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我的哥哥陳力田</b></h3> <p class="ql-block"> <b>42年前12月29日(1980年12月29日)我正在上海出差。那天午間剛過,突然接到廈門妹妹打來電話說,哥哥病重,趕緊去京。我一時心里非常的難受又慌亂,急急忙忙奔去上?;疖囌荆I了當下最早一班去北京的火車票,即使已是一張沒有座位的票了。同時電話告知我在桂林工作的單位,我須要請假去北京。 </b></p><p class="ql-block"><b> 一路我站在過道或兩車廂連接處,不知疲倦,只是心痛。抵達北京火車站天色已暗,我連忙趕到北京人民第一醫(yī)院,哥哥住院的病房??吹礁绺缦莸哪橆a,輕輕地叫聲哥哥,他伸手握著我的手,叫我小名說: “阿苗,我這次病得很重”。我不禁兩眼淚汪汪的流了滿臉。病房里除嫂嫂外,還有我年老的父母和北京的妹妹,我們都極度痛苦地立在哥哥的病床傍?!?lt;/b></p><p class="ql-block"><b> 嫂嫂說,哥哥患的是胰腺癌,生命危在旦息。我泣不成聲,知道這種疾病的危重。嫂嫂讓我們帶爸媽先回去,在北京妹妹的住家休息。我們一點也沒有睡意,焦慮地在度這黑暗的時光。 </b></p><p class="ql-block"><b> 大約清晨五點多鐘,嫂嫂來電話,哥哥走了。盡管我們已有思想準備,但他的長眠還是讓我們一家人陷入極度悲傷中,特別是爸媽,白發(fā)送黑發(fā),這是他們在人世間最痛苦的時刻。 </b></p><p class="ql-block"> <b>年僅48歲的哥哥去逝,對我打擊極大。自他去世起,只要我到北京出差以及后回京工作,我總避開經(jīng)過他的工作單位,居住地及他住(醫(yī))院的大門,繞道而行,時至今日,否則我會相思起,淚眼婆娑。 </b></p><p class="ql-block"><b> 1932年5月1日哥哥出生,幼時隨父母僑居菲律賓。1949年底高中畢業(yè)回國並北上考入中國醫(yī)科大學。1953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56年畢業(yè)分配到中山醫(yī)科大學內(nèi)科。1958年服從組織需要調(diào)到中國科學技木情報研究所任所長秘書,后任國家科委情報局局長秘書。 </b></p><p class="ql-block"><b> 而1958年我正在清華大學上二年級。我很高興哥哥到北京工作。雖然清華園與哥哥住處(朝內(nèi)大街)相距甚遠,每次我都得花1個多小時乘公交車才能到他家,但我會大約每隔3周或1個月去見他與嫂嫂。 </b></p><p class="ql-block"><b> 直到1967年我研究生畢業(yè),被分配在北京的工作單位,但僅僅幾個月我就下放到湖北鄖陽勞動兩年。之后,單位又搬遷到桂林,除了出差機會,我就再很少有機會見到哥哥了。這樣算起來,與哥哥在同一個城市生活,也只有10年左右。但這10年他對我人生的影響卻是永不會忘懷的! </b></p><p class="ql-block"><b> 哥哥酷愛讀書,有許多中英文書藉??伤业淖》織l件極差,面積僅有9平方米,除放一張大床,一個從地立到屋頂?shù)谋∫鹿裢?,只能放一張小書桌和一進門的一小書架;燒飯炒菜在門外過道的一間只能放一小爐灶的“廚房”;打水,洗碗須到院子里的一個公用的水龍頭池子上。他的書藉幾乎全在床板下。為了找一本書,他必須挪開床上用品,掀開床板翻找。</b> </p><p class="ql-block"> <b>我周日到他家時,他不是在看書就是在寫文章,還會很快把午餐做好。時間對他太寶貴了,我看在心里,於是我提出要幫他洗衣服(那時代還沒有用洗衣機),他總是很高興。 </b></p><p class="ql-block"><b> 哥哥是才子,文筆又極佳。應(yīng)不少報刊約稿寫了不少文章。一天,我在“北京晚報”上看到一篇署名陳力田的科普小品,還是續(xù)集。在“十萬個為什么”里也有不少他的文章。他的科普文章大多是那時代世界上最新報導的科技信息。這得于他的極高的英文水平,又在中國科技情報所工作,可閱讀最新英文報刊。我非常欽佩他,曾問他: 哥哥,你的英文水平有多高?他說,“這么譬喻吧,即閱讀英文書寫的文章,與讀人民日報社論的速度差不多?!蔽沂值捏@嘆,這須要花多少精力學習,才能有這英語水平啊? </b></p><p class="ql-block"><b> 有一次聊天時,他告訴我說,世界上走路最快的人是德國人,他們做事十分嚴謹。1982年我第一次出國,在法蘭克福轉(zhuǎn)機停留。當我站在機場超市門口面向馬路上的車水馬龍,人們急沖沖的行走場景,我淚流滿面,見證了哥哥對我說的德國人行事風格。我心里想,如果哥哥還活著,我寧可把這次來德國的機會讓給他,我知道這是幻想,卻是對哥哥深情思念的一種愿望。 </b></p><p class="ql-block"><b> 我曾問媽媽,哥哥為什么英語這么好?她說,你哥哥在菲律賓上學時,外褲背后的口袋里必放一本英漢小詞典。菲律賓的官方語言是英語和他加祿語,到處用英語標示。每遇到一生詞,就翻查他那本小字典。媽媽還說,由於他天天讀英文菲報,信息量很大,記性又很好。他在菲律賓和香港時,朋友們?nèi)粢胫廊バ录悠?、印尼的航船班號,就會說:“去問陳力田!” 他的同學、朋友說,他可以作為時任組織部長胡耀邦的“活秘書”, 因為他可以記憶和說出許許多多共產(chǎn)黨和國民黨高級將領(lǐng)或高官的經(jīng)歷。 即使他離世巳許多年了,大多老同學也已回國,人也老了,當他們在京參加菲律賓歸僑聯(lián)宜會聚會時,談起陳力田時,必夸他的才識與超強的記憶力。 </b></p><p class="ql-block"><b> 年輕的哥哥好英俊啊! </b></p> <p class="ql-block"> <b>在菲律賓高中畢業(yè),父親讓哥哥回國上大學(原打算到倫敦上醫(yī)學院)。1949年他離菲經(jīng)轉(zhuǎn)香港回內(nèi)地,正是新中國成立前夕。他參加了由香港進步團體組織的迎接新中國成立的各項活動。新中國成立沒有幾天,在香港《文匯報》的組織下,他們前往深圳,慰問南下的解放軍。慰問團成員騎在深圳國民黨軍倉皇逃走時遺留下的裝甲車上,留下了他的身影,其時,他只有十七歲。</b></p> <p class="ql-block"> <b>1950年他考上中國醫(yī)科大學(沈陽)學習內(nèi)科專業(yè)。在校期間正發(fā)生抗美援朝戰(zhàn)爭,他告訴我,他們學校曾組織學生多次到黑龍江與北朝鮮相距一段距離的地方去救護受傷的志愿軍,他參加了這行動。對一個生活在亞熱帶的菲律賓,初來乍到在極為寒冷的黑龍江的他,不知道他要克服多少心理緊張,現(xiàn)場的困難!</b></p><p class="ql-block"><b> 他是正直善良的人,雖然離開醫(yī)療單位,卻在下放到河南三年的放牛勞動期間,滿腔熱情地為當?shù)匕傩罩尾。钍苋罕娋磹邸?這是他在下放期間在湖邊的一張照片。</b></p> <p class="ql-block"><b> 哥哥一直與河南老鄉(xiāng)保持聯(lián)系,當?shù)弥绺缛ナ畔?,河南老鄉(xiāng)特地趕來北京為他送葬。時來送葬的河南農(nóng)民哭得很傷心,邊哭邊說陳醫(yī)生是救命恩人,給村里貧困的人免費看病治病 ,還教給他們許多衛(wèi)生知識。</b></p><p class="ql-block"><b> “文革”中他堅持光明磊落,剛直不阿的政治品質(zhì)。他對我說,他為拒絕造反派逼他誣陷批判他的所長,他躲到北京動物園小山坡上披著毯子度過兩天兩夜。 </b></p><p class="ql-block"><b> 哥哥非常孝敬父母,從不惹他們生氣。不同意父母意見時,會很耐心地講道理,爸媽最終總是心悅接受。他在百忙中會抽時間帶父母去著名城市旅游,講解當?shù)貧v史名人。這是他與爸爸在杭州的留影。 </b></p> <p class="ql-block"> <b> 他還很關(guān)注爸媽的戰(zhàn)友之情。菲律賓的學生吳道真在爸爸的影響下,1938年回國到延安參加革命,1958年,時任哈爾濱市民政局書記。這年寒假時節(jié),哥哥帶我乘火車去看望他,車窗外結(jié)滿了一串串冰花,晶瑩剔透,白雪皚皚,天地一色,我平生第一次到這么嚴寒的地方。直到后來我才明白哥哥有多用心,我們的前行既讓我了解父輩叔叔有過的經(jīng)歷,也為他們聯(lián)絡(luò)了感情。</b></p> <p class="ql-block"> <b>1976年他終于調(diào)回他視為平生理想的醫(yī)學崗位。他感嘆自己畢業(yè)20年后方得重披白衣的悲涼心境,賦詩一首:</b></p><p class="ql-block"><b> 敢有豪情似當年,春風催我快著鞭;</b></p><p class="ql-block"><b> 夜來急診如星火,手術(shù)臺前欲曙天。</b></p><p class="ql-block"><b> x x x</b></p><p class="ql-block"><b> 如含潘鬢浙成絲,猶記束發(fā)讀書時;</b></p><p class="ql-block"><b> 夜闌小樓明燈火,顯微鏡下探新知。</b></p><p class="ql-block"><b> x x x</b></p><p class="ql-block"><b> 此去嶺南路八千,重返病房意凄然;</b></p><p class="ql-block"><b> 春風不染白髭須,幸負韶光二十年。 </b></p><p class="ql-block"><b> 他在北京醫(y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內(nèi)科任講師,著重研究腎炎。在這短短的4年間,他完成了許多工作。</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我的嫂嫂是他大學的同學,印尼歸僑學生。她是個才女,教授,曾任國家專利局總文獻師。這是她與哥哥的合影照。 </b></p> <h3> <b>她在情報所的刊物上寫了篇紀念哥哥的短文。短文里講述了哥哥的業(yè)績:<br> 1979年完成50萬字《慢性腎衰竭》一書(1980年出版),介紹國際上當代諸家的研究成果,為國內(nèi)該領(lǐng)域的始作書者。另一個重要貢獻是向出版社力薦及主持將世界著名的《哈氏內(nèi)科學原理》(Harrison's Principles of Internal Medicine)笫八版集眾力全部譯成中文出版,共400萬字,為我國醫(yī)學界首次展現(xiàn)了該部醫(yī)學經(jīng)典著作之全貌。除大量專著文章外,擅寫科普小品,為《十萬個為什么》、《醫(yī)學知識》等叢書及《中級醫(yī)刊》等多種報刊很受歡迎的撰稿人,也是全國優(yōu)秀科普作品獎評審委員。研究、醫(yī)療、讀書、寫作,日夜辛勞匹夫興國之責。<br> 1963年夏我從清華大學畢業(yè)。對哥哥說,學校老師、系主任希望我考研,而我自己覺得已唸了好幾年書了,加上讀了俄專,共7年了,不太想讀研,你的意見呢?他二話沒說,唸!一定要去考研!我對哥哥的話,從不懷疑,就答應(yīng)了。並終于在清華完成了三年研究生學業(yè)。這對我之后的工作與人生起了很大影響與作用。我有了更高的外語水平,閱讀大量新資料,將課題的研究方向朝世界先進水平同步;重視科研成果產(chǎn)業(yè)化,應(yīng)用于工業(yè)生產(chǎn)中;我更喜歡獵取各種知識,走游世界,實踐“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深深體會一個人的生活廣度決定他的優(yōu)秀程度。至今我行走了120多個國家與地區(qū)。我深深感到我有今天的業(yè)績或廣闊的人生要感謝我的哥哥。 </b></h3><h3><b> 那時代很少有拍照機會。 我們兄嫂姐妹們文革時有兩張照片。</b></h3> <h3> <b>我與哥哥也僅有兩張珍貴的合影,那時我還在上大學。</b></h3> <p class="ql-block"> <b>“他敬業(yè)、愛家、尊師、助人,始終不渝做正派有益的人。枕下還放著幫助出國同事譯就的英文學術(shù)論文?! ?lt;/b></p><p class="ql-block"><b> 他是忠孝兩全、才智過人、勤奮探索、自強不息,一個清白書生和堅韌斗士的一生!可悲可嘆?。 边@是嫂嫂在紀念哥哥短文的結(jié)尾。 </b></p><p class="ql-block"><b> 42年過去了,我把對他的思念留在心里最柔軟的地方。我自已也已是耋耄之年,縷縷哀思化詞章,淚盈盈,寫下這篇懷念之文,是對哥哥的崇敬,若爸媽在天有靈,一定十分欣慰。我將繼續(xù)以哥哥為榜樣,努力前行,走完人生。</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2022.12.6</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配樂: 明月千里寄相思 (蔡琴)</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