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一次聽人說先人墳長草，是在二十幾年前。那時我剛上班沒幾年，去人事局找一位老哥辦事，老哥很和氣很有耐心的跟我說不能辦的原因，我急了，說“你就給我辦了吧，將來你要是當縣長，我給你投票”。老哥哈哈大笑起來，說“我先人墳就沒長那草”。好些年過去，我終于知道，縣長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當上的。而我，再有幾年就快退休了，也還是沒有給縣長投票的資格。我偶爾還會遇見那位老哥，見到他，就會想起他說的那句“我先人墳就沒長那草”。</p><p class="ql-block">然而我自己對于先人墳的概念卻是很有些模糊的。婆家講究女人不上墳。剛結(jié)婚不久，我公公帶我家?guī)浉缛ド蠅?，我也想去，我家?guī)浉绺艺f路遠，很不好走，要我在家里等他回來，然后他就屁顛屁顛的跟在我公公后邊走了。后來，我公公給爺爺奶奶的墳立碑，我也只是跟著去酒店吃了個席。如今，我結(jié)婚二十幾年了，也沒有見過婆家先人墳，更不知道他家先人墳上長什么草了。</p><p class="ql-block">我媽走后，我有了想上就上且必須得上的先人墳，就又想起先人墳長草的事。我想，我也得給先人墳上種些什么。我媽喜歡花，我打算種些花陪伴她，種什么花呢？我二姨曾經(jīng)給姥爺姥姥的墳地里種了幾棵扁竹，二姨說，yin了一大片，到了清明，扁竹花開，像紫色的蝴蝶，可好看了。她又說，對后人好，你看你舅這些年的生意做得那么好。我決定，就種扁竹。高潮池公園有好多扁竹，清明一大早，我?guī)闲＄P在公園挖了幾棵小苗，用大號飲料瓶裝上自來水，回村繞著墳一周種上，澆上水，想像著來年遍地紫花盛開的樣子。到了第二年清明，我卻一朵紫花也沒有看到，只有像舌頭一樣小的幾片黃綠的葉子。后來我又種了石竹、紫花地丁，都沒能長成。那幾棵扁竹卻還在，葉子還是像舌頭一樣的小。今年清明，我又在公園挖了幾棵扁竹種上，我家?guī)浉缬媚_把邊上的土踩實了，說，這樣根就扎實在了。也不知道長成什么樣了。每每有人跟我說，你或許還能當個什么的，我也會笑著說，“我先人墳就沒長那草”。</p> <p class="ql-block">然而，我小時候在村里卻沒有聽人說過這話。那時候村里娃都是放養(yǎng)的，父母對娃大都沒有太高的要求，書，能念就念，不能念就回家，娃娃常常是讓老師打了或罵了，一不高興把書包一掄說，“不念了”，就瀟灑的回去了。種地、打工、學(xué)手藝，女娃還能坐在門口納鞋墊，很少有人覺得這有什么不好的。我媽對我在念書上也沒有什么要求，我卻打小心高，死活要念，或許是先人墳上長了幾棵愛念書的草吧。當然，也僅此而已，因為我除了多念了幾年書，也并沒有什么大的出息。</p><p class="ql-block">我家南南這代娃卻沒有那么輕松。她還在幼兒園就被我逼著學(xué)特長。那年暑假，我?guī)е遗嘤?xùn)班，她說不想學(xué)這個，我就帶她去下一家，下一家，又下一家，南南終于知道這個假期她是必須要上培訓(xùn)班的，就在一家電子琴班留了下來。學(xué)了十幾天，她只會彈個123，只開心得說，班里有個大姐姐對她可好了，常帶她出去買好吃的。我去培訓(xùn)班看她，見她大搖大擺的跑出來丟小零食包裝袋。培訓(xùn)班的老師說，“這娃吃得可美哩”。這代娃小時候要學(xué)特長，大一些要補課，中考，高考，考研，考工作，娃娃們一路走，一路學(xué)，一起卷。關(guān)于先人墳也有了新說法，最有名的是張雪峰的那段話，“同學(xué)，你們家祖墳著了？冒煙都不行，著了，一個雷辟下來，著了，打119，沒信號”。</p><p class="ql-block">這些天高考錄取正忙?？吹侥切┰诓藬傔厡W(xué)習(xí)的、滿身泥巴在田間收稻谷的、背著剛從地里挖的姜回來用沾滿泥土的手簽收錄取通知書的娃娃們高分考上好大學(xué)，我第一個反應(yīng)卻不是他們家的先人墳長那草了，冒煙了，著了，我的心被他們激動著，震撼著，甚至想哭。我知道，這些娃娃命運的齒輪，開始轉(zhuǎn)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