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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抉擇

平凡人生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在海邊生活過的人，總以為大海帶給我們盡是歡樂，各種美味海鮮，還有神奇加浪漫！其實，當(dāng)你呆久了就會發(fā)現(xiàn)，除了上述這些，還有意外加恐怖！萬物皆有兩面性，大海也不例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在海邊生活了四年，嘗盡各種海鮮美食，飽覽各種自然景觀，同時也經(jīng)歷一次危險，這次意外差點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危難之中真正體會到啥叫——生死抉擇。拍電影寫小說都難見到的場景，卻在我一次下海中悄然發(fā)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所在海域為黃海，水渾灘淺漁業(yè)資源并不豐富，卻是天然的紫菜養(yǎng)殖場所。紫菜這種海洋植物特別神奇，天氣越冷越生長，氣溫一高馬上枯死。這不，谷雨節(jié)氣剛到，紫菜生長停止，各家養(yǎng)菜廠紛紛收架，沒幾天，熱鬧非凡的海邊，一下子冷清了許多，沙灘上也寬敞了許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天，我正在準(zhǔn)備拾海用具，醫(yī)生來找我。醫(yī)生叫徐開華，和我是鄰鄉(xiāng)的，比我早來海邊一年，他原先是鄉(xiāng)村衛(wèi)生室室長，不知啥原因跑到海邊開起私人診所。平時幫人看病，退潮時和我一樣下海，我們認(rèn)識兩年多了，關(guān)系比較熟，有什么活會第一時間來找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醫(yī)生：“先生，在干嘛？今天有活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天沒有活干，正準(zhǔn)備去拾海?！蔽一氐馈?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醫(yī)生：“正好大廠還有最后八畝紫菜架，叫我找人收架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八畝架子，要八個人，現(xiàn)在好多人都走了，哪有這么多人？”我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醫(yī)生：“今天是大潮，四個人就夠了，一人兩臺架子，能掙40塊錢。你們夫妻倆加上我，就還差一人?！?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差一人找誰？叫老王？”我緊跟著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醫(yī)生：“老王那人不行，太刁鉆，不如找老付，老付人老實又能吃苦。你趕緊準(zhǔn)備，我去找老付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四個人攬下八人活，我雖然有幾分擔(dān)心，為了多掙幾十元錢，勉強(qiáng)答應(yīng)下來。為了節(jié)省時間，海水半腰身時，我們四人開始出發(fā)，目的地是烏龜灘。烏龜灘的上游是內(nèi)河入海口，受內(nèi)河常年排泄入海，入海中形成一個大喇叭口，泥沙長年堆集成一個很大的沙灘，中間隆起像烏龜殼，所以人們叫它烏龜灘，距我們下海的地方有三四海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路上我們做了明細(xì)分工，由我和醫(yī)生負(fù)責(zé)解纜繩，我老婆和老付負(fù)責(zé)收竹竿和纜繩。一路無話，當(dāng)我們來到烏龜灘時海水正好退去。于是，我們馬不停蹄地干了起來，因為我們每個人都知道，幾百根竹竿，幾千米纜繩要在三小時之內(nèi)收到一起，扎好捆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由于長期浸泡在海水里，纜繩與樁頭處長滿海蠣子，要用鐵錘敲掉海蠣子，方可解繩。受到海水無數(shù)次沖擊，繩結(jié)早已牢不可破，要想解開它必須要有足夠的力氣與技巧。我們還準(zhǔn)備一把刀，萬一解不開只能割斷，當(dāng)然這樣做會被扣錢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收竹竿收纜繩更是體力活。一畝紫菜架80根竹竿、300多米的纜繩收到中間，海水沒退盡時還好，一人一邊拉纜繩，竹竿漂浮在水上，能輕松地把它拉到一起。若海水完全退去，竹竿落在沙灘上，再想把它拉到一起，必須要付出數(shù)倍的力氣?，F(xiàn)在收竹竿兩人，一個是60多歲的老頭，雖然是能吃苦之人，但年齡不饒人；另一個是我老婆，雖然年輕，女人的力氣怎能跟男人相比。這是我下海之前擔(dān)憂！</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經(jīng)過數(shù)小時的鏖戰(zhàn)，終于在海水漲潮時，把所有的竹竿繩子收完，看著八臺扎得整整齊齊的架子，每個人臉上露出了微笑。此時，我們每個人渾身被汗水濕透，小憩時醫(yī)生調(diào)侃道：“先生！現(xiàn)在你不擔(dān)心了吧！眼怕手不怕，一臺架20塊，你兩人四臺80塊，整整是你做老師時的月工資，明天就是想掙也沒有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海水漲到膝蓋高時，架子終于浮了起來。我們每人拉著兩臺架子，由于漂浮物在水上沒多少重量，我們輕松地牽引著紫菜架，有說有笑向岸邊出發(f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突然，有一股涼颼颼的寒意襲來，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來海邊兩年多了，漲潮時都會涼絲絲的，但這次特別怎么這么冷，感覺快到冰點，難道……難道……我緊走幾步追上去問醫(yī)生，醫(yī)生卻不以為然，晴天大太陽的，難道要下雪不成？冬天零下十幾度都熬了過來，還怕小小的冷風(fēng)。我不是怕冷，只是一反常態(tài)的冷讓人費解。本想再去問問老付，可他老實透頂，整天沒聽到他說一句話，問也是白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自然沒有多給我猜測時間，兩分鐘后一場白茫茫的海霧席卷整個海面，能見度從幾海里一下降至幾十米。起初我們都沒在意，因為以往漲潮時有過輕霧，幾分鐘后都會散去。然而，這次不太尋常，而且還越來越濃，能見度轉(zhuǎn)眼間降為十米以下，前面的醫(yī)生竟然看不到我后面的老付，嚇得我們趕緊把八臺架子連在一起，防止有人掉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沒走多久，走在最前面的醫(yī)生突然沒了方向感，忙叫我過去商量對策。我們都慌了神，來海邊幾年，從未見過這陣式。海上生霧與陸地生霧截然不同，陸地好歹有樹木、房子、道路和溝渠做參照。而現(xiàn)在唯一參照物就是海水流向，根據(jù)特殊地理位置，海水總流向應(yīng)該是西南方向，而我們上岸的八道垛是偏西北方向，既不能逆流，又不能順流，只能偏逆流方向才是我們要走的方向。我們決定方案后，繼續(xù)向前行走，不過我們神情開始凝重，畢竟水火無情，又是在茫茫大海上，稍有不慎將萬劫不復(fù)！</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約莫又走20多分鐘，大霧仍沒有散去的跡象，我們默不作聲地跟在醫(yī)生后面，艱難地拉著紫菜架子?！鞍パ?！不好，我踩到樁頭了！”醫(yī)生一句叫喊聲，在空曠的海上顯得格外刺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我們回岸的路上根本沒有樁頭，樁頭岀現(xiàn)意味著我們走了大圈，又回到出發(fā)的地——烏龜灘。我們四人都圍隴在一起，表情從凝重到死灰一樣難看，在災(zāi)難來臨之前，沒有人能偽裝成淡定從容！我同樣被不祥預(yù)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心里不停嘀咕，怎么辦？怎么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醫(yī)生看了看身邊老實巴交的老付，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回去，他是后悔今天早上選擇，如果聽我的話找老王，老王是老海邊了，見多識廣，如果他在定會拿個主意，不至于如此慌張！</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醫(yī)生的目光開始轉(zhuǎn)向我。他的目光里明顯少了自信，多了一些恐懼。我本想躲開可我沒有躲，剩下一個就是我老婆，難道我們幾個男人要把生死抉擇權(quán)交給一位婦女，顯然不能。醫(yī)生終于開口，聲音很小，但聽得清楚：“先生，你學(xué)問最高，我算沒轍了，你拿個主意吧！我們都聽你的！”這時，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實，包括我在內(nèi)所有人都蒙圈了，面對濃霧下的茫茫大海，我能有啥招數(shù)？但我不能說岀來，他們會從恐懼變成絕望。出于求生本能，我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zhuǎ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首先，靠水流來確定方向已不可信了；原地等待救援，就等于坐以待斃。那時手機(jī)、導(dǎo)航、定位統(tǒng)統(tǒng)沒有，岸上沒人知道我們行蹤，就是知道面對茫茫大霧，找?guī)讉€人如同在大海里，找?guī)灼≡谒蠘淙~一樣，難上加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只有自救，那自救方法在哪兒？我一籌莫展！東面是茫茫大海，向南方向是獨龍港方向約有10多海里，中間有一條很深的海溝，就是我們爬上紫菜架漂浮過去，不到對岸海水將會退潮，我們還是會隨波逐流漂回海上；向西方向是大喇叭口通向內(nèi)河，兩邊是寬闊的大米草地，里面沼澤、暗河、淤港縱橫，有幸漂到那里，生死仍然未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剩下向北方向，百分之七十是大海，只有百分之三十很小的一個夾角是最佳逃生方向，若不是這場濃霧，也許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岸了。最要命的是現(xiàn)在沒了方向，我們走了半天竟然原地打了個圈，要不是醫(yī)生踩到樁子，真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烏龜灘”、“樁頭”。一個個字符在我腦中閃現(xiàn)。突然，我眼前一亮，對呀！現(xiàn)在我們至少知道在烏龜灘，還有“樁頭”這根救命稻草。把樁頭作為一個點，如果再找到一個樁，兩點連成一條線，再確定方向，就能求岀30度角，那條延伸出去的線，就是我們逃生的方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辦法了！”我冷不丁的一句話，給困境中的其他人帶來多大振奮與希望！時間就是生命，我來不及過多解釋。命我老婆站到樁頭上不動，余下三人以我老婆為中心，向不同方向找到6米位置順時針方向畫圓，雙腳在水里踩找樁頭。因為，紫菜架是6米，兩道纜繩，樁與樁之間距離是6米，以6米為半徑的圓圈弧線上必有一個樁頭。很快我們找到第二根樁頭，所有人為之一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接下來是確定方向。根據(jù)我們迷失方向又回到烏龜灘時間判斷，我們?nèi)蕴幵跒觚敒┑谋边吘?，只要我們沿著這條南北走向的樁頭線，向兩端探測，水淺必是烏龜灘方向及南方，而水深則是北方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確定南北方向后，我們正確逃生方向是北偏西方向30度角。別看這小小30度角，若在紙上我會輕松畫出來，而現(xiàn)在不是一道數(shù)學(xué)題，而是關(guān)系到四個人生死的抉擇題，我艱難地做出決定，只能拿性命賭上一把，別無選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吩咐醫(yī)生把八臺紫菜架首尾相連，形成“一”字型，他們?nèi)巳康角懊胬３种倍粡?，我好在后面掌握方向，隨時調(diào)整我們的航向，我還告誡所有人，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加快速度，在海水漲滿之前必須逃出這片死亡之?！?lt;/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霧仍就沒有散去跡象，好在沒風(fēng)又沒浪，海面一片寧靜，寧靜得讓人膽寒！前面迎接我們還有不少險象環(huán)生，生死未卜中我們勝算多少？這是我生命中最漫長的旅程，每一腳都決定著生與死，我甚至后悔不該讓老婆同時下海，假如我們遇到不測，家里年邁的父母和嗷嗷待哺的女兒，他們將如何面對未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不知走了多久，海水越來越深。每個人明顯感到體力透支，前面三人時不時回頭張望，用目光不停詢問我，航向是否有錯？我們是不是走向茫茫大海？此時，我決不能動搖，一動搖，最后一點活下來希望將會灰飛煙滅！我咬了咬牙堅定地?fù)]了揮手，號召他們繼續(xù)前行。所有人都明白，我們沒有退路，命懸一線，只能孤注一擲！就是走向死亡也要加快速度，前進(jìn)……前進(jì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突然，老付冷不丁一句：“我踩到石頭了！”由于神經(jīng)錯亂，我把“石頭”聽成“樁頭”心一沉，壞了！老付又踩到樁頭了，我們可能再一次回到烏龜灘，切底與地球說“拜拜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先生，快過來！是石頭！”醫(yī)生也向我喊道?！笆钦娴膯?？”現(xiàn)在我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因為海里是沒有石頭的，只有靠近岸邊三四十米遠(yuǎn)的地方才會有石頭，踩到石頭說明我們快要靠岸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來不及多想，瘋狂地?fù)淞诉^去?！笆^！真是石頭！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我們歡呼在一起，那種劫后重生的喜悅，不經(jīng)歷險境的人是無法體驗。快！快！還有30米，我們竭盡全力向岸邊狂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眼前岀現(xiàn)一條黑呼呼的海岸線，若在平時沒啥稀奇的，而現(xiàn)在就像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我們顧不上石頭上鋒利的蠣殼，連滾帶爬爬上了岸，沒人看到我們?nèi)绱死仟N，那種復(fù)雜的表情難以描述，淚水順著臉頰流下，死里逃生我沒有一丁點慶幸感！這是不幸中的僥幸，是上蒼的眷顧；這是所有人奮力求生的本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多年后，當(dāng)我拿起筆寫《海邊的故事》時，同樣難以抉擇，要不要寫下這段我不想重溫的往事？不能說我的命運有多坎坷，至少在這次經(jīng)歷中讓我深深懂得，活著才是最大幸福！正如路遙先生所說：“不知道陽光與意外哪個先來……”我們要珍惜每一個初升的太陽，只有看到陽光時，證明我們還活著，活著真好……</p><p class="ql-block">（本文發(fā)表于2023年5月24日《美篇》獲“精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