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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悲歌里的平溪詠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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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貴州省玉屏侗族自治縣,在明代和清朝初年還是一個軍事轄區(qū),名叫平溪衛(wèi),隸屬湖廣都指揮使司,而它附近的思州府卻是隸屬于貴州布政使司管轄,黔、楚兩省在此犬牙相錯、軍民分野。在明亡清興的數(shù)十年戰(zhàn)亂當中,此地飽經(jīng)烽火,成為南明政權(quán)的一處重要據(jù)點,也正是在那風雨如晦的數(shù)十年間,這座武弁之城卻光彩煥發(fā),這些世襲武官的后裔們允文允武,大展經(jīng)綸之才,更難得的是他們矢勤矢勇,必信必忠,在那個天崩地裂的時代堅守著一身浩然之氣,成為當之無愧的民族脊梁。歷史曾被一點點地淹埋、塵封,甚至野蠻地摧毀,但歷史又在不斷地被挖掘、發(fā)現(xiàn)和還原,我們今天來重新審視那段歷史,重新認識那些人物,既是“發(fā)潛德之幽光”,也為了這光照亮我們未來之路。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熊明遇與晚明平溪人才盛況</b></p> 明代自“隆慶開關(guān)”之后,又經(jīng)歷張居正改革,出現(xiàn)了開放改革的大好局面,商品貿(mào)易日趨繁榮,國家積累了大量財富。有學者研究估算,從“隆慶開關(guān)”到明朝滅亡的七十多年間,全球三分之二的貿(mào)易與中國有關(guān),海外流入明朝的白銀總數(shù)大約為三億三千萬兩,相當于當時全世界生產(chǎn)的白銀總量的三分之一。經(jīng)濟的繁榮帶動了思想的活躍,晚明也成為中國歷史上一段難得的“離經(jīng)叛道”的年代,有積極學習和傳播西方科學技術(shù)并加入天主教的內(nèi)閣大學士徐光啟,有李贄、黃宗羲、王夫之、顧炎武等思想巨擘們,他們的思想火花點亮了一個時代,更令后世唏噓不已。還有《金瓶梅》《三言》《二拍》等市井題材的小說傳奇廣泛流布,生動描摹著那個時代的風土民情。熊明遇就是那個時代一位學貫中西的杰出人物,不僅詩文涵養(yǎng)深厚,主張“代有其詩”,自成一家,尤為難得的是,他對當時西方傳來的科學技術(shù)保持著濃厚的興趣與鉆研精神,作為西學東漸的代表人物,其天文學著作《格致草》,繼承了宋明理學“格物致知”的傳統(tǒng),涵蓋天文學及相關(guān)科學儀器、氣象學、世界地理及繪圖、靈魂學說和創(chuàng)世理論等多個領(lǐng)域,廣被時人以至遺民征引稱頌。不幸入清之后竟成為禁書,漸漸鮮為人知,卻輾轉(zhuǎn)傳至日本,對江戶時期的日本天文學產(chǎn)生過巨大影響。 熊明遇在明熹宗天啟年間因親近東林黨人,與權(quán)閹魏忠賢不合,遭革職謫戍平溪衛(wèi)。衛(wèi)城處于西南偏隅的黔頭楚尾,地接苗彝僚仡,是明太祖洪武年間征伐溪峒設(shè)置的烽火警訊之地,軍戶世代屯守,武官世襲其職。朱元璋曾經(jīng)非常得意于自己創(chuàng)立的這種自耕自戍的衛(wèi)所體制,他驕傲地宣稱:“吾養(yǎng)兵百萬,不費百姓一粒米。”可惜到了明末,衛(wèi)所制度已經(jīng)徹底敗壞,軍戶逃亡,民生凋敝。熊明遇在此之前曾在中央任職太仆少卿,掌管宮廷車馬,后又擢任南京右僉都御史,提督操江,編練長江水軍,其間或許是感受到了衛(wèi)所軍制的敗壞,他重新選練了一支“蒼頭軍”以補充軍隊戰(zhàn)斗力。這樣一位金戈戎馬的官員來到帝國的邊鎮(zhèn)衛(wèi)所,受困于貶謫之身,雖不能整飭行伍,卻吹起了一陣文明教化的熏風。平溪衛(wèi)的世襲武將們對這位昔日的官長應該是仍然抱有敬意的,在他們的支持下,熊明遇在衛(wèi)城西邊的紫氣山興建“鴻雪草堂”,招攬當?shù)厥孔硬趴?,開堂講學,傳經(jīng)布道,培植了大批人才?!傍櫻┎萏谩鳖櫭剂x,取自蘇東坡的詩句“人生過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由此可見,熊明遇正是發(fā)下了要在這西南邊衛(wèi)留下自己的“雪泥鴻爪”的大愿。 熊明遇這位當世大儒在平溪盤桓三載,不但興學傳道,還常偕士子游玩山水,賦詩飲酒為樂?!靶l(wèi)中名勝經(jīng)其標目,人物經(jīng)其品題,增價十倍,藉以造就成名者甚眾?!苯裉煊衿恋拿麆偃f卷書崖、石蓮峰、文水洲等,都得到過熊明遇的賞鑒。親近東林黨人的熊明遇,自然也會將自由講學、評議時弊的東林士風傳播到這里,風聲雨聲讀書聲,家事國事天下事,熊明遇的到來,為這些兩百年來世居山區(qū)的軍戶后裔們打開了一扇認識世界的窗戶,引領(lǐng)著這些年輕人的眼界心胸跳出了?陽河的柔波媚影,在更為洶涌廣闊的大江大浪中奔騰馳騁。 在平溪短短三年,熊明遇續(xù)修《平溪衛(wèi)志》,編成《雄溪文選》,對當?shù)氐娜宋臍v史進行了一次總結(jié)與升華。據(jù)今天能夠搜集到的作品來看,熊明遇在平溪期間所作,以及其它與平溪有關(guān)的詩歌有八十余首、文十余篇。天啟七年至明末,平溪的文人學士多受熊明遇道德文章的影響,“大司馬壇石熊公”的名號,在朝代更迭百年之后仍然廣受尊崇。 這里還有一段頗具古典神秘主義色彩的故事。在平溪衛(wèi)城東北角也就是今天縣城老汽車站一帶,有片草坪,名叫兔兒坪,據(jù)說有一年那里接連生出九朵靈芝,大家都認作祥瑞之兆。熊明遇聽聞后,飽含深意地作詩二首,借此祥瑞勉勵衛(wèi)城學子。這兩首題為《兔兒坪產(chǎn)芝九莖賦詩紀瑞》的詩,至今仍收錄在縣志當中,詩中寫道:“離披野草挾菌芝,怪得書生喜上眉。三秀五云歌盛事,卻將青圃當銅池”,“芝草由來未有根,郁蒸佳氣彩云痕。曾經(jīng)九朵甘泉殿,樂府齋房朝至尊”。吉言瑞兆果然應驗,此后接連九屆秋闈都有平溪士子高中,連續(xù)出了九名舉人。這其中的張佐宸是南明永歷朝的東閣大學士掌吏部尚書,臺衡秉政,位極人臣,鄭逢玄則官至南明永歷朝的兵部尚書,曾總督滇黔楚蜀軍務,俱為支撐南明統(tǒng)緒的股肱之臣。劉芳久不但中舉,且高中全省頭名,成為“解元”,后任浙江參政,“尤以廉能著聲”。還有南明兵部主事洪運昌、刑科給事中章暗然、中書舍人洪恩榮、袁州(今江西宜春)知府鄭君錫、靖州知州鄭民安、思州府(今貴州岑鞏)推官劉芳早等,他們頭頂著九朵靈芝的祥瑞光環(huán),卻身處江山鼎革易代之際,作為個人,他們無法改變時代的進程,只能憑藉一身孤勇,盡人事而聽天命。 同在南明任事的平溪籍人士尚有兵部尚書、楚粵總督萬年策,兵部主事萬年維,洱海道臺夏起龍、新興州(治今云南玉溪)知州萬年亨等。根據(jù)譜牒方志和民間傳說,我們隱約可以探悉,南明抗清失敗后,平溪一帶曾經(jīng)形成過一個明朝遺民的隱逸群體,他們或暗流涌動、伺機舉事,或悠游山水、修身齊家,在那個天下大變的環(huán)境中,不愿與俗世同流,倔強地堅守著一份氣節(jié)和理想。 永歷帝倉皇流亡緬甸之時,大批文武官員流落滇西大山之中,一直堅持到永歷帝遇難,以張佐宸為首的兩百多位文臣武將才最終接受了吳三桂的招撫。做了降臣的張佐宸,從此消失在史籍的記載當中。今天玉屏縣的丙溪,是張家老屋場,張佐宸的墓冢就蟄伏在這片蒼翠的山林里,這位明朝宰相的悲慘結(jié)局,一直在當?shù)貜埵献迦说目陬^代代流傳:佐宸公晚年回到家鄉(xiāng)平溪,目睹城鄉(xiāng)凋敝、山河破碎的局面,憂憤填膺,暗中聯(lián)絡反清復明,機事不密,為清廷察覺,慘遭“五馬分尸,點天燈”的極刑,佐宸公的至親家人早已在戰(zhàn)亂中失散,遇難后由他的侄子們協(xié)力收殮。幸而張佐宸并未絕嗣,他的子孫后來又回到了家鄉(xiāng),至今仍生息繁衍在緊鄰玉屏的岑鞏縣水尾鎮(zhèn),他們生前都是楊姓,死后刻上墓碑才恢復張姓,形成了生前一個姓,死后一個姓的奇特風俗。 另一位在南明力任艱危的大臣萬年策,早在崇禎時代就已任職南陽知府,督軍平叛,折沖樽俎,政聲卓著,百姓為他建祠塑像,離任之時,“南陽童叟,攀轅號泣,數(shù)千人送至襄陽境上而返”。弘光帝起用他為太常卿,他已看到時局難以挽回,萌生退志,居家奉母,上疏懇辭。戰(zhàn)火延燒到湖廣,總督何騰蛟敗亡,局勢危如累卵,他卻再也坐不住了,毅然出山,主動請纓督楚。這次出山的結(jié)果,史書上的記載是:“年策既無殊才,抑老矣,不能馳驅(qū)……清兵猝至,驚遁歸里?!贝蠹铱赡苡X得好笑,一介老朽,馬都騎不穩(wěn)了,居然還敢統(tǒng)軍作戰(zhàn),最后一觸即潰,豈不是誤國誤己?可是我們要看到歷史的時與勢,多少名臣宿將都已殞命疆場,就連江南士林領(lǐng)袖錢謙益,也已匍匐在鐵蹄之下,萬年策算是識時務者,只不過心中的責任感讓他不得不知其不可而為之。后來永歷帝逃到云南,又屢屢遣使敦請他出山,他知事不可為,一次次謝絕,最后還是扛不住良心的重壓,風塵仆仆奔赴滇池,為日薄西山的大明王朝再盡最后一份氣力。透過萬年策的事跡,我們應該體會那個時代士人心中的糾結(jié)。據(jù)乾隆朝修的縣志記載,云南陷落,萬年策“幅巾歸里,隱碧土寨(今玉屏縣朱家場鎮(zhèn)九龍村)別墅,足跡不履城市者幾二十年。每歲時肩輿便道至祖墳祭掃,望城慟哭而返,曰:‘吾不忍見故鄉(xiāng)皆荊榛瓦礫也?!彼c弟弟萬年亨、萬年維兄弟三人“俱年逾古稀,怡怡一堂,終身無間言”。萬年策兄弟又同鄭逢玄、夏起龍“皆龐眉皓發(fā),朝夕過從,往來泉石間,悠游杖履,一時人心風俗,有所維系”。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二、定武帝與平溪即位之謎</b></p> 對于南明的帝系,我們通常認為先后經(jīng)歷了弘光、隆武、永歷三朝,也有將存續(xù)時間很短且與永歷并存的紹武政權(quán)和以監(jiān)國名義存在的魯王政權(quán)列入的,但提到定武政權(quán)恐怕罕有人知。這位存在爭議的南明皇帝,首先出現(xiàn)在明末清初史學家査繼佐的《明書》(又名《罪惟錄》)中,明史專家顧城傾向認為這是以訛傳訛的虛構(gòu)人物,其他明史專家如孟森、柳亞子、錢海岳則肯定韓王定武政權(quán)的存在,但是定武帝究竟是誰,各家又互存爭議。那么定武帝究系何人?為何在平溪即位?我主要是采信了錢海岳先生的觀點,因錢先生的《南明史》是足可以與二十四史并存不朽的煌煌巨著,堪稱國家正史,憑國史為據(jù),縱有疏漏,也不至于被人譏為“荒腔走板”吧。 在這里,我首先還是要談一談南明歷史研究的“難言之隱”與錢先生治史的精神與遭遇。 有關(guān)南明的史料,被湮滅者甚多。究其原因,乃是因為明清之易代,不同于中國歷史以往多數(shù)的朝代變革。二十四史中《明史》的斷代,在崇禎十七年,清軍入關(guān)之后,歷史敘事的語境便進入了清朝,對于南明,清人視之為偽政權(quán),南明的歷史也就成了偽史,非但官方不予承認,對于民間私自修史也嚴厲查禁。加之清朝作為關(guān)外民族入主中原,六萬鐵騎橫掃大江南北,以數(shù)十萬滿人凌駕于過億漢人之上,民族矛盾非常尖銳,滿洲統(tǒng)治者為了湮滅漢族人民的民族意識,維持這種奇特的“乾坤反覆”的統(tǒng)治,勢必要推行異常殘酷而且堅決的措施。清代尤其注重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域的管控,推行了史無前例的文字獄,莊廷鑨《明史》案、戴名世《南山集》案、呂留良案等大獄迭興,株連甚廣。甚至編修《四庫全書》這樣巨大的文化工程,其背后竟然也包藏著修書毀史的險惡用心,他們像過篩子一樣查繳禁書三千多種,十五萬部,焚毀圖書超過七十萬部,禁毀書籍與四庫所收書籍一樣多。難怪明史專家吳晗會發(fā)出一聲浩嘆:“清人纂修《四庫全書》而古書亡矣!”對于入關(guān)后堅持抵抗的南方漢人政權(quán),不僅要在事實上堅決消滅其政治實體,也要在文獻資料上竭力抹煞,因為“南明”這個名號本身就是對滿洲統(tǒng)治的巨大威脅,不啻于眼中釘、肉中刺。通過對明清易代之際的歷史文獻資料進行系統(tǒng)性銷毀和篡改,以確立自己的正統(tǒng)地位,是有清一代三百年不斷重復的工程,顧頡剛曾痛心地說:“清代三百年,文獻不存?!庇H治《南明史》的錢海岳更是深有體會:“清初文網(wǎng)森嚴,屢興大獄,死者萬人……凡三朝史料,及詩文有涉者,蕩然無存,即有故家鈔本,子孫亦多懼禍,眢井魚腹,隱匿不出,以致湮沒者伙矣。”這確是國家民族巨大的遺憾與創(chuàng)痛。 好在掩蓋歷史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正如林肯所言:“你可以欺騙全體人民于一時,也可以欺騙部分人民于永久,但是,你不可能欺騙全體人民于永久?!苯?jīng)過后世史家的索隱鉤沉,那些在夾壁中殘存的,在劫火后余生的資料被不斷搜集整理,最終,在抗日戰(zhàn)爭烽火連天的歲月里,一部煌煌百卷,體例完備的紀傳體史學巨著歷劫而生,這就是錢海岳先生的《南明史》。 錢海岳出身于吳越錢門的士紳之家,師從過梁啟超、辜鴻銘,是民國時代治南明史代表人物。錢海岳曾自述說:“予少有大志,束脩以來,欲盡讀天下奇書,交天下奇士,窮天下奇山水,建天下奇功業(yè)?!毕壬鈿怙L骨可見一斑。青年時代投筆從戎,積極投身于國民革命,北伐成功后,面對風云變幻的國內(nèi)外形勢,錢海岳深感“國恥蒙面”,而南明史是一段空白,對于當時的國家民族又獨具特殊的借鑒意義,于是懷著憂患之心,以正統(tǒng)嚴肅的態(tài)度,嚴格按照《史記》表、書、本紀、列傳的格式,自一九三一年開始,歷經(jīng)十余年,至一九四四年崇禎帝煤山殉難的甲申三百年之際完成一百卷的初稿,后來又經(jīng)過二十余年的不斷增修,卷帙增至一百二十卷,凡三百五十萬言,廣征博引,資料詳贍,所引用書目竟達三千四百余種。顧頡剛先生認為這部書應置《明史》之后,《清史稿》前,“足備一代文獻”。文革禍起,錢氏因曾撰文表彰過鄭成功,竟然被附會為宣傳蔣介石反攻大陸,遭到瘋狂迫害,《南明史》的謄清稿與草稿被悉數(shù)查抄,先生竭畢生之力搜羅的裝滿一卡車的文獻資料被付之一炬,其中很多都是珍貴的孤本。錢海岳本人被紅衛(wèi)兵拉至明孝陵,殘忍地從高處推下墜亡。萬難料到,滿清覆滅半個世紀之后,南明文獻史料會再次遭遇一場浩劫。 <p class="ql-block">僥天之幸,大亂之后,經(jīng)錢氏家人多方尋訪,《南明史》前九十六卷謄清本和后二十四卷草稿才被找回,并最終得以點校出版。</p> 據(jù)錢海岳《南明史·卷二十七·列傳第三》記載,朱璟溧是韓端王朱朗锜之子,明太祖十世孫,不知何年襲封。南京淪陷后,輾轉(zhuǎn)留寓貴陽,受到總兵皮熊的厚待,還將皮熊之女納為王妃。朱璟溧與其他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明朝藩王不同,他原籍西北,曾經(jīng)飽經(jīng)患難,操習過軍事,身邊始終跟隨著一批關(guān)隴健兒,他不甘于祖宗基業(yè)的淪亡,轉(zhuǎn)戰(zhàn)于粵北韶州、仁化一帶。隆武帝福京(今福州)淪陷后,朱璟溧“乃自立于平溪,稱定武元年”。不久,定武帝聽聞永歷帝在肇慶即位,于是傳書永歷帝,“敘長幼,不稱臣”。與永歷帝的不斷西逃不同的是,定武帝揮師北上,直面清兵,保有鄖西房山,受到李自成余部郝永忠的擁戴,號令群雄,與李來亨、劉體仁、王光興等夔東十三家相互呼應。永歷帝遇難后,劉體仁等正式尊奉定武帝正朔,直至房山失陷,定武帝君臣殉難,定武政權(quán)前后持續(xù)了十七年。 由這段史料我們可以看到,錢海岳先生客觀描述了定武帝于平溪稱帝,與永歷帝分廷而不抗禮的特殊關(guān)系。實力不濟、自身難保的永歷帝應該是不得不默認了這樣的現(xiàn)狀,于是在南明后期,形成了滇黔、夔鄖兩處抗清中心。另一方面錢先生還是認同永歷的正統(tǒng)地位,畢竟永歷帝是天啟、崇禎、弘光這三朝天子的堂兄弟,他們同為神宗萬歷皇帝之孫,而韓王一系則是太祖洪武朝分封的親王,與帝系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相當疏遠了,按照明朝的宗法順位原則,永歷是當時承統(tǒng)的不二人選,并且獲得包括殿閣大學士、地方督撫總兵在內(nèi)的更多更權(quán)威的擁戴,故而將永歷列入本紀而將定武歸于列傳。應該說,這樣的編纂既尊重了客觀史料,也照顧了傳統(tǒng)史觀,是一種比較妥善的安排。 盡管滿清政府極力抹煞定武政權(quán)的存在,但還是難以完全掩飾隱藏在一些奏章文牘中的蛛絲馬跡,比如湖廣總督祖澤遠曾在給順治帝的奏章中提及清軍曾在鄂西茅麓山附近繳獲“偽韓王龍扎三十二張,偽龍票一十八張,偽敕札一道,偽金印一顆”,這些清軍的戰(zhàn)報,讓我們看到了一鱗片爪,由此我們似乎能勾勒出在這片大山之中,曾經(jīng)隱藏著一條怎樣的“真龍”。 <p class="ql-block">從正史定武帝的傳記中,我們知道定武帝在登基之前以韓王的身份活動于黔楚粵北一帶,與貴陽總兵皮熊交情很深,還結(jié)成姻親關(guān)系。轉(zhuǎn)戰(zhàn)粵北的時候,福州淪陷,隆武帝殉國,清軍在明軍降將的引導下長驅(qū)直入,形勢迅速惡化,楚粵兩省也危在旦夕。面對糜爛的時局,韓王朱璟溧既不愿意倉皇逃竄,一潰千里,卻也無法繼續(xù)在粵北立足,只能朝西北的五溪地區(qū)迂回,先到達平溪。當時局勢瞬息萬變,而四方擾攘音訊未通,各處宗室藩王都有監(jiān)軍、監(jiān)國甚至自立的理由,例如級別為郡王的靖江王朱亨嘉便在桂林監(jiān)國,準備登基,沒有王位的宗室朱容藩也在四川監(jiān)國,建天子城,設(shè)行宮,封賞文武百官,甚至于民間冒牌的假皇帝也能欺騙地方,作威作福,比如查繼仁冒充弘光皇帝,騙得辰沅間地方官員紛紛上表進奉,據(jù)傳還在平溪以南寺為行殿,置官吏,出警入蹕,蠱惑民眾,后為鄭逢玄識破斬殺。作為親王的韓王朱璟溧,雄心勃勃要肩負起復國的使命,登基稱帝也在情理之中。</p> 從當時的形勢來看,平溪衛(wèi)確實是定武帝調(diào)控時局的戰(zhàn)略樞紐。首先這里處在黔楚官道之上,水陸交通便利,驛站系統(tǒng)成熟完善,消息比較靈通,而且是屯兵兩百年的衛(wèi)城,忠勇遺風,武備成熟。明朝有天子守國門的傳統(tǒng),如果定武帝直接撤到貴陽,則有將已經(jīng)地動山搖岌岌可危的楚地拱手讓與清軍的危險。黔頭楚尾的平溪衛(wèi)在當時屬于楚地,立足平溪,既方便聯(lián)絡皮熊,使黔省成為自己比較穩(wěn)固的大后方,又可以伺機延攬當時明軍中實力最為雄厚的湖廣總督何騰蛟,如果北上,還能夠借勢整合活躍于沅澧荊夔一帶由大順軍歸附明朝的“忠貞營”。基于上述條件,我認為史籍中定武帝“自立于平溪”的記載是可信的。至于定武帝離開平溪的時間,我認為應該不遲于定武二年,也就是公元一六四七年,因為乾隆年間修訂的《貴州玉屏縣志》對這一年有過這樣的記載:“總鎮(zhèn)張先璧潰兵突至,城中焚掠一空。”這個時候的定武帝,應該已經(jīng)撤離了平溪。隔年,轉(zhuǎn)戰(zhàn)于粵北、楚南、黔東一帶的郝永忠因曾經(jīng)的大順軍身份難以獲得永歷君臣的信任,憤而揮師北上,退回荊襄,而定武帝可能也就是在撤離平溪后,與北返荊襄的郝永忠部相遇,并受到擁戴。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三、鄭逢玄與吳三桂集團的恩怨</b></p> 鄭逢玄,字天虞,平溪衛(wèi)世襲指揮鄭忠九世孫?!班嵎晷笔恰赌厦魇贰分械拿郑覀兤綍r更常見的名字是“鄭逢元”,如果要向“度娘”求助,只有輸入“鄭逢元”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相關(guān)信息,為什么與正史中的記載有一字之差呢?我猜測應該是中國古代荒謬的避諱制度造成的。避諱起于周,定于秦漢,盛于唐宋,極于有清,經(jīng)過兩千年專制社會的不斷扭曲,朝著極端嚴苛而荒謬的方向發(fā)展,從一種古老的語言禁忌變異成為維護專制統(tǒng)治等級綱常的工具。因為康熙皇帝名叫玄燁,所以往古來今都不得再出現(xiàn)“玄”字,哪怕是九百年前貴為帝王之尊的唐玄宗都得乖乖改稱唐明皇,傳了多少代人的“玄孫”也改成了“元孫”,更何況鄭逢玄等皇清治下的蕓蕓大眾。我認為正史中的“鄭逢玄”恐怕確屬本名,只是康熙即位以后因為避諱而改以讀音字意都較為接近的“鄭逢元”行世,譜牒方志概莫能外,所以今天哪怕是鄭家后人也多只知道鄭逢元而不解鄭逢玄了。至于錢海岳先生立傳時為什么寫作“逢玄”,恐怕答案就在那被焚毀的一卡車檔案資料當中,我們已經(jīng)無由得見了。 出身于武官世家的鄭逢玄,可謂少年得志。他十一歲考上秀才,十五歲時適逢熊明遇謫戍平溪,受到熊氏青睞,贊為“奇才”,二十歲中舉,二十四歲被破格提任衡州府同知,不久更升任知府,從這一串履歷來看,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墒遣抛釉夥陙y世,終不免坎坷跌宕的命運。就在他衡州任上,大明江山已是烽煙四起,鄭逢玄一面興利除弊,抑制豪強,一面整軍經(jīng)武,訓練鄉(xiāng)勇,通過剿撫并用的靈活處置,使得地方安寧,因而“賢聲益著”。崇禎十六年,三十歲的鄭逢玄被委任為監(jiān)軍副使,加官參政,監(jiān)滇黔楚蜀粵五省軍,從此,為了延續(xù)這個最后的漢人王朝的命脈,這位倔強的才子耗盡了他的余生。在南明朝顛沛流離的十幾年歲月里,他歷任太仆少卿、太常卿、僉都御史、貴州巡撫、兵部左侍郎、禮部左侍郎、兵部尚書、禮部尚書兼刑部尚書,還曾受賜尚方寶劍,總督滇黔楚蜀軍務,而當時的帝國版圖,也就只剩下這幾個省了。無奈大廈將傾,難以挽回,在他四十九歲那年,帝國最后的一線血脈永歷帝與太子在昆明被吳三桂用弓弦絞殺,鄭逢玄徹底心灰意冷,奮斗了大半生,最終了卻紅塵,在將要知天命之年遁入空門,法名“天問”?!短靻枴肥浅叵荣t屈原的名篇,鄭逢玄以此為名,其心可知。 <p class="ql-block">同籍五溪之地的作家沈從文說:“一個士兵要不戰(zhàn)死沙場,便是回到故鄉(xiāng)。”回到故鄉(xiāng)后的鄭逢玄,其生活狀態(tài)前文已有交待,雖然心中的隱痛可謂“憂從中來,不可斷絕”,但是圣人之道還要傳承延續(xù),歷史文獻還需賡續(xù)梳理,故鄉(xiāng)的民眾還要一代代地生息繁衍下去。晚年的鄭逢玄,在平溪衛(wèi)城捐資助修圣宮明倫堂,振興文教。主纂《平溪衛(wèi)志》,使明末清初因戰(zhàn)亂而散佚的文獻資料得到收集整理。因衛(wèi)城西面野雞河常年水勢湍急,致行人過往十分不便,他便主持籌款興修了天星橋,也就是今天玉屏人都很熟悉的七眼橋,數(shù)百年后仍橫跨于野雞河口,方便著往來行人。</p> 湊巧的是,同是在平溪衛(wèi)到思州府一帶方圓幾十里內(nèi),一方面是活躍著以明朝遺民自居的一個士紳群體,另一方面又隱居著一群先反了明、后叛了清的吳周臣屬和皇族后裔。當年吳三桂打開山海關(guān),借虜平寇,形格勢禁之下竟然從明朝的平西伯,搖身一變成為清朝的平西王,奔馳萬里,降流寇、逐南明、殺永歷,為大清開國立下不世之功,開府滇中,雄鎮(zhèn)西南。不想鳥盡弓藏從來都是帝王之術(shù),雄心勃勃的少年天子急不可待的一紙撤藩令,徹底激怒了年屆花甲的老王爺,正所謂“麾旌昨夜發(fā)滇中,何日歸來唱大風。稱帝自娛空復爾,神龜先以沮梟雄?!鄙咸鞗]有給這位大周太祖昭武皇帝吳三桂更多的時間,在他駕崩之后,他的帝國也隨之土崩瓦解。 陳圓圓,我們已經(jīng)無法復原她具有怎樣傾城傾國的美貌,但我們大概都能閑侃一段她傾城傾國的傳奇。吳三桂既然曾經(jīng)為了她“任他宗社成灰燼,只要紅顏幸瓦全”,“獨憐一掬秦廷淚,不哭山河哭愛姬”,那她自然也要竭盡余生,將吳家的血脈呵護周全,這段傳奇才有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據(jù)當?shù)氐拿耖g傳說,陳圓圓在大將軍馬寶的護衛(wèi)下,帶著吳三桂的一子一孫逃到了思州府與平溪衛(wèi)犬牙交錯的黔楚邊界,于龍鰲河畔、獅子山下,扎下了根基,數(shù)百年后的今天,在這里形成了一個吳姓的千人大寨,卻是以那位大將軍馬寶的姓氏命名為馬家寨。馬寶當年化兵為僧,在周邊擴建了四大名庵,收買田土山林、廣蓄財產(chǎn),或許既是為了伺機再起,也是為了保護吳家血脈。至今民間還流傳著這樣的民謠:“路良松林寺,茶籽一千坡;扁坡彌陀寺,柿子一千棵;混寨忠興寺,谷子一千擔;茂隆天罡寺,豆子一千籮。” 這段民間傳說太具傳奇色彩,其間虛虛實實的成分占比多少,還有待于今后的考證研究。我在想,如果這段傳說屬實,那么南明的遺民和吳周的遺民這兩撥人倒是很有可能在這里存在交集。四大名庵之一的松林寺,就是購置張佐宸的府第改造而成;吳氏后裔所建的馬家寨距水尾不遠,至今仍屬水尾鎮(zhèn)管轄,水尾則是張佐宸后人聚居之地;天罡寺所在的茂隆塘,也正是天問和尚鄭逢玄晚年隱居之所,他作有多首題為《茂隆塘即事》的詩,有人甚至從中品出了陳圓圓的味道。詩無達詁,何況身為遺民,本就不為現(xiàn)世所容,更有很多不能明言的東西,只能夠隱晦地表達。我們或許可以更加達觀地想象一下,這兩撥曾經(jīng)恩恩怨怨糾纏不清的人群,到最后,恐怕也只能是“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參考資料:<br>1.《南明史》,錢海岳著,中華書局2006年版。<br>2.《貴州玉屏縣志(注釋本)》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修,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貴州省玉屏侗族自治縣委員會編,貴州民族出版社1995年版。<br>3.《吳三桂大傳》,李治亭著,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br>4.《平溪流韻——玉屏明清詩詞百首》,於江主編,中國詩詞楹聯(lián)出版社2020年版。<br>5.《玉屏文史資料》第二輯《玉屏古寺廟》,鄭德詡撰文,政協(xié)玉屏侗族自治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1989年編。<br>6.《岑鞏縣文化志》,晏曉明主編,1989年印發(fā)。<br>7.《南明“宰相”張佐宸及其后裔》,張維軍撰文,貴州人大網(wǎng)2019年12月12日發(fā)布。<br>8.《明代白銀國內(nèi)開采與國外流入數(shù)額試考》,王裕巽撰文,《中國錢幣》 1998(3):24-31。<br>9.《美文玉屏》(2016年)《鄭逢元傳略》,楊元彬撰文,中共玉屏侗族自治縣委宣傳部、玉屏侗族自治縣文學藝術(shù)界聯(lián)合會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