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夢想與情思</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劉明瓊</h5><p class="ql-block"><br></p> <h5><a href="https://www.meipian0.cn/4zmbdtyx?share_depth=1" target="_blank" class="li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i>倫敦德里小調(diào)</a></h5> <h5><a href="https://www.meipian0.cn/50t4a5ax?share_depth=1" target="_blank" class="li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i>親愛的婆婆</a></h5> <h5><a href="https://www.meipian0.cn/51076snl?share_depth=1" target="_blank" class="li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i>我的父親</a></h5> <h5>(......續(xù)上篇)</h5>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第 1樂章</b></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童年時光</b></h5>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r></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我的母親鄭菊賢</b><br></h5><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 <h5>我的媽媽是個美人。從很小的時候開始， 我就經(jīng)常聽親戚、朋友、熟人夸我媽媽長得漂亮。我還聽說爸爸媽媽的照片曾擺在重慶最大最有名的“留真照像館”的櫥窗里。爸爸英俊， 媽媽美麗， 這是多么好的搭配??！聽親戚們說， 他們的婚禮也 是很排場， 結(jié)婚照也是很漂亮的?？上覜]看過他們的結(jié)婚照， 一點也想像不出來 是什么樣子， 但是我想， 媽媽披著白色的婚紗， 那個模樣肯定是非常迷人的！</h5><p class="ql-block"><br></p><h5>我對美的人感興趣， 我就是喜歡長得漂亮的人。這個愛好可能跟父母長得英俊漂亮有很大的關(guān)系。生在一個漂亮人的家庭， 父親的那架英國的核桃木留聲機發(fā)出的優(yōu)雅的旋律， 家里溫馨的氣氛……這一切都讓“美”植入我心靈的深處， 哪怕后來擠進黑黑的小房間， 吃不飽飯， 在大山區(qū)“砍火焰”、背大糞、種包谷，我那心靈最深處的“美”的內(nèi)核， 都沒停止過發(fā)出電波。</h5> <h5 style="text-align: right;">菊（雷諾阿油畫）</h5> <h5>我的外公是民國時期的公務(wù)員， 是稅務(wù)所長， 外婆在家操持家務(wù)。由于置了一點田地，外婆被劃成了地主。外婆一共生了八個子女，五男三女。媽媽就是女孩中的老大，排行中的老三。我一直有一個不解的問題：外公外婆都不好看，為何他們生的子女卻長得好看？媽媽和二姨媽，都長得好看，尤其是媽媽，據(jù)說是 榮昌老家出名的美人?？箲?zhàn)期間，許多大學(xué)遷往內(nèi)地。當(dāng)時，我的五舅是復(fù)旦大學(xué)的學(xué)生。他的同學(xué)們放學(xué)或放假后要到榮昌老屋去看“鄭大小姐”，當(dāng)然、去看的都是男同學(xué)喲！媽媽曾給我吐露過一件事情：那時，五舅的一個要好的男同學(xué)對她很好，后來那人去了澳大利亞。我想，媽媽當(dāng)時可能是動了心的。不然，她 怎么會記得這件舊事？我聽后腦子里閃出的念頭居然是“如果成了多好，我就在 澳大利亞了”。真是傻瓜加忘恩負(fù)義，我就不管我爸了！</h5><h5><br></h5><h5>我爸能在眾多的“競爭對手”中獲勝，把媽媽這個美人娶進家門，也不是沒 有道理的。父親十六歲到重慶首富湯子敬先生名下的鄭大永錢莊當(dāng)學(xué)徒。憑著他 的努力贏得老板的好感和信任，以至于在二十二歲那年，便榮升襄理。媽媽曾告 訴我，爸買賣黃金是一把好手。什么時候買、什么時候賣，他弄得很清楚，基本都踩到了點子上。所以，父親很快就買了一幢帶前后花園的房子，待奉祖父祖母， 而且還負(fù)擔(dān)除二爸以外的五個弟妹。媽媽說，我五姑媽出嫁時，爸爸為她置辦了許多嫁妝。所以，當(dāng)時年輕有為的父親能贏得美貌而且學(xué)歷比他高（母親是高中 生，父親是初中生）的母親靠的還是他自己的實力。</h5><h5><br></h5><h5>媽媽雖然在娘家排行第三，下面有五個弟妹，但她年輕時就患上了神經(jīng)衰弱， 睡不著覺，身體也很弱，是一個“林黛玉”。所以外婆非常心疼媽媽，許多事情不讓媽媽做，而是讓比她小的弟妹們做。直到幾年前，我的小毛舅還提到，外婆曾養(yǎng)了一只羊，由他來放羊，擠羊奶給媽媽喝。我的二姨媽說，她和媽媽一塊兒上學(xué)，媽媽的書包由她來背。我的幺姨媽說，她在雞窩里拿到雞剛生的蛋，趕緊捧 到媽媽面前說：“大姐，你快吃，還是熱的！”聽到他們七嘴八舌說這些，我覺得我媽就像個“仙人板板”一樣。同時也納悶外婆怎么這么將就我媽？另外一個念 頭就是，漂亮的人大不同！外婆可能因為我媽長得漂亮，有可能給她帶來一個好女婿，當(dāng)然，她也是心疼女兒生病。反正，我遺憾自己沒能繼承媽媽的美。</h5><h5><br></h5><h5>在我剛剛能記事的時候，我們一家從現(xiàn)在的鵝嶺公園風(fēng)景秀麗的地方搬到了 市中心的曹家庵。爸從來就喜歡風(fēng)景好的地方，安家鵝嶺也正是因為那里是重慶有名的風(fēng)景區(qū)。我爸和我媽還碰見過蔣中正和宋美齡出來散步，他們當(dāng)時也住鵝嶺。后來，我才明白爸媽為何搬家，因為解放后這個風(fēng)景名勝區(qū)要用來修建公園，所以我們不能在那里居住了。公園修好后，我們還經(jīng)常去玩耍，舊房子那時還在， 就在離公園大門處不遠(yuǎn)的地方。有一次，爸爸指著那舊房子對我說：“以后在這里 掛一個牌子，上面寫上‘劉明瓊曾在這里居住'?！蔽夷菚r讀小學(xué)高年級，我想不出為何父親會有這樣的念頭，対我說這樣的話，因為我知道很有名的人才在住宅掛這種牌子。慢慢長大后，我知道了父親其實是很有“野心”的人。他后來自己 不行了，就一個心思地盼望自己的兒女有出息。</h5> <h5 style="text-align: right;">媽媽很漂亮</h5> <h5>相比起來，媽媽的功名心少得多，她是絕不會去想“掛牌子”之類的事，但 是媽媽盼望我們有錢。在經(jīng)過了后來窮得一塌涂地的日子之后，她把錢放在第一 位。她這個曾經(jīng)的鄭家大小姐和襄理太太，勤儉節(jié)約得讓人無法理解。我們四個小孩不但經(jīng)常聽她嘮叨哪個哪個她的同事或朋友家的小孩如何有出息，能掙錢， 而且我們自己用自己的錢她也舍不得。2005 年，媽媽又到我這里居住，有一天她 對我說，鳳英（她耍得好的老師）的女婿掙大錢喲，不但幫弟妹們買了房子，而 且還給全家人買了墓地。我當(dāng)時聽得噴嚔都要打出來了！對于她老人家的嘮叨， 我們四個子女基本是同一個回答：“是，對頭！別個的娃兒好，有出息！你的娃兒 沒得出息！”</h5><h5><br></h5><h5>后來，我也愈來愈理解媽媽對錢的“渴求”。我家本來也算是“小康”的有 房階級，后來，三層的樓房政府修機械局一千塊就拿走了。當(dāng)時正逢三年自然災(zāi) 害，那一千元用來買“高級糖果”、“高級點心”補貼饑腸，三下五除二就花光了。 我們就成了貧窮的“無產(chǎn)階級”。爸爸多年重病，而且還動過左肺全切除手術(shù)都沒有營養(yǎng)品，更不用說我們的飯食如何了。媽媽當(dāng)年春秋天只有一件外套，她說她 釘?shù)酱瑩Q都換不下來”。后來，又時興自家買房子了，要幾十萬，爸媽哪來這 么多的錢？媽媽一說到房子的價錢，就會説：“嚇?biāo)廊藛?！”接著又會憤憤不平?說：“我們本來有房子喲！山益村那個房子，不拆，現(xiàn)在能賣多少錢！”在這種情況下，媽媽怎么不想我們多掙錢，掙大錢嘛！</h5><h5><br></h5><h5>我非常喜歡媽媽年輕的時候，那時的媽媽還沒有經(jīng)歷那么多生活的無情打擊和折磨。我讀小學(xué)的時候，媽媽到學(xué)校去開家長會，為我領(lǐng)成績單，聽到班主任 有時還有科任老師對學(xué)生的介紹和評價，媽媽是很高興的，因為我的成績一直很 好。第二天我到學(xué)校上課，總會聽到老師對媽媽的評論：“你的媽媽好漂亮??！” 可能是因為媽媽的漂亮，還有我的成績好，班主任張瑄老師，甚至當(dāng)時的黎校長 都跟媽媽熟，張老師后來還成了媽媽的朋友。每當(dāng)別人夸我媽媽漂亮，我的心里 都甜蜜蜜的，為自己有這樣一個美麗的媽媽萬分自豪。</h5> <h5>本來，爺爺是一個好廚師，弄的飯菜很好吃。直到不久前我去看望住在養(yǎng)老院的六姑媽，才知道爺爺曾經(jīng)開過餐館，怪不得他菜做得那么好。婆婆中風(fēng)后， 爺爺全職照顧婆婆，也只弄他們兩個人的飯菜了。于是，弄飯、洗衣、做清潔等 家務(wù)，全部壓在了媽媽身上。</h5><h5><br></h5><h5>為了養(yǎng)家，媽媽后來也參加了工作，從一個家庭婦女變成了塑料廠子弟小學(xué) 的數(shù)學(xué)老師。我的好多同學(xué)都還記得她當(dāng)年的樣子，邱同學(xué)說，你媽媽好能干， 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一回屋就卷起袖子干活。一大家子人，媽媽不干活怎么辦？過年的 時候，媽媽一大早起來去排隊購買肉、油、糯米等憑票供應(yīng)的東西，回來后就準(zhǔn)備年夜飯。屋外的院子里有一個小石磨，媽媽就把發(fā)脹的糯米放進磨孔推湯園面。 我經(jīng)常幫她放米，有時我也憑力氣推一陣。但我最喜歡的是切香腸臘肉，我的刀 工好，香腸臘肉切得薄，所以媽媽叫我去切。但她不知，我一邊切、一邊偷吃， 而且還給站在旁邊的弟妹吃。我明明知道這樣要不得，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前不久我上成都，住在從前的葉、孟老師的女兒葉琳家。葉琳居然想起我以前說過的話，她說：“小菊姐，我最記得你說菜板上的臘肉最好吃！”我媽還一直認(rèn)為我的刀工好，把這種重要的任務(wù)交給我，殊不知我也是個靠不住的“好吃狗”。</h5><h5><br></h5><h5>媽媽年輕時落下的神經(jīng)衰弱一直伴隨著她，經(jīng)常喊頭痛頭昏，睡不好覺。晚 上睡不好，中午覺就特別重要，因此，媽媽最怕她睡午覺時我們?nèi)ゴ驍囁?。但?我掌握了她的這個弱點，就專門在這個時候去提要求，尤其是那種不容易達(dá)到的要求。有一次，我非常想看一部電影，票價是一角錢，就去向媽媽要錢。但媽媽 不肯給，她說一角錢要買好幾斤菜了。我那時就是一根筋地要看那部電影，下決 心非把那一角錢要來不可。但媽媽就是不肯給，把房門關(guān)上而且上了栓。于是我 就在外面使勁敲門，一邊敲一邊喊“我要一角錢看電影！我要一角錢看電影！” 媽媽無法睡覺，只好起來開門，要來打我。我騎在樓梯扶手上“嗖”地一下子就下了樓。她接著又回屋去睡，殊不知我又上樓來敲門了。這樣如此幾下，她不得 安寧，只好扔一角錢給我，讓我收兵。現(xiàn)在想來，我那時候是多么不懂事！</h5><h5><br></h5><h5>但是、總的來說，我還是一個好女兒，能幫媽媽承擔(dān)的事情我都會去承擔(dān)。 讀初中的時候，大弟明白和我同一個學(xué)校，我讀初三時他進學(xué)校讀初一。明白更 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他上課經(jīng)常不認(rèn)真聽講，而且還搞些讓老師惱火的事情。這種時候，他的老師就來找我。有一次，老師氣急敗壞地找到我，跟我說早讀要用 的報紙被明白拿走了，明白也不見蹤影，不知是否到廁所去了。我就跑到男廁所 外面使勁喊：“劉明白！劉明白！ ”，喊了半天也沒人答應(yīng)。最后，他居然慢吞吞 地拿著報紙從廁所鉆出來了！這種事情，你說氣不氣人！教英語的黎老師很喜歡 我，她也經(jīng)常向我告狀，而且還說：“你爸媽啷個給他取名叫劉明白喲！他就是一個劉糊塗！”在學(xué)校，我就成了爸媽的擋箭牌。有時，明白的家長會也由我去開， 反正去他的家長會又不像去我的，多半是些告狀的爛事。</h5> <h5 style="text-align: right">三十多歲的媽媽</h5> <h5>我在《親愛的婆婆》一文中提到婆婆爺爺從不批評我們，爸爸媽媽因為處境不好，自己焦頭爛額的事情也多，所以也管不住我們。于是，我們四個就像“敞放的雞娃兒”一樣自己瘋長。可以說，在那個年代，還很少有家庭具有我家的這種“民主自由”。我看到跟我一樣大的堂妹被姑媽姑爺管得巴巴實實，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的時候，我的心都抓緊了，我慶幸沒有生在一個管教嚴(yán)格的家庭。爸 爸是想管管不了，而且爺爺總是教育他“一輩不管二輩事”。媽媽是大大咧咧地不管我們，而且也管不了我們。這樣，反而培養(yǎng)了我們自理自立的能力。我們四個子女都非常能干，好多事情都難不倒我們。</h5><h5><br></h5><h5>明白讀書雖然成績不怎么樣，但動手能力特別強。他后來自學(xué)裝收音機，再后來又自己裝電視機。我們山益村的第一臺黑白電視就是他裝的。我為什么說是 山益村這個院子的而不是我家的第一臺黑白電視機，是因為這臺電視給山益村大 院的“院民”帶來極大的驚喜和樂趣，也給我爸帶來極大的虛榮心的滿足。有了 這臺電視，我家晚上擠滿了人。我從西師回家都不能從前門進，只能從后門繞進 去。一進后門廚房，見我爸在那里樂呵呵地看人！看電視節(jié)目都沒有看這么多的 人在欣賞他兒子裝的電視機那么重要了！</h5><h5><br></h5><h5>由于這種家庭環(huán)境和氣氛，我們四個都沒大沒小的跟爸爸媽媽、婆婆爺爺平起平坐”。這也就潛移默化、不知不覺地“培養(yǎng)起”我們的幽默感。兄妹四個 人中，除明白稍好一點之外，其余三個都是“瘋兒東”（鄭菊賢語）。明曜從前的幽默真是頂呱呱喲！他經(jīng)常學(xué)別人那些怪頭怪腦的動作，讓我這個“演技”很好 的人都覺得略遜一籌，他是要把人笑死不賠命的。而且、四個人當(dāng)中他最會和媽 兩個鬼扯，他學(xué)媽說話，怪聲怪調(diào)地學(xué)，加上表情和動作，讓我媽再氣也氣不起來，基本上由他擺佈。而且，我家從來都是悲劇當(dāng)喜劇、鬧劇來演的。記得文革 中我爸上成都，本來他也想去湊湊鬧革命的熱鬧，那知一去就得了個“腸梗阻”。 我們幾個也只好去當(dāng)了他的陪護。開始，他的病勢險惡，弄得一家人憂心忡忡。 好在終于闖過難關(guān)，我們幾個就開始一邊拍手，一邊喊“成渝鐵路通車了！成渝鐵路通車了！”</h5><h5><br></h5><h5>后來我爸又迷上釣魚，我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咕咕咕”（要逐漸升調(diào)，像雞叫），因為他一大清早就拿著釣魚竿出門去了。等到半下午回來，媽媽給他下面， 問他吃多少，他回答：“二兩五，下好過后三兩！”我爸對我們幾個沒得威風(fēng)，但 對媽從來很有氣勢。記得有一次，我媽躺在床上休息，我爸說：“睡起像個西漢女屍！（那時正在展覽西漢時期出土的女屍）”，我媽氣慘了，馬上回敬他：“你就是個東漢男屍！ ”。我和三妹在旁邊拍手叫好，我還“西漢女屍東漢男屍”的唱將起來！還有一次，我跟爸斗嘴，他說不過我，又要開打。我一下子跳上床，拿起床 頭上掛著的他鍛練時用的“尚方寶劍”對著他，他也就沒方了。奇怪的是，我跟 我爸對峙爭吵時，我媽從不批評我，好像我還成了她的“同盟軍”一樣。</h5><h5><br></h5><h5>吵歸吵、鬧歸鬧，但家里的事情我們從來都會擔(dān)當(dāng)。文革中爸媽雙雙被“辦學(xué)習(xí)班”，隔三差五地寫檢討，他們就把這個任務(wù)交給我。開始我還新鮮，變著花 樣寫，紙上寫一套，心里想的是另外一套。但時間長了，我也寫煩了。有一次， 媽媽不知什么事情把我惹冒火了，我就宣布：從此不再幫她寫檢查了。我媽一聽 急壞了，趕緊哄我，一邊哄一邊說：“劉明瓊，你開不得這個玩笑哈！我神經(jīng)衰弱，睡不著覺，我來寫檢查，你還要媽活不！”哎，我有什么辦法？后來我也成 了神經(jīng)衰弱，這就是“歷史傳承”。紅衛(wèi)兵兩次來抄家，把家里翻了個底朝天，地上的東西堆了尺把厚，在那種情況下，還不是幾個娃兒把家頂起。所以，媽媽的娃兒還是不錯，關(guān)鍵時候還是頂?shù)闷鸬摹?lt;/h5> <h5>文革后期的一九六九年三月，我和大弟下了鄉(xiāng)。我們跟就讀的重慶市第六中學(xué)的部分同學(xué)一起，到四川酉陽最邊遠(yuǎn)的興隆山區(qū)插隊落戶。當(dāng)時，從重慶到興 隆要整整走三天三夜。從重慶朝天門坐船到涪陵，從涪陵坐汽劃子到龔灘，從四 壁陡峭的龔灘坐大卡車在崎嶇山路上七拐八繞地到酉陽縣城，再乘卡車在更加崎 驅(qū)陡峭的山路上七拐八繞地到興隆區(qū)，再從興隆區(qū)步行很長一段路才到落戶的新民大隊。爸媽不知我們的行程，想不出他們的大兒大女到了怎樣一個偏僻遙遠(yuǎn)的 地方，只知道此去前途未卜，這兩個兒女一去還能回返嗎？</h5><h5><br></h5><h5>自從我們下了鄉(xiāng)，媽媽就變得煩燥不安。家里本來就窮，錢總是接不上氣， 工資發(fā)下來還不到月底就用光了。于是，爸爸要到?jīng)]有兒女、生活稍為寬松一些的六爹、楊姑爺那里去借錢，等發(fā)了工資再還回去，如此往返循環(huán)。我和明白下 鄉(xiāng)后，我們又需要家里寄錢來買起碼的生活用品。寄來的錢雖然很少，我記得是 每月每人五塊錢，但錢分兩處自然又縮了水。我爸到菜市場買菜從來都是提個彈簧稱，跟小販爭一兩一錢的，生怕稱少了給他。這個樣子，恐怕看見可吃的菜葉子都要撿回家喲?。ㄩ_玩笑）。</h5><h5><br></h5><h5>我們下鄉(xiāng)根本養(yǎng)不活自己，反而給家里增添負(fù)擔(dān)。這么遠(yuǎn)的路程，兩個人回重慶又是一筆不菲的開支。兒女遠(yuǎn)在窮山僻壤受苦，家里的經(jīng)濟負(fù)擔(dān)沒減反增。 更重要的是，兒女還不知能不能回來？我媽的神經(jīng)衰弱愈發(fā)歷害。她經(jīng)常半夜半 夜的睡不著，心里七上八下的，愈想愈睡不著。我妹說，她睡不著，心里煩，就 把妹搖醒聽她念叨：“你姐你哥還回不回得來喲？ ”，“回不來啷個辦喲？ ”，“我心頭煩得很喲！ ”，“三兒，你說有什么辦法喲？”她翻去翻來的就是這些話。我妹睡意朦朧地聽她嘮叨，妹有啥子辦法？不過是聽媽嘮叨后媽心里要好受一點而已。</h5><h5><br></h5><h5>媽媽的“念功”（嘮叨的功夫）不是一般的發(fā)達(dá)，她和我的二姨媽（我喊二寶寶）兩個是不相上下的“武林高手”。我的表妹程迪麗一跟我通話就是講我二寶寶 怎么怎么念，她怎么怎么煩。我完全感同身受，因為我媽念我們四個已經(jīng)念成了精。我們一聽她念就躲，躲不脫能忍就忍，忍不住就朝她一陣吼。</h5> <h5 style="text-align: right;">媽媽與明白、明鑒和幺舅（后立者）</h5> <h5>難忘我的青春期，由于前面耍個朋友沒成、受了打擊，后來又不聰明地拒絕了不應(yīng)該拒絕的人，所以二六“高齡”還沒有男朋友。我媽就開始著急了，一天 到晚嘮叨我，催我趕緊找男朋友。別人介紹的對象個個她都說要得，巴不得我趕快嫁出去。有一次，二寶寶介紹了一個她廠里的大學(xué)生，但矮得像“蝦爬”（這是 我有點夸張的形容），我馬上拒絕了。結(jié)果，我媽就盯著我念，什么人家是大學(xué)生啦，看上去老實呀，找人不要看外表呀，何況這人外表也看得過去呀……把我人都念暈了。我對她一陣吼：“不要你管！不要你管！要嫁你自己去嫁！”然后氣得跑開了。</h5><h5><br></h5><h5>雖然如此， 我心里還是有一個疙瘩， 像媽所說的：女娃兒年齡愈大愈不好找， 到了二十八、九、三十歲就沒得人要了！于是， 我計劃在我二十八歲時把自己嫁出去。要實現(xiàn)這個計劃， 肯定就得放下身段、降低條件了。</h5><h5><br></h5><h5>不久后， 我在成都卷煙廠里當(dāng)一把手的姑爹給我介紹了一個他廠里的大學(xué)生。 姑爹說這個人三十三歲， 是廣州美術(shù)學(xué)院畢業(yè)的， 在廠里搞裝潢設(shè)計。這個人畫畫好、字寫得好、還會彈揚琴、會作曲……更重要的是，這個人很老實，不怎么說話， 尤其是不跟女娃兒說話。我爸媽一聽， 樂壞了， 甚至我那從來不管“二輩事”更別 說“三輩事”的爺爺都說要得。于是， 趁著“五一節(jié)”放假， 爸媽叫我趕緊上一趟 成都見人。我背負(fù)著三老的希望和我本來就放在心中的計劃， 去見了這個“種子選 手”。說實話， 我本來就對他的年齡有點嘀咕， 覺得比我大多了些。但媽媽連忙說： 大些好！大些好！大些懂事， 體貼人！”因為她生怕我又生出異念。</h5><h5><br></h5><h5>見了“種子選手”， 我第一感覺就是“我倆不合適！”這是個直覺， 我說不出道理， 但這感覺十分強烈。如果照以前的做法， 我肯定是拒絕。但隨后一想， 拒絕了怎么辦？又回去聽媽念呀？她不斷地說我的事情讓她煩心， 一想起晚上就睡 不著覺， 也像曾對三妹做的那樣， 半夜三更地把我弄醒聽她嘮叨了。一想到這些， 我就盡量地去發(fā)現(xiàn)“選手”的優(yōu)點。放假的三天里， 我就耐心地與他相處， 而且心里巳經(jīng)拿定主意：嫁給他算了！</h5> <h5>回到重慶后， 爸媽， 尤其是媽媽對我的態(tài)度特別親切， 不斷問：“怎么樣？ 怎么樣？”而且媽媽還不斷地強調(diào)：這是姑爹介紹的， 沒得錯， 放心得很！我想， 她差點就該唱：“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喲！往前走！”這幾句了。（當(dāng)然， 那時還 沒有張藝謀。）幾天后， 我收到海源的來信。父母二人爭先讀信， 齊夸字寫得好。 連我那從不湊熱鬧的爺爺， 居然也說上幾句來加油。后面的幾個月， 爸媽就把讀海源的來信視為最大的樂趣。有時我在學(xué)校還沒回家， 海源來了信， 他倆就私自拆開， 先讀了再說。有一次我回家， 看見她倆正湊在一起， 一邊讀一邊笑。我很生氣， 覺得她們實在太過份了。媽媽卻掩飾不住高興地笑道：“這有啥子嘛？又不是外人，自己的媽讀哈兒信有啥子嘛？”過了幾個月，大事已定，我就“裸嫁” 海源，什么東西也沒有要他的，我連新衣服也沒有做一件，反而給他做了一件呢子大衣。一九七六年春節(jié)，我剛滿過二十八周歲，終于把自己嫁了出去，了卻了我媽媽心中的一件大事。</h5><h5><br></h5><h5>媽媽有時真的是個“喜劇人物”，她自己既不覺得，也不笑，但是卻把別人笑死。記得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我在沈陽工作的時候，有一天突然接到妹妹打來的電話。妹說：“小菊，（我家從來是沒大沒小的）媽媽給你買了峨?yún)?！”我正納悶妹 為何舍得花錢打長途，而且我也不知道峨?yún)⑹鞘裁礀|西。妹說：“峨?yún)⒕褪嵌朊忌缴祥L的人參，珍貴得很，一般來說是買不到的?！蔽艺谙雼寢屧趺瓷岬觅I這種東西，妹又說了：“媽媽說你在沈陽當(dāng)校長當(dāng)累了，給你買點峨?yún)硌a身體?！蔽曳浅Ｃ曰螅瑡寢尯螘r對我有這樣的關(guān)心和柔情？我在沈陽時三次到美國，每次都給 她買了西洋參。我工作的學(xué)校韓國家長多，她們表示感謝就送送我禮物。在補品 方面，不是送上等的高麗參就是送上等的長白山人參之類。送的東西我放假回重慶都拿去孝敬她老人家，一點沒給自己留。我想，是不是媽也動了惻隱之心喲？ 不管怎么樣，我心里還是甜滋滋的。</h5><p class="ql-block"><br></p><h5>一個星期后學(xué)校放假，我回到家中，我才知道媽媽被人騙了。</h5><h5><br></h5><h5>一天，媽媽上街，那時她已經(jīng)住到了黃花園明曜家中，待她走到老屋山益村附近，見一群人圍著一個擺攤的老農(nóng)民，地上擺著一些根狀的東西。媽媽湊過去看熱鬧，就聽旁邊的人說：“還是峨眉山上的人參呀？這個稀奇得很喲！”另外一 個人說：“一般藥房買不到?！庇忠粋€人說：“急救中心藥房要收購，給的價錢高得很?！蔽覌屄牭竭@里，趕快問老頭：“你賣多少錢一斤？”老頭說了價錢，媽又 問急救中心收購多少錢。那個女的也說了價錢，還加上一句：“這是真的喲，我才去急救中心問了價格的?！蔽覌寢尡緛硎且粋€十分謹(jǐn)慎小心的人，尤其在錢的問題上是非常注意的。我們出門，她總要一再叮囑，包包背在前面，怕遭摸包；買東西要問價錢，莫買貴了。但是那天不知她喝了什么“迷魂湯”，聽了老頭的賣價和急救中心的收購價后，運用她數(shù)學(xué)老師的舊本事，心里一陣飛算，算下來這一買 一賣就會賺兩到三倍的錢。她心中一陣竊喜，急忙對老頭說：“你的峨?yún)⑽胰恳?。我身上沒帶錢，你跟我一起到我兒家里去取存折，然后到銀行去取錢給你?！?老頭一聽，趕緊把攤在地上的峨?yún)⑷垦b進兩個擔(dān)子里。那個女人還在加勁說： 快點快點，急救中心藥房收購三點鐘就關(guān)門！”</h5> <h5>接下來是不可思議的一幕， 媽媽把那老頭帶到明曜家， 讓老頭坐在客廳， 她自己到臥室去取存折。然后帶著老頭去銀行， 等她去取錢。她把存折上辛辛苦苦、 好不容易才攢下的四千塊錢全部取光了。買那些峨?yún)⑦€差了幾塊， 老頭連說：“算 了！算了！”四弟說， 媽媽怕老頭過馬路被車子壓倒， 還去牽那個老頭過馬路， 這肯定也是媽媽自己對四弟說的。買了峨?yún)ⅲ?我也不知她是如何把這一大堆東西弄到急救中心的。反正， 急救中心的回答讓媽媽傻了眼。人家說不曉得這是些什么爛根根！我想， 我媽肯定差點就暈倒在地了！接下來的日子， 我就不曉得我媽是怎么過的了， 肯定是天天都睡不著覺， 靠安眠藥加量勉強合一下眼睛了。好在 跟四弟和楊雀住在一起， 有人聽她嘮叨。四弟肯定多半是在學(xué)她的樣子， 取笑她。 楊雀雖然也忍不住笑， 但要懂事些， 要安慰她。后來， 我媽想出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四個娃兒， 一人出一千， 給她補起！于是， 就出現(xiàn)了我在沈陽時妹給我打電話的一幕， 那是在給我先打一針預(yù)防針。</h5><h5><br></h5><h5>媽媽很快就召集家庭會議， 把我們幾個都叫到四弟那里開會。開始是訴說， 媽媽受了騙， 辛辛苦苦存的一點錢被騙光了。接著是說她被整慘了， 完全睡不著覺了。再接著是我們四個一定要給媽媽彌補這個重大的損失， 讓媽媽能繼續(xù)安生地過日子。我因為早有思想準(zhǔn)備， 也知道她老人家這一關(guān)難得過， 我馬上就拿出一千塊錢。明白也馬上拿出一千塊。媽媽轉(zhuǎn)向三妹， 三妹說她只拿得出四百塊， 也掏出了錢。這下媽媽就全力進攻四弟：“四弟， 哥哥姐姐都拿了錢了?。∧隳?？”誰知四弟卻怪聲怪調(diào)地把她的話先重復(fù)了一遍， 然后說：“我呀？我就準(zhǔn)備寫一篇《鄭老太買藥記》， 拿到報社去發(fā)表， 把稿費拿給你！”四弟不拿錢， 媽也沒得法。但好歹補回來了個二千四， 她老人家覺得也算拿回了大頭。于是， 她才逐漸安心下來。后來明曜果真寫了一篇《鄭老太買藥記》， 看了會把人笑死。但沒有拿去發(fā)表， 稿子現(xiàn)在都在我這里保存著。這件事不光成了我家的“經(jīng)典傳奇”， 媽媽鄭家那邊的二妹、幺妹也經(jīng)常拿此事來取笑她， 但我媽一點不生氣。</h5><h5><br></h5><h5>開會后的第二天， 她把我叫到山益村， 對我說：“你和劉明白一人出了一干塊， 這些東西你兩個人一人一半。”（她指堆在山益村的爛根根）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 而且還加上一句：“你把這些藥拿到楊傳瑞那里化驗一下， 萬一還是些好藥呢！” 楊傳瑞是我的好友， 當(dāng)時在醫(yī)學(xué)情報研究所工作）哎喲， 我的媽媽喲！三妹聽說后又趁機來開我的玩笑：“你就把那些峨?yún)⒛脕戆舅茨_嘛， 肯定洗得白嫩白嫩的！”</h5> <h5 style="text-align: right;">我和明白在興隆</h5> <h5>我的媽媽喲，我的爸爸，你們本來都是過的安安生生的日子。雖不富貴，但豐衣足食，溫溫馨馨。我多么懷念在曹家庵和最初搬到山益村時的生活，懷念那 架四個小孩都視為寶貝的英國老式留聲機，懷念那些有吃有穿的正常的日子。但是，大躍進，大煉鋼鐵，我們的鋼絲床沒有了。修機械局，我們的樓房沒有了。 文化大革命抄家，我們什么都沒有了。連那架能讓我們回想起過去溫暖富足日子 的留聲機也從此消失了！我爸就只好提起彈簧稱買菜，我媽就只好穿舊兮兮的衣服，幾年不換，把一個美人變成了貧窮婦人。我媽為何對錢這么上心？還不是生活把她煉就的??！她剩菜剩飯舍不得倒，家里破舊的東西舍不得扔，買東西肯定是買便宜貨。</h5><h5><br></h5><h5>后來改革開放，生活慢慢好起來，四個子女也還過得不錯，但她仍然保留著過去的老習(xí)慣。她自己舍不得用錢，也舍不得我們用錢。我覺得，在她的晚 年，她對我們最大的愛就是為我們節(jié)約錢，叮囑我們不要亂花錢，不要花冤枉錢。 2009 年她到我這里住，但有時要到沙坪壩她的“老根據(jù)地”辦點事，與老朋友們聚一聚。天氣不好時我叫她打出租車，跟她說我出打的錢。但是她馬上回應(yīng)我： 我有老年卡，乘車不要錢，我為什么要打的？”那時我已經(jīng)六十一二歲，只是學(xué)院需要留我，所以還沒退休。但在家里，我媽還是把我當(dāng)個娃兒對待，家里的事情要她作主。她要當(dāng)家作主這一套讓我們四個人都覺得惱火，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子女早巳長大成家，自己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了。</h5> <h5>爸爸剛過完六十歲生日就因癌癥去世了，但媽媽活到了九十二歲。她能話到九十高壽跟她的性格和對事情的態(tài)度有很大關(guān)系。爸爸多愁善感，家里的人，甚至一些親戚他都掛在心上，操心不斷。而媽媽大大咧咧的，除了錢這種實際的問題、她沒有那么多兒女情長。許多事情她不掛在心上，她也不真正地生氣，也不悲傷。她說話有時傷人，但別人怎么說卻傷不了她。而且，說過一會就忘了。她許多時候是一個喜劇人物，但她自己從來意識不到，所以，她更是惹人發(fā)笑。兒女們調(diào)侃她，跟她開玩笑都成了常態(tài)。在她七十多歲的時候，我還逗她說：“菊賢好美喲！從前是個美人喲！”她聽得笑嘻嘻的。但更老一些之后，她就不許我們 再說她曾經(jīng)美的話了。好多次，她對我說：“你看媽媽都老得不像話了！”我想， 她那時是真正和從前美麗的自己說 Good- Bye 了。但是，媽媽卻有一個宏偉的目標(biāo)：向一百歲進軍。</h5><h5><br></h5><h5>媽媽喜歡讀書讀報，尤其是那些養(yǎng)生的書和雜志。她的養(yǎng)生是很有一套的。 比如， 她堅持吃一些對身體很有幫助的食品， 如紅棗枸杞銀耳黑木耳核桃等等。 我們走到哪里都在給她買核桃， 她堅持不斷地吃。她的記憶力好得驚人！什么人 說過什么話， 什么東西放在什么地方， 她記得清清楚楚， 她的頭腦清晰得像水洗 過的一樣！至今， 我也沒想出來她怎么如此清醒， 恐怕吃核桃也是一個原因吧。</h5><h5><br></h5><h5>媽媽比爸爸幸運， 她晚年過上了好的生活， 吃穿不用愁了， 看上了彩電用上了洗衣機。而且， 她還坐上了兒女們的私家車。明白是第一個有私家車的， 就像很早他就安上黑白電視機一樣，很早他就開上了私家車。他帶著媽媽和弟妹們走了許多地方。后來，三妹、四弟也有了自己的車（我因一些原因沒開車），媽媽更是神釆奕奕了。媽媽也享受到三世同堂的天倫之樂，她輪流地到各家?guī)椭樟闲『ⅰＫ牡芤黄鹁幼〉臅r間最長，照料四弟的女兒相對較多，四弟的女兒暢暢也是跟她最親近的孫女。她還看到了孫子孫女們結(jié)婚，甚至生子，她看到了自己的曾孫。</h5> <h5>2010年媽媽在我這里居住。2011年三月她應(yīng)該到明白那里去住了（媽媽后來規(guī)定她輪流地跟我們住在一起，一家一年。明白因兒子結(jié)婚，媽媽又在我這里多呆了一個月），就在她要離開的那個月，有一天，媽媽要我去拿回一個八十年代的洗衣機，她以為那機器還放在我家屬區(qū)的老房子里。我告訴她我巳經(jīng)將洗衣機送人用作出租房里使用，她非要我去索回。我很生氣，于是就覺得右臉頰像突然射進一顆子彈似的疼痛。劇疼慢慢轉(zhuǎn)成鈍疼和麻木地隱痛，由于工作忙，我過了一個多月才去醫(yī)院看病。那時，我已經(jīng)全身無力，左邊身體出現(xiàn)明顯狀況了。CT表明我患上了腦梗，本來如果及時醫(yī)治，我可以避免這些不良的后果，但由于無知，我把醫(yī)治拖延了。治療效果不佳，病況不好轉(zhuǎn)反而加重，醫(yī)生的恐嚇，再加上個人生活上的不如意處境，我愈病愈重，后來竟患上憂郁癥和癌癥。我把這一切都算在了媽媽那次氣我的賬上。在我小的時候她和爸帶著長得漂亮的明白出去玩，把我扔在家和婆婆在一起的舊事也一一涌上心頭。我怨恨她！隨著病情的加重，我失去了過去的一切光彩，我就更加地怨恨她。我想起她對明白的好和對我的不好之處，想起明白要讓他在我這里多住，而且沒有接她到家里而是把他送到了養(yǎng)老院，我就連著明白一起恨。疾病和苦毒吞噬著我的心，除了怨恨，除了后悔（后悔那時廣州的一所大學(xué)要高薪請我去任教，因為媽媽住在我這里我不忍扔下她離開而沒有去），我心里沒有任何光明。這個黑暗而漫長的過程折磨了我很久很久。我前后一共生了近七年的病，直到2017年才基本走了出來。我要感謝上帝的救贖，沒有上帝，我是走不出這死亡的幽谷的。</h5><h5><br></h5><h5>我參加了教會，在上帝親切溫暖的懷抱中我感到了愛、仁慈和安寧。我開始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拔出扎在我心中的那些毒刺。那真的是一顆血淋淋的心?。∩系塾么葠鄣挠透嗔宋?，讓我的傷口慢慢地愈合。我開始認(rèn)罪，在這個過程中與媽媽慢慢地和解。我慢慢體悟到，她在失去從前的活力，甚至生活的能力之后是多么的無助，是多么需要我們的攙扶。她的啰嗦嘮叨其實是因為她內(nèi)心十分寂寞，想跟我們說說話，得到一點熱氣和安慰?？墒俏覀儏s躲開她，生怕她多說幾句。我想起有一次她坐在小區(qū)的椅子上，一個人在那里，神情是那么地落寞。她住在我這里，我雖然在生活上滿足她，但在精神上并沒有給她什么陪伴，還總是煩她嘮叨，煩她把東西搞壞。</h5><h5><br></h5><h5>有一次在明白那里聚會，我去上廁所，媽媽也要進來，而且神秘兮兮的樣子。我說：“你干啥子喲？”她說：“小聲點、小聲點、莫讓他們聽到了?！彼麖囊路诖锬贸鲆黄肯闼?，香水還有一大半?！斑@是小毛舅給我的，從巴黎帶回來的法國香水，我只用了一點點，給你用。莫跟他們說哈！”接著她又說：“我不想住養(yǎng)老院，也不想住明白這里。劉明白現(xiàn)在脾氣嘿不好，兇得很！（其實明白從前是最將就她的）媽還是住你那里去。”我沉默了，不知怎么回答。因為那時我雖然恢復(fù)了不少，但還是覺得沒有力氣負(fù)擔(dān)她老人家，即使是請個人，我也沒有能力去指揮和安排。于是，我問她：“你覺得我還有這個能力嗎？”媽媽不說話了。顯然，她也感到我不像從前的我了，我已經(jīng)擔(dān)不起這個擔(dān)子了。這件事情很久都梗在我的心里，我悔恨自己變成了這個樣子！如果是在從前，我怎么也拒絕不了快九十的媽媽提出的這個可憐巴巴的要求?。?lt;/h5><h5><br></h5><h5>由于疾病和那時對媽媽的怨恨，我失去了許多與她共處的時光。她在2016年二月去世，我當(dāng)時剛動了乳腺癌切除手術(shù)。妹妹把我?guī)У剿撵`堂，我既不悲傷，也沒有說什么話。我完全是麻木的，還陷在自己那個陰暗的世界里，我沒有感覺到媽媽已經(jīng)永遠(yuǎn)地離開了我們，我就象處在夢中一樣。直到我信了主，上帝把我拯救了出來，我才好像如夢初醒。直到那時，我才醒悟道：我的媽媽不在了！</h5><h5><br></h5><h5>我心痛，我悲傷，我后悔，我想念！我在2017年才真正意識到媽媽走了這個事實，我的腦海里不斷地出現(xiàn)她的身影。有一次，我在小區(qū)看見前面遠(yuǎn)遠(yuǎn)地有一個老太婆在走路，她佝僂著背，艱難地慢慢地走著。她駝著背的身影是如此像最后幾年我的媽媽！我就跟在她的后面，幻覺差點讓我大聲喊出來：“媽媽！媽媽！媽媽！”我多么想她就是媽媽，一喊，她就回頭了?。?lt;/h5> <h5 style="text-align: right;">媽媽的一大家子人</h5><h5 style="text-align: right;"><font color="#9b9b9b">（攝于1987年我出國前）</font></h5> <h5>人總是在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在失去的時候才知失去的東西的可貴。在心里和媽媽和解之后，她的優(yōu)點，和她共度的那些時光一一地都浮現(xiàn)出來，我不再埋怨她，而是恨自己沒有很好地理解她陪伴她。我雖然有孝但不順，但“孝順”這兩個字從來都是連在一起的。</h5><h5><br></h5><h5>我從前以為自己完全像父親，一點不像母親。其實，我是像媽媽的。她對金錢的向往我也是具有的，不然、我怎么一直努力去掙錢？還那么熱衷于投資？買了幾套房子又去賣房子。只不過，我也像媽媽買峨?yún)⒁粯?，失過一次足，這下?lián)p失的不是四千，也不是四萬，也不是四十萬！是多少？我也不說了。如果地下的媽媽知道，她會怎么吵我，嘮叨我，怎么讓我安生？她又怎么睡得著覺？心理學(xué)及宗教都告訴我們，人生在世，一定要了無牽掛，不要留下任何遺憾，要同一切世上的人和事物進行和解。在一切和解都完成之后，人才可以安心地離開這個世界。我的人生，經(jīng)歷過兩個重大的和解。一個巳經(jīng)完成，另一個就是與媽媽的和解，在上帝光輝的映照下，我也完成了。</h5><h5><br></h5><h5>其實，我一直在尋找媽媽的影子。我時不時地跟我的表妹程迪麗說，我要跟她一起去養(yǎng)老院看二寶寶，因為二寶寶非常像媽媽八九十歲時的樣子。我也經(jīng)常想到媽媽的堂妹鄭碧賢，因為碧賢形似、還有些神似媽媽六十多歲時的樣子。有一次，我專程去成都看未曾謀面的碧賢孃孃，結(jié)果因各種原因我沒有見到她。后來她在微信里還問我這樣自作主張是不是像我媽，她忘了我跟她說過的我要上成都看她的話。她還說我“一根筋”。當(dāng)時我生氣了，我向她發(fā)泄一通之后，她就說她因天氣原因過敏，心煩，叫我不要東想西想了?！蔽液喼庇X得又一個鄭菊賢冒出來了！她說這些話怎么就是鄭菊賢說的話呢？我只好收兵。本來我不想理她了，但基督說要原諒人，不是原諒七次，乃是七十個七次。所以，我的氣就消了。何況，鄭家這些老輩子，不都是需要哄嗎？</h5><h5><br></h5><h5>媽媽，如果您看見這篇文章，肯定會說：“劉明瓊，你又把媽拿來開玩笑嗦！你愈來愈不像話了！”但是，我要誠懇地對媽媽說：“媽媽，我這次不是開玩笑，我是真心地在贊頌?zāi)Ｄ慕逃?jīng)驗是可取的，你的教育實踐培養(yǎng)了四個心靈自由的人。他們不是人云亦云，而是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而且，您那泡菜壇子里泡出來的幽默感，也讓我們受益無窮！</h5><h5><br></h5><h5>我的媽媽曾經(jīng)是個美人，為此，我永遠(yuǎn)感到驕傲。 </h5> <h5 style="text-align:right;">未完待續(xù)......</h5> <h5><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特別說明：</b></h5><p class="ql-block"><br></p><h5><b style="font-size:15px;">大家可以去喜馬拉雅聽</b><b>由落雁朗誦《夢想與情思》</b><b style="color:inherit;">有聲書！其中有作者的四川話打趣和作者的配樂！</b></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