擔心。"你有什么問題也可以與護士或醫(yī)生講。我明天再來看你。"她微微點點頭。接著陳先生和我一塊從病房走到樓下。從交談中我才得知，原來他這一天極其辛苦，早上三點鐘從家里的村莊走出，背著他太太，走了好多路到達余姚的火車站，買了票乘火車到杭州，再乘公共汽車到浙一看病，上了急診室，就這樣才收進住院，他自己幾乎一天都沒吃什么飯，只啃了幾口干饅頭和喝些水，一直在幫助太太，全身不知已冒汗?jié)裢敢路状瘟耍倚南?，農(nóng)民好可憐呀！他還告訴我，家里還有小孩在，現(xiàn)由老人和領(lǐng)居照看照顧著。家那邊田地里還有很多早稻要收割，那時正值雙槍季節(jié)，我聽后更是為他和他夫人的病著急。我后來就帶他在浙一附近的一家面館吃了一碗面。囑咐他不要看急，我明天會再去看他和他夫人的，同時告訴他我們浙一的外科醫(yī)生都很負責任的，他們會盡全力的，而且這里的醫(yī)生醫(yī)術(shù)都很高超的，他可以放心！今日已很累了，早點休息。我們一起努力，爭取能讓他的太太早日康復，早點回家。說完我告別他，騎車回家了。</p><p class="ql-block">路上夜幕已降臨，路燈已開始照亮了街道,我騎車穿過青春街，跨過延安路，路上行人，自行車和汽車都已少很多，但街邊路上有很多人在乘涼，有的只搖著扇子讓空氣流動。那個時候大多數(shù)家庭都沒有電風扇和空調(diào)！有的家門前鋪了門板，讓小孩在露天睡覺。也有的人群聚集著，象在聽講故事或利用路燈在走棋子。那時候電視還不是很普及，所以大眾們都還常常是人群相聚，互相面對面講話或聊天，鄰居之間也相互照顧，小孩們都會圍在一起玩或聽大人們講故事。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互通關(guān)系還是較多的。我慢悠悠地騎著車，似乎有一點兒風隨著騎車而吹拂著我的臉和衣服。盡管眼里環(huán)顧著街旁的一切，可心里還在思索著我表姐介紹的這位農(nóng)民陳先生和他的夫人。</p><p class="ql-block">回到家里已不是很早了，我洗澡后，看些書就睡覺了。第二天早晨，我起得很早，煮了些番茄炒雞蛋帶上飯盒，上班前送到病房，讓陳先生吃，給他補充些營養(yǎng)。又告他，明天手術(shù)后，我會帶些易消化的東西給他夫人吃。他們從鄉(xiāng)下到杭州城市，看到我這個城里人能那么熱心，把他們當作朋友和親戚，心里感到特別溫暖. 我自己心里也在想著，我跟病房里醫(yī)生和護士都說了這是我親戚，那我就要做成象親戚的樣子給予照顧吧. 同時.說實在的.我覺得此農(nóng)民夫婦好可憐.</p><p class="ql-block">他們在農(nóng)村，一般來說收入很少，現(xiàn)夫人生病，看病已差不多要用掉不少錢（其實我也不知多少錢，只是我想到我家在農(nóng)村的鄉(xiāng)親們，一年靠農(nóng)活公分所掙到的錢是非常少的，可能就只有十幾元或至多幾十元錢/年)，我想我能做的也就是燒幾個菜和每天去看他們一下，以給人一種安慰與溫暖吧！或許能增強病人的康復信心以加速恢復。他夫人第二天做了手術(shù)，記得是膽襄切除術(shù)加上總膽管膽石引流術(shù)，術(shù)后他夫人的黃疸退下去很快，不發(fā)燒了，精神也好多了。盡管還是年輕的婦女，但農(nóng)村的生活，營養(yǎng)不良和疾病使得那臉顯得比她年令要蒼老些. 第三天她可進食了。那天又是周日，故我到菜場去買了二條河鯽魚，煮好了姜蔥鯽魚湯. 那魚湯奶白色帶有濃濃的蔥香味。我挺高興的，那天的湯煮得特別好。我專門騎了自行車給她帶去喝。我爸告我剛手術(shù)后的病人不能吃太油膩食物，要清淡易消化，同時要有營養(yǎng)易吸收的，因此我倆就決定煮了湯，把湯裝在瓶子里，把魚裝在飯盒里，騎著自行車送到病房，陳先生和夫人都很激動與高興。幾天之后，他們出院了，我也完成任務了。我心里很高興能為他們做一點兒事讓他夫人康復快了些，他們可早些回家，陳先生可去搶收割他家種的稻谷了！</p><p class="ql-block">此事過去，我也就漸漸忘記了，不再放在心里了。</p><p class="ql-block">那年過后第二年近夏天時，手術(shù)室管門人告訴我，"有一陳先生找你，他在門口已等你許久了！" 我問道，“誰呀？”管門的人告我是一從余姚來的農(nóng)民。我一驚，心暗想，"糟了，他夫人難道又犯病了？"我一下班趕緊走出門，往外找那位農(nóng)民。映入我眼簾的他，坐在石階上，頭戴草帽，有一扁擔放在旁邊，二籮筐的楊梅，上面蓋著新鮮翠綠的楊梅樹葉。"陳先生"我叫道，他迅速轉(zhuǎn)過頭來，見到我很高興。"樓醫(yī)生，你好！終于等到你了！"他說道。"你媳婦怎么樣？還好嗎？"我問道。"樓醫(yī)生，我媳婦好得很，自從去年手術(shù)后再也沒發(fā)燒生病過，今年她身體好多了，還幫我干些田地里一些活呢！我家種了好多楊梅，我媳婦和我今凌晨上山采摘的，我們挑大挑熟的采摘，非常新鮮甘甜！我媳婦要我給你送來！我挑了擔子，走出村子，上了火車帶來了，她也說要你幫忙送給外科醫(yī)生和護士們。謝謝大家?guī)椭?，我家媳婦今年不病了，我家就都好開心，我們很感激。“我一見籮筐里的楊梅，在那翠綠的樹葉掩蓋下，那一顆顆楊梅又大又圓，黑黝黝的透著晶瑩的紅，楊梅果實紅艷欲滴，表面上細細的刺狀突，挺撥，散發(fā)著濃郁的甜酸香氣，令人垂涎欲滴。我情不止禁地拿了一顆放入口中，那一口楊梅，微酸微甜，酸甜恰好，核小汁溢，滿口生香，清爽入肺，令人陶醉！這是我一生中從未吃到過的楊梅！那香，那味，那色，那汁，那甜，那微酸，那清爽，那美，那鮮....似乎沒有任何其他可與此相媲比！我又拿了一顆放入口中，邊吃邊說"太好吃了！"他見我吃的那么有滋有味，也特別高興的笑了！他那笑容是多么的純真和燦爛！我的舌和唇也被那自然熟透的楊梅染得紅艷艷，我猜想！我望著他的笑容，我的眼眶已濕潤了！那是激動的淚水:為他和他夫人化那么多辛勞帶給我這世上最甘甜的楊梅而感動！為他的夫人的健康和他一家人而高興和慶賀！</p><p class="ql-block">那么多楊梅，我和他趕緊拿了好多到我麻醉科和浙一普外科去分送給大家。我告訴大家，這是去年我們做過膽襄手術(shù)病人家屬從余姚自己種的楊梅山上今早上采摘的，送來給大家吃的！他來謝大家的優(yōu)質(zhì)服務！他夫人恢復得很好，她叫他來送的！病房里的醫(yī)生和護士的也都很高興，大家看著那么大，黑里透紅的新鮮楊梅，稍自來水沖沖就吃了，個個一個勁地說"太好吃了！謝謝！".我們接著又轉(zhuǎn)一圈去急診室分送一些給那天在那也工作的醫(yī)生和護士們。大家均非常高興, 相互道謝！</p><p class="ql-block">“真好吃，好甜呀，從未吃到過如此新鮮酸中帶甜，甜中夾微酸的楊梅！"大家品嘗后紛紛贊美，也非常感謝這位農(nóng)民陳先生，這么有心特地從遠地送來楊梅感謝醫(yī)生和護士！</p><p class="ql-block">天已開始接近傍晚，我后來又悄悄對陳先生說“你可以買掉些，換些錢帶回家，你家里還有小孩老人，好不容易！能掙點一錢，養(yǎng)養(yǎng)家吧！都給我，我也吃不完呢！"可他堅持要把楊梅送到我家。沒法與他相抗。挑著擔子，他堅持上了公共汽車，把楊梅送到我的武林門住家處。</p><p class="ql-block">我想留下他吃晚飯，可他怎么也不肯，把楊梅放到我家后，他挑著兩空籮筐，匆匆的下樓，去長途汽車站追趕返回余姚去. 他邊走邊告我說. 他明天還要去參加“雙槍”割稻呢！他走得飛快，回頭招手示意讓我快快回家。那笑容是多么燦爛，開心滿足的樣子象是完成了他媳婦交給他的重大任務！</p><p class="ql-block">他的背影漸漸地遠去。他和他夫人的所做的這一切真令我激動無比！永遠的永遠的難忘！多有情誼呀！我去年沒做什么呀，只不過就接待了他們，說是我親戚，煮幾次湯和菜而言呀！可他們把這份情~城里人能關(guān)照他們，醫(yī)院里的人們能關(guān)懷他們看得多珍貴！多重要！他們沒有很多錢能用來感謝幫助他們的人?？墒撬麄儧]有忘記曾幫助過他們的人！</p><p class="ql-block">人間的善良勤勞人的心呀.有多溫暖呀！這純樸的感情.這千里迢迢不辭勞苦的，從種的楊梅，到從山上釆摘，走山路，乘趕火車和汽車，到達杭州，讓我能送給外科，麻醉科和急癥科的醫(yī)生和護士，還等我下班. 再桃著擔子，把余下的楊梅送到我家。我覺得我吃到的不僅僅是楊梅，特別優(yōu)質(zhì)的楊梅，讓我深深感觸的是那份情誼和那樸實而又辛勞的勞動人民的本質(zhì)和心意，是多么的實在，真誠！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同事都無一不被這位農(nóng)民病人的舉動而感動！</p><p class="ql-block">以后幾年，他每到楊梅季節(jié)，總會特地來杭州給我送來楊梅。我們常吃不完，我不是送我朋友，鄰居或做楊梅燒酒——一種可以夏季時治療中暑的藥酒。這樣一直持續(xù)了好幾年。每次他來，告我他媳婦不發(fā)病了，夏季他可無憂無慮地干"雙搶"活了，他夫人也幫著很多家務事，孩子也開始長大了，家景也好多了. 一家人樂融融的，很高興！</p><p class="ql-block">我想他們的生活是那么的艱苦，可那樂觀，勤奮，感恩的心態(tài)與精神是多么的值得我們學習！我一想到他的楊梅：到山上種植維護，到成熟時清晨采楊梅，一路上挑著楊梅. 又要防止震壞受傷，又是追趕汽車或火車，來到杭州，把這特好質(zhì)量的楊梅送給我。我覺得我的待遇是否實在太好了？！我真的覺得心里很過意不去，以后幾年中，我知曉他可能來，我就會準備些小孩讀書的書，夲子或書包，或者衣服或糖果給他帶回鄉(xiāng)村。當時為了能讓他夫人在住院時得到更好的護理照顧，我說了"他是我親戚"。而那時我也就是因為他，一個農(nóng)民，曾是我表姐插隊過地方的農(nóng)民，很同情他們，想盡一點點力量使他們能早點康復回家去"雙搶"！然而，也就因為他們有了我這樣一位"熟人"，憑幾句話就接受了這個概念，一位城里的人，一個醫(yī)院里的醫(yī)生，成為了他們的"熟人"和"親戚"。他們心里就感到踏實好多。當時的我還真的象"親戚"般地去關(guān)心和愛護了。而我做的時候，真的也是自然的，出于同情和出于自發(fā)！沒想很多！最終我們真的就象真正的"親戚"般的親密了！</p><p class="ql-block">說起這楊梅，我想我吃到是世上最純真最甘醇清爽入口的楊梅！那味那情終生難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