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1年12月21日，冬至?xí)r節(jié)。</p><p class="ql-block"> 早上八點，我的哥哥鄔曉宇，在駐馬店市向陽街一家早餐店前，突然倒地，就再也沒有起來......</p><p class="ql-block"> 我們家的天塌了！</p><p class="ql-block"> 十點，我匆匆跑到駐馬店市中心醫(yī)院，拉著哥哥尚有余溫的手，抱著哥哥的頭，想把他喚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們兄弟四人，哥是長子，三十多年來，哥哥是這樣詮釋著“長兄如父”的內(nèi)涵。我們兄弟，生長在豫東平原一個偏僻的小村，叫鄔莊。童年少年時期的艱辛，怎一文寫得盡。哥哥求學(xué)之路，一直是在坎坷的鄉(xiāng)村路途上行走。我們少年時，父親經(jīng)常說，不好好讀書，是沒有啥出路的。就是這句話，成了哥哥堅韌不拔的動力之源。</p><p class="ql-block"> 哥哥在1985考入江財，他的高考分數(shù)是484分，今天我依然清晰記得。當時就讀的高中，是上蔡縣西洪鄉(xiāng)下的一個大村，湖崗寺，其實它連一個小集市也說不上。</p><p class="ql-block"> 湖崗寺距離我老家鄔莊，大約12公里，那個年代，全是土路，晴天尚好，雨雪天氣，黑土地的路，走幾步鞋上就沾一大坨，甩都甩不掉。兩年的高中階段，因為家里沒有自行車，哥哥都是來回步行。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天下午兩點開始返校，需要走兩個半小時，不耽誤五點之前到校晚自習(xí)。記憶中，尤其冬季，哥哥大都是夜幕降臨滿天星星的時候，還沒到家。母親坐在村西頭碾麥石上等兒子，一會一站起，看著太陽漸漸落下。</p><p class="ql-block"> 哥哥在校住宿，主食是從家里帶來的黑面饅頭，一次帶一個星期的，饅頭大多是高粱玉米面，摻一點點小麥面做的。放在今天，可能許多年輕會說，雜糧饅頭，不錯啊，這無法解釋！冬季還好點，夏春季節(jié)，常常到了星期四就發(fā)霉長綠毛。學(xué)校有一大蒸籠，早晨專為學(xué)生餾饅頭的，早晨起來，用一網(wǎng)兜裝倆饅頭放在籠內(nèi)，早讀以后來取，喝下面的餾饅頭開水。家庭條件好一點的，帶有咸菜或者純小麥面粉饅頭，再去食堂打一毛錢的冬瓜菜。哥哥只是家里帶來的一瓶辣椒。每到星期六下午，準備離校的時候，有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學(xué)生，把黑面饅頭撞到寢室墻壁，彈到對面墻壁都不會爛，像個小皮球。</p><p class="ql-block"> 這樣的飲食，哪里會有啥營養(yǎng)？尤其對一個正在長個學(xué)習(xí)的少年，哥哥在操場跑不了三圈，也落下了伴隨終生的胃病，一吃涼東西就拉肚子一個星期。</p><p class="ql-block"> 許多年后，哥哥經(jīng)常給我說，我們兄弟長不高，只怪少年生活太差了。艱辛的生活，哥哥養(yǎng)成了一輩子節(jié)儉的習(xí)慣。當了支行長，家里來客人，他也愛說包餃子吧，餃子是哥哥記憶里最美好的食物。</p><p class="ql-block"> 1994年，干旱，家里小麥收成不好，交了公糧所剩無幾。母親憂心地對哥哥說，不夠咱家一年吃了。這時哥哥當了基層營業(yè)所主任，他安慰母親，娘，你別怕，我一月工資1200元，夠買兩千多斤小麥，那時候小麥才五毛多一斤。</p><p class="ql-block"> 哥讀大三時，父親得了重病，為了給父親治病，把家里一頭干農(nóng)活的黃牛賣了，賣了840元，不到半月在醫(yī)院就花光了。牛賣了，父親病也沒治好，作為長子，哥哥千里坐火車回來，見了父親最后一面。從此，尚在讀書的哥哥，代替了父親職責(zé)。</p><p class="ql-block"> 江財8562班的兄長姐姐，還有葛浮橋老師，你十元，我二十，給哥哥籌了一千多塊錢，讓他帶了回來。萬想不到的是，三十多年后，哥哥溘然長逝，8562班又籌了三萬多塊錢，給我那尚未畢業(yè)的侄女以撫恤。</p><p class="ql-block"> 我想說，我哥哥雖然去世了，歲月會流逝，但我會記住8562班每一個兄長姐姐。</p><p class="ql-block"> 哥哥是我小村第一個考入大學(xué)的，也是目前我村家族有史以來最大的“官”。三十年來，哥哥在污泥的官場上蹣跚行走，謹小慎微，靠勤奮靠時代的機遇，做了支行長。在這個富得流油的崗位上，是誰都不會相信，哥哥經(jīng)濟時常捉襟見肘。可是，我知道，哥哥沒有一分存款，每月六千多元工資，資助大女兒一點，家庭開支和小女兒讀書。哥哥去世，我去查他銀行卡，有1124.4元。他微信給上學(xué)小女轉(zhuǎn)賬記錄，大都是幾十元，很少有過百的。</p><p class="ql-block"> 前年，哥哥退出領(lǐng)導(dǎo)職務(wù)，我的唯一姐姐抱怨他，看你當行長最后啥都沒有。哥回答說，你們不知道吧，當年河南省分行，和我一起提拔任命的行長有八個，現(xiàn)在進去了七個，我要進去了，你們誰能撈我？</p><p class="ql-block"> 哥哥在農(nóng)行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我們最小的弟弟還在讀小學(xué)，哥哥把四弟帶在身邊，初中到高中大學(xué)，穿衣吃飯都是哥哥他一人負擔(dān)。工作的第一月，他的基本工資是84元，他給我30元讓我?guī)Ыo母親。</p><p class="ql-block"> 2001年，我們的三弟又突得重病，為了給三弟治病，哥哥貸了一筆款，去鄭州武漢，輾轉(zhuǎn)各地。當時哥哥給我說，沒有了三弟，他的小家就沒了，當時三弟結(jié)婚兩年，有一個嗷嗷待哺的男孩。可下了決心的哥哥，終究沒有留住三弟，次年，憂傷過度的母親也去了天國。</p><p class="ql-block"> 哥哥這短暫的一生，不知道為何這樣坎坷，他來到世上，就是為了他的弟弟而活的。</p><p class="ql-block"> 上世紀1976年，駐馬店大洪水以后，全縣治理河道，各村在工地肩扛人抬，安營做飯。那年哥哥12歲，我9歲。母親用高粱穗做了幾十把炊帚，我和哥哥去工地賣兩毛錢一把。工地上大多沒有現(xiàn)金，都是給兩個個白面饅頭交換。哥哥前面走去工棚問，我背著饅頭跟在哥哥后面，上下河堤，上坡我走不動，哥哥把饅頭背在身上，回頭再用手拉著我......</p><p class="ql-block"> 收麥子的季節(jié)，父母姐姐都去生產(chǎn)隊干活，學(xué)校放十天收麥假期。哥哥和我拉著小板車，去鄰村麥茬地鏟麥茬燒鍋用。去的時候，哥哥都是讓我坐在上面，他拉著。上午一車下午一車，十天假期，哥哥和我撿拾了一小垛麥茬。母親逢人就說，看俺的倆孩多能干，這個冬天俺家不愁燒鍋柴火啦。</p><p class="ql-block"> 往事一件件，猶如昨天?？墒俏业母绺纾裉烊チ艘粋€非常遙遠的遠方，再也不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退出領(lǐng)導(dǎo)職務(wù)以后，遵從母親遺囑，哥哥去了駐馬店教會侍奉，這顯然違背了眼下的什么，可他不愿違背母親遺愿。讀經(jīng)證道，做義工，閑暇時，哥哥愛上了游泳，駐馬店許多水庫，都留下哥哥身影，當時我想，哥哥終于可以放下一些重擔(dān)，好好陪伴他兩個尚未成家立業(yè)的女兒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哥哥，冬至那天早上，你去給你的小女兒去買早餐，倒在那距離家兩百米遠的向陽街早餐店前。哥哥，你永遠融入了水庫邊的那山那水。</p><p class="ql-block"> 向陽街不向陽，沒有陽光，沒有溫暖，只有冬日的寒冷。世態(tài)炎涼的當下，哥哥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躺了一個小時，鮮血染紅了衣領(lǐng)，警察才聯(lián)系上我的嫂子......</p><p class="ql-block"> 24日，我做主把哥哥墓地選在了駐馬店香山教會公墓，我特意選了一個向陽的位置，平安夜來臨，我和四弟姐姐兩個侄女及眾親友送哥哥最后一程。</p><p class="ql-block"> 哥哥，你是弟弟的天，是我們遮風(fēng)擋雨的大樹。你的腳步走的太匆忙，都沒有回望一下你兩個還沒出嫁的女兒，你的弟弟和姐姐。</p><p class="ql-block"> 當教會唱詩班的歌聲想起，當牧師最后的祝福結(jié)束，我和眾親友止住了悲慟，我擦干眼淚，讀了給哥哥的最后一封信：哥哥，那美好的仗你已經(jīng)打過了，當跑的路你已經(jīng)跑盡了，所信的道你已經(jīng)守住了，從今以后，公義的冠冕為你存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鄔發(fā)運</p><p class="ql-block"> 2022.9.2</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