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i>魯一夫</i></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那是一個荷爾蒙噴發(fā)的年代,我們的青春是一場有關(guān)“性”的金陵春夢。當(dāng)時的我,并不知自己身處一生的黃金時代,只覺得這段歲月很痛苦、很復(fù)雜,很齷齪。那個叫荷爾蒙的狗東西以一種化學(xué)的形式瘋狂的在體內(nèi)變化蠶食,驅(qū)動著我元氣騰升,欲望淋漓,橫沖直撞后不知所終。</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瘋狂是一件多么快樂的事啊,雖然,那不過是荷爾蒙與多巴胺在和我身體的某個部位暗中較勁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幾天前《今日頭條》上一篇描寫當(dāng)年手抄本的文章吸引了我,真真把我拽回到了“遺精”的時代。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沒有任何一個時代像我們所處的時代那樣,在書和生命之間也能建立起最深切的聯(lián)系”。</b></p> <p class="ql-block">荷爾蒙時代的我們</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那個缺書及知識貧乏的年代,很多詩歌和小說等都是通過私底下傳抄的形式廣為流傳。毛澤東選集是我們的精神食糧,八個樣板戲是我們的大眾文藝,《艷陽天》、《金光大道》《紅巖》《魯迅文學(xué)》等紅色書籍是我們的文學(xué)世界。作為一個腎上腺素超標(biāo)的“半大小子”,這些養(yǎng)分遠(yuǎn)遠(yuǎn)不足以撫育我的成長。于是,有好事者將一批在當(dāng)時絕對會問罪入獄的手抄本小說,鋪天蓋地于那個時代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事業(yè)的接班人”手里,和平演變一觸即發(f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那年,我17歲,中學(xué)畢業(yè),手抄本的世界。看過的,聽過的有《曼娜回憶錄暨少女之心》《第二次握手》《一只繡花鞋》《一縷金黃色的頭發(fā)》《十萬巨款李大娜》《葉飛三下江南》《綠色的尸體》《遠(yuǎn)東之花》《武漢長江大橋的孕婦》《火葬場的秘密》等。最讓我們驚心動魄,腎上素飆升的當(dāng)然是《少女之心》了。</b></p> <p class="ql-block">當(dāng)年的手抄本《少女之心》</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少女之心》,又名《曼娜回憶錄》,是唯一直接描寫性行為和性器官的讀物,甚至被稱之為“文革第一淫書”。開始在民間傳抄的時間最早約是1974年,被列為腐蝕一代人的“黃書壞書禁書”。書中講述的是主人公曼娜和表哥少華、同學(xué)林濤之間的三角戀情,曼娜有著遏制不住的兩性沖動,在性和心靈方面對男性有深刻的渴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每一個夕陽西下的黃昏,每一個星月高掛的夜晚,可以說,只要是有年輕人在一起竊竊私語,嘀嘀咕咕,或一幫一伙在聽一個人繪聲繪色,那一定是在神秘著手抄本里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為了讀到它,青年們會背負(fù)道德重負(fù),甚至牢獄之災(zāi)。盡管三十年后的今天,有著赤裸床戲的《色,戒》已能在電影院上映,隆胸廣告中的女郎也能夠在任何一個時段向電視觀眾搔首弄姿。這早已不是一個談性色變的時代,《少女之心》的黃色神秘感已經(jīng)逐漸消退,人們發(fā)現(xiàn),《少女之心》的描寫,其實并未超出《赤腳醫(yī)生手冊》中有關(guān)生理衛(wèi)生知識的介紹。</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我第一次看到《少女之心》是1976年,當(dāng)時我在天津租界地時代的一個法國兵營叫東局子的地方當(dāng)兵。一個他父親是作曲家的戰(zhàn)友很神秘的傳給我這本破舊不堪,飛著毛邊兒,每頁都沾滿汗?jié)n水印的小冊子,并拉鉤上吊半天時間一定還給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我是所里圖書管理員,白天,空蕩蕩的圖書館就我一人。為了保存資料以便傳播,我想了個辦法設(shè)法保留這個手稿,悄悄召集了幾個戰(zhàn)友老鐵到圖書館面授機宜。我把僅僅幾十頁的手抄本的書釘拆掉,每人分幾張手稿立馬墊上“藍(lán)靛紙”謄寫起來。這招很爽,不到一小時,我手里就完整的保存住了“原始資料”,并及時把手抄本還給了戰(zhàn)友。</b></p> <p class="ql-block">圖書館我的私密空間</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那天晚上,月上闌珊。熄燈后,幾個鐵磁悄悄來到圖書館,我不敢開燈怕查崗發(fā)現(xiàn),便點根兒蠟燭照本宣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在搖晃的火苗映照下,每個戰(zhàn)友都睜大了眼睛,羞紅的臉上透著驚訝和饑渴,不啻于亞當(dāng)夏娃偷吃禁果的感覺,曼娜丫這顆少女之心撩撥起多少戰(zhàn)士驛動的心和勃起的圖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不得不承認(rèn),在那個性知識禁錮的年代,這本《少女之心》無疑是我接觸到的第一份關(guān)于性的知識介紹讀物。就手抄本本身而言它是一本低級的色情文學(xué),直截了當(dāng)?shù)孛枋鲋信g的性生活。但是在 文革 當(dāng)中,它有一個叛逆的進步性,它是對意識形態(tài)的消解和叛逆,也對整個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反叛,對禁錮的社會的一個挑戰(zhàn)。唯獨遺憾的是,我覺得作者一定不是寫作高手,雖然是真實的敘事但像是在寫日志流水賬,沒有一點兒的文學(xué)性和色彩,遣詞造句顯得稚嫩,要是我寫,靠,姥姥。</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我精心的保存著這本啟迪我青春勃發(fā)的科教書,把毛選拆開夾在書頁的中間,在戰(zhàn)友手中傳送。你猜咋滴?當(dāng)年除了我們所長和教導(dǎo)員等所領(lǐng)導(dǎo)不知其一,沒有看過,所有的戰(zhàn)友包括醫(yī)院,倉庫,汽車連等后勤單位我的老鐵們都看過了,可謂罪大惡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在當(dāng)年,全國大約有上億人閱讀、傳抄過。但誰敢承認(rèn)自己看過《少女之心》呢?那個時代,凡是被抓住看了《少女之心》的人,都被淪為有“流氓”之嫌。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1月出版的《面對形形色色的案件》一書中,有關(guān)因看了《少女之心》手抄本而實施性犯罪的案例也是連篇累牘,特別是其中一篇《一本彩皮書的背后》更顯離奇,文中寫一個名叫李軍的現(xiàn)役軍人,整天抱著一個用《大眾電影》彩封包皮的抄有《少女之心》的本子如癡似呆,先是跟蹤少女進女廁所,近而在公共汽車上耍流氓,接著竟將戰(zhàn)友來部隊探親的女友先奸后殺,最后被執(zhí)行了死刑。</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人腦中有三種物質(zhì),一種是讓人興奮的多巴胺,一種是去甲腎上腺素,另一種是苯和胺的化合物。當(dāng)人腦浸入這些化學(xué)物質(zhì)的時候,就會墜入情網(wǎng)。誰不曾在年輕的時候,大腦每天都咕嘟咕嘟地煮這復(fù)雜的混合物。那個時候,粉紅色的荷爾蒙,那么真實而強烈,又如夢似幻,根本不需要某個人的回應(yīng)來發(fā)生什么化學(xué)反應(yīng),它自己就旺盛澎湃得能在空中自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中學(xué)時代,我是學(xué)校宣傳隊的演員,在長年的排練演出中我單相思上舞蹈隊的一個女同學(xué),那是一個朦朧的愛。說來頗為滑稽,一次排練群舞《海蘭江畔》,她站在我后排,集體旋轉(zhuǎn)兩圈兒時,我的胳膊抽打在她的臉上。她捂著臉蹲在地上,眼淚掉了下來。要知道她當(dāng)年可是我們宣傳隊的主角臺柱子,領(lǐng)舞的啊,我是唱曲藝的演員,跳群舞只是湊個數(shù)。我不斷的陪著不是,卑微的像“卡西莫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后來,后來,我喜歡上她了,盡管她對我不屑一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那個時候,粉紅色的荷爾蒙,那么真實而強烈,又如夢似幻,根本不需要某個人的回應(yīng)來發(fā)生什么化學(xué)反應(yīng),它自己就旺盛澎湃得能在空中自燃。</b></p> <p class="ql-block">這里有她,找找看。</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角色的轉(zhuǎn)變是在我當(dāng)兵以后,我由一個丑小鴨變成了白馬王子。記得一個晚上,我穿著草綠色的軍裝到學(xué)校與排練舞蹈的她話別,在學(xué)校大門口,我把部隊的通訊地址寫在一個紙條上塞進她的手心兒,緊緊的攥了一下她的手后消失在暮色蒼茫中。后來她不再跳舞,畢業(yè)后扛著鋤頭上山下鄉(xiāng)修理地球去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她給我寫第一封信的時候已經(jīng)是我當(dāng)兵的第二年。這一年正是唐山大地震過后的災(zāi)后重建,這一年我已經(jīng)看過《少女之心》。她回家探親,我懷揣著手抄本《少女之心》和她相約在天津北寧公園的那個有寶塔的小山上。一陣寒暄后坐在一塊石頭后面,我掏出了手抄本讓她看,并不時站起身來瞅著她的反應(yīng)。她的第一表現(xiàn)是驚呆了,臉色粉撲撲的漲的通紅,瞪大了眼睛如饑似渴如醉如癡,頭扎的很低形似鴕鳥抱懷,身上的荷爾蒙一定是被烈火點燃。我不知她當(dāng)時是怎樣的矜持再矜持,把控再把控,心想,她心底里應(yīng)該是有無數(shù)個兔子和小鹿在恣意沖撞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后來,我們開始頻繁聯(lián)系,她到我家看望我,把她的照片寄給我,又請我到她家吃飯見她的父母。但結(jié)局沒有出現(xiàn)跌宕,因為當(dāng)年我們之間產(chǎn)生了距離,不是東西的我遠(yuǎn)離了她,她這顆少女之心徹底涼了。</b></p> <p class="ql-block">她在叢中笑</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花有重開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人無再少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青春就這樣離我們遠(yuǎn)去。當(dāng)我們經(jīng)歷了人生的起起伏伏,當(dāng)曾經(jīng)敏感多情、意氣風(fēng)花的她已鬢上飛霜,當(dāng)囂張跋扈的我變成禿頂發(fā)福的中年油膩男,我們才會認(rèn)真回憶起在亮閃閃青春中的最初的自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多少年以后,宣傳隊同學(xué)聚會,我們倆又見面了。大家一起唱歌跳舞,合影照相并海侃青蔥歲月。當(dāng)年我們倆的糙事酒后被我曝光于推杯問盞的歡笑與淚水中,已經(jīng)變成了飯后茶余的笑談,根本就不叫個事兒了,誰還再認(rèn)真過?</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大院里有個孩子叫躍進,比我小兩歲。這孫子肯定是大躍進年代的產(chǎn)物,我每次探親回家他都會到我家一通蹭吃蹭喝。到了晚上,便和一幫“邊邊大”的孩子在院子里的防空洞口圍坐在我身邊,纏著我講部隊生活和手抄本小說,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是我給他們繪聲繪色語氣懸念驚悚的講《一只繡花鞋》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這個故事講述的是共產(chǎn)黨特工龍飛設(shè)法與梅花黨黨魁的女兒白薇邂逅,潛入梅花黨黨部盜取有梅花黨人名單的梅花圖的事。那個梅花黨是一個秘密的民間組織,一座深宅大院,一間神秘莫測的房子,一天深夜,窗臺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只繡花鞋,于是,驚險的迷霧便飄飄而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聽我講故事的躍進后來走火入魔犯了國法,在偷了我晾在院子里的幾件軍服后竟專門到大姑娘小媳婦家去偷繡花鞋,有幾十雙之多。后發(fā)展到搶劫強奸,83年嚴(yán)打一顆子彈見了閻王,這孫子連丫的一只繡花鞋也沒撈著就“哏屁”了。</b></p> <p class="ql-block">部隊的“鐵磁”們</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現(xiàn)在的世界普渡眾生,與時俱進,很寬容也很現(xiàn)實。當(dāng)年那些在民間廣泛傳閱深受青少年喜愛的手抄本不再是一枝紅杏,不少作品已經(jīng)正式出版,禁錮封閉的時代一去不復(fù)返了??催^這些手抄本的年輕人已經(jīng)不再年輕,你可以到廣場舞和公園去尋找他們當(dāng)年獵奇手抄本時的影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后來,當(dāng)《蘋果》《紅高粱》及錄像帶充塞到我們每個人的業(yè)余生活中時,當(dāng)年的那些手抄文學(xué)簡直就是小兒科和少兒讀物,顯得是那樣稚嫩可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只是我尋摸著,當(dāng)年冒著殺頭危險創(chuàng)作手抄本的這些始作俑者們,你在哪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2022.5.18于天津防疫中</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