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

馬西然

母親十四歲那年，相隔八十里之遙的米脂楊家溝，大戶承烈堂的父親家，托媒人來到家中給母親提親。 父親家家底殷實有好幾百坰土地，滿年雇的伙計有干地里活的，有做飯擔水的有洗衣服做針線的。 陜北的土地收成雖不能和江南水鄉(xiāng)相比，但過日子養(yǎng)家糊口還是富富有余。 　外公家是綏德經(jīng)商做買賣的，有綢緞鋪子，油房，鄉(xiāng)下有地有窯有羊群。 家里養(yǎng)著駱駝隊一年跑新疆，寧夏，四川，天津一趟。正月十五過了出門帶上土特產(chǎn)八月節(jié)前后回來，帶回新疆的葡萄干，果脯，銀川大米，天府之國的絲調(diào)，天津的洋布，床單，化妝品，還有趕時興的燙發(fā)夾子，和一些社會上興的時髦東西，惹的婆姨女子家愛不釋手。 　這樣的家庭要把女兒嫁到雖是衣食無憂的父親家，可外婆總覺得再好也是鄉(xiāng)下，怕委屈了女兒說啥也不同意給八字。 就這樣一家不同意一家不放棄，拉鋸到三年頭上外公發(fā)話了女大不中留，外婆只好把攥在手里已三年的女兒八字給了出去。 　一九三四年十七歲的母親嫁給了，十八歲正在綏德第四師范上學的父親。 　一頂花轎把母親抬進門進入眼簾的是：三弟15歲，四弟12歲，大妹10歲，二妹8歲，三妹5歲。 還有一個在天津北洋大學，讀電機工程專業(yè)的大哥。 他們的媽媽五年前在去山西的路上得了重病(傷寒)，32歲就丟下七個孩子病逝在山西磧口了。 　他們看到新嫂嫂進門無比高興，個個臉上洋溢著春天般的笑容。 雖然家里很富有，還有繼母對他們衣食上問寒問暖的關(guān)心和照顧。 可母親總覺得同輩人好說話有共同語言，對他們多一些關(guān)心和呵護是應(yīng)該的，幫助他們從失去媽媽的陰影中走出來。 　婚后兩年多母親坐了兩次空月子，第一次足月生下一女孩肚臍感染發(fā)炎，民間俗稱四六風月子里就夭折了。 第二次懷孕本來長的肚子突然就不長了，家里找人一檢查說是胎死腹中，要趕快想辦法生下來不然大人都有危險。 那時也沒有催生針全憑土辦法折騰孕婦，給孕服吃一些發(fā)嘔的東西如：煙鍋里掏出來的煙銹，咬頭發(fā)，最后喝墜胎中藥湯湯，三天三夜終于才把死胎生出來。 　　一九三七年春節(jié)前父親悄悄和村里的伙伴約好，年一過完就要到延安當紅軍去。 三月初父親和伙伴們風歺露宿辛苦跋涉走了八.九天，到了延安志願參加了紅軍。 當?shù)氐那嗑葧榻B他們?nèi)チ思t軍大學(抗大前身)第二期四大隊十二隊當了學員。 三七年的九月組織上調(diào)他去軍委三局，通訊學校學習無線電報務(wù)，三八年四月結(jié)業(yè)又調(diào)回軍委電臺。 　　一九三八年秋冀中抗日根據(jù)地的軍隊干部非常缺少，中央決定派程子華帶領(lǐng)一批軍隊干部，去充實冀中的抗日武裝力量。 父親便由延安軍委電臺調(diào)出，隨程子華奔赴冀中，同路的十幾位都是從延安分配到冀中各分區(qū)擔任司令員，政委，團長，獨立營長職務(wù)的。一起還有：魏洪亮，曠兆伏，聶鶴亭，譚冠三，大家跋山涉水走了兩個多月才到冀中。 父親在冀中區(qū)黨委一直工作到，一九四二年日寇大掃蕩以后，先后擔任電臺報務(wù)主任，通訊隊分隊長等職務(wù)。 一九四三年春天調(diào)往晉察冀無線電大隊中級訓練班學習，同年秋天又奉命調(diào)回延安。 　　在這七年里母親和小叔小姑相處的很融洽。 姐妹上學放假回來，白天她們在她的窯里看書學習，自己畫樣做鞋縫衣服，晚上和她擠到一個大炕上說說笑笑，就連后出生的四妹也要睡到二嫂嫂的身旁。 　母親轉(zhuǎn)娘家時住在她們對門的，伙伴家里是賣涼粉的，兒時母親常去吃她家的涼粉。 這時她對母親說咱們倆是好朋友，你女婿也當兵走了你養(yǎng)的娃也沒活，干巴利灑的咱倆去延安參加魯藝吧！兩人商量準備好，晚上等家里人睡著就出發(fā)。 母親半夜悄悄走時被家里人發(fā)現(xiàn)，外婆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母親心一軟就沒走成，這也是母親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后來家里聽到大伯和父親在河北犧牲的消息，給兄弟倆立了衣冠冢，并同意母親再走一家，母親堅決不同意繼續(xù)留在爺爺家和弟弟妹妹在一起。 四三年父親從前方回來，才知道大伯四二年五月犧牲在河北饒陽王橋村。 大伯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后，率部分同學南下請願，要求政府抗日同年轉(zhuǎn)赴到延安。 他在陜北公學院結(jié)業(yè)后擔任大隊長，三八年率本院七十人去了冀南軍區(qū)，抗日根據(jù)地開展地方武裝工作。 歷任冀南軍區(qū)政治部民運科科長，動員科科長，組織科科長(團級)犧牲時才二十九歲。 　　四十年代以后姐妹們逐漸中學畢業(yè)，先后都到延安參加了革命。 四八年母親到延安參加革命工作以后，又和姐妹們聯(lián)系到了一起。 周日大家都到條件好的大姑家團聚，(姑夫是建設(shè)廳副廳長)能在一起熱熱伙伙的做著吃一頓豬肉面片子，大家就己經(jīng)很滿足很奢侈了。 　　西安解放以后姐妹好幾家都到了西安。 我家住過西營房，西午臺，二府街，大姑家住在楊公館。 這期間爺爺奶奶來西安看病，大家都正好又聚在一起，還留下一張珍貴的照片。 　　照片上母親頭戴軍帽身穿軍裝抱著我，那時的母親己經(jīng)三十五歲了，可看起來顯得那么年輕端莊大方。 左邊的爺爺奶奶中間夾著大姑的兒子長安和我的二哥，后排左起：四姑，大姑，五姑，大哥。 七十多年過去了這張照片顯的格外珍貴，上面的小豆包現(xiàn)都變成古稀老人了。 　 一九五二年大姑一家走了廣東湛江，海南，五零年父親參加抗美援朝，五三年我們一家離開了西安去了東北，父母親全都加入到抗美援朝隊伍中了。 后來的十幾年中子妹也就是，書信往來寄張全家福，母親看到姑姑們都生活幸福家庭和睦，孩子一大群很是為她們感到欣慰。 　　文革開始各家的厄運來了。一九六七年在陜西黃陵任縣委書記的二姑夫首先受到?jīng)_擊。 造反派對他的揪斗，人身攻擊任意侮辱打罵，停發(fā)他的工資，口糧。家里的窗戶玻璃也被砸壞了，孩子們晚上都不敢在家里睡覺。 他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用一片鐮刀刃割破自己脖子的血管以示抗議，表姐送飯發(fā)現(xiàn)后被送到醫(yī)院搶救，當?shù)蒯t(yī)院見是走資派只簡單的包扎了一下。二姑夫又被送到西安一家軍隊醫(yī)院，有熟人幫忙才得到正常治療，造反派知道后還要來揪斗。 　　八月節(jié)后的一個晚上我們都睡覺了。忽然響起了敲門聲，弟弟久然打開門一看是二姑來了，二姑小聲問父母親：敢不敢接回來？她也擔心單位有造反派，母親堅決的說：敢么！ 母親問：人在哪兒？二姑說：在火車站對面的一個巷道里躲著呢，母親說趕緊走那個巷巷里有道南派出所，萬一出來個人問起來不好辦。 　　父母親和二姑一起出了門很快就把二姑夫接回來，二姑夫一進門就哭了，母親也哽咽著說：坐了一天火車累壞了趕緊歇著吧，弟弟這時瞄了一眼二姑夫的脖子有一道疤痕。 二姑出來走到隔壁，睡著我們?nèi)齻€的門前小聲喊著：宜琴！寶寶！寶寶一蹦就下地高興的說：媽來了！忙開了門姐倆一見二姑高興的不的了。 我們幾個知道二姑夫也來了急忙跑過去，宜琴寶寶看到久別的爸爸，興奮的在一起親熱的說個沒完。 宜琴，寶寶，夏天就被送到我家來，宜琴大點還好說寶寶那時有九歲，一天價坐在樹蔭下的一個連椅上，想起自己的爸媽眼淚就嘩嘩的流下來，小手整天攥個小手帕在那擦眼淚，有時坐在大門外又悄悄哭一場。 看到寶寶和親娘在一起母親也替她們高興，再不用發(fā)愁那么小的孩子傷心流淚了。 　　第二天母親買來一個大紅色的線綈被面，給二姑父縫了一床新被，又在街上買了一口大鐵鍋，陸續(xù)還到馬跑泉集上買來一些高價糧。 那時我們家條件也不好，早上二姑夫和父親只能分喝一缸子羊奶吃一點白面饃。 每天上午我的任務(wù)就是搟面條，午飯后發(fā)一大盆面，下午烙大餅煮一鍋雜糧粥母親負責炒菜。 母親對二姑說：不用怕！你二哥還有幾個老兵費吃飯不成問題。 　　二姑夫在西安出院后東住幾天西住幾天，東躲西藏才來到我家，也怕造反派找到天水來。整天戴個大草帽把自己捂著，和久然早出晚歸去馬跑泉的野洼里放羊。 在這漫長的日子里多虧有只羊放，二姑夫和久然才海天闊地天南海北的諞著，度過了這人生中最困惑最難忘的日子。 元旦的一天商店賣絨衣絨褲不收布票，二姑夫一早就去排隊，沒想到身上僅有的十幾元錢被偷了，氣的二姑夫在外大哭一場：在他最窮困潦倒時賊娃子還偷了他一下，他從來沒有這么困難過，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母親回想起四七年胡宗南進攻陜北時，那時的二姑夫正年輕少壯，高高的個子濃眉大眼，頭上綁個羊肚子白毛巾，把懷孕大肚子快要分娩的二姑交到她手里說：克賢交給你我就放心了，和你一起跟上老鄉(xiāng)家走，我要帶縣上民兵一起撤退打敵人去。孩子出生在勝利前夕，不管男娃女娃都叫黎明！ 說完就消失在茫茫的老百姓撒退的人群里，母親說到這里時無不稱贊當年的二姑夫是何等威武的一后生。 沒想到解放了堂堂一縣委書記，還落了個這么悲慘的下場。 　　一九六八年三月份西安成立了革委會，解除了一切武斗組織，四月份二姑一家四口平安返回了西安。 后來形勢好了二姑夫補發(fā)了工資給我家寄來：二百元錢二百斤全國通用糧票，當時來說這不是個小數(shù)目。 以后二姑夫老是提起當年之事感激不盡，母親覺得都是一家人，困難時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老這么客氣真叫她有點接受不了了。 九五年父親去世九八年母親病危臨終前，二姑夫兩次從西安趕來看望。其實那時他己七十多高齡，身體己經(jīng)很不好了，(一年后就病故了)看到他白發(fā)蒼蒼的痛哭父親，感動的我們幾個兒女為姑夫的忠厚而掉淚，我想起母親給我說的一句話：你二姑夫是個好人。 　　六八年四月底四姑來到我家告訴母親，北京的大姑有病了需要她去照顧幾天，五一節(jié)母親隨四姑回了西安，白光元帶母親到了北京。 母親到了北京只覺得大姑有點神神氣氣的不對勁，怎么總也沒見大姑夫的面，問來問去才知道大姑夫己經(jīng)去世了。 　　四八年春中央決定從山西調(diào)糧賑災(zāi)陜北軍民，姑夫被委派為調(diào)糧總指揮。在胡宗南的進犯下，大隊人馬日夜兼程人背牲口馱，四個月從山西往陝北調(diào)糧十萬石。 那時姑夫就是建設(shè)廳副廳長，他領(lǐng)導(dǎo)邊區(qū)搞經(jīng)濟建設(shè)卓有成效。被毛主席表彰過并題詞：‘’實事求是不尚空談‘’而傳為佳話。 (建設(shè)廳的正廳長是劉志丹的弟弟劉景范) 　　解放后他任林業(yè)部的副部長，文革兩年多來遭受部里造反派的批斗打罵。全國林業(yè)單位，大專院校的輪流轟炸，有時三天也不給吃一口飯喝一口水，身上被打的傷痕累累沒有一點好地方。 這個從解放后就把全部精力，都奉獻給了祖國的林業(yè)建設(shè)者，從海南種植橡膠林到東北的長白山，大小興安嶺，原始森林，都灑下了他的汗水留下了他的點點足跡。 可這棵參天大樹終于轟然倒在六八年四月一日，定格在五十二歲的年輪上。 大姑和大姑夫 　　姑夫走后大姑也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特務(wù)，走資派家屬，反動黨派，不實的大帽子扣在她頭上。 還受到同事的岐視都離她遠遠的，使她身心遭受幾重的打擊精神有些失常。 母親看到大姑不分白天和晚上睡覺時，突然就大喊大叫大聲哭著，就趕快走到她的身旁小聲安慰著她，寸步不離的跟在身邊只怕她想不通走絕路。 過后等她神志清楚時，母親提起這些事大姑說她，不知道當時自己干了些啥。 　　六九年大姑一家老小被攆出部長樓，大姑被發(fā)配到黑龍江虎林縣帽兒山，林業(yè)部的五七干校。 大兒子去山西興縣插隊，老二老三去云南西雙版納建設(shè)兵團，九歲的小兒子京京被三姑送到我家，大姑在北京是徹底沒了立腳之地。 　　我的小表弟長得濃眉大眼白白凈凈一小帥哥，剛來那會母親拉著他的手難過的直掉眼淚：小小年紀就沒了爸，媽又走的那么遠真是個可憐的娃。 他在道南小學上三年級，本地娃娃見他沒伙伴經(jīng)常欺負他。 有一天放學的路上被幾個壞娃娃追著喊著：小北京，惠美人，正好被母親看到氣的她從地下?lián)炱饓K石頭就打過去，才把那一幫小子嚇跑了。 下午母親來到學校找了校長說了事情的來由，校長特意找那幾個學生談話：誰要是再欺負馬館長的外甥，就背上書包回家去不要來唸書了！ 這一招挺靈京京再不受那些娃娃的欺負了！校長的妻子原來在文化館當過講解員。 　　七零年帽兒山的五七干校，因珍寶島中蘇邊境打仗，遷往內(nèi)地河南鄢陵縣。 寒假時京京可以去河南探親看媽媽了，他身背個小水壺和路上吃的干糧包包。 一個人上火車還要在鄭州站換乘去許昌的火車，母親百般的不放心。一個十歲的娃娃走那么遠的地方，可又想不出好辦法來，只有委托列車員路上操心，到鄭州站時提醒京京下車及時換乘。 遠在鄢陵的大姑也接到我們的去信，接京京時娘倆走岔路了沒接上，回到單位時京京己在大門口正等著哩，大姑看到京京的一剎那真是百感交集，說不出的酸甜苦辣涌上心頭。 　　這時大姑又來信說表哥長安插隊的山西興縣，山高缺水吃不上蔬菜嘴巴常裂口子，進一回城買日用品要走一天山路，看能不能轉(zhuǎn)插到天水來？ 父親到縣上要了個準遷證又找了個本家親戚，(馬謙卿丈夫葉濱)原在蘭州省報社當頭頭，被下放在二十里鋪公社花牛大隊蹲點。 花牛大隊願意接收北京的黑幫子弟，隊長說來我們啥也不曉得那是他們上面的事。 　　表哥的行李從山西運到的那天，我打開一看：被子，褥子，床單，枕套，和地皮一個色，拆了被褥洗了好幾盆黑水也沒洗出本色來。 表哥要去花牛插隊母親給他買了一個小鐵鍋，還備了一些常用的物件。父母把他送到花牛大隊，看到給他準備的一間屋子才放心了。 有一天父親去給他送咸菜炒肉沫，一進院還沒看見人時就先看見屋子里地下的一堆蘋果核。 上蘋果園勞動采摘蘋果時，社員對他說：惠長安，隊里就你一個知青你不用好好表現(xiàn)，摘著吃蘋果去走時給你的大兜里，再裝些蘋果回去慢慢吃。你裝蘋果去隊長不說，我們裝去隊長罵哩！ 　　秋天分糧時因為他工分沒掙夠，母親把缺的錢補齊才給分了糧。 分的包谷棒子，洋芋，包谷桿他在地邊就送人了，只有小米母親叮囑過他才拿回來了，他從自行車車把上搬下小米口袋時，發(fā)現(xiàn)口袋底下破了一個洞，母親心疼一路不知灑漏掉多少小米。 他出村時口袋己經(jīng)掛破，隊長看到路上灑的小米當時就笑了：惠長安的小米走著北道怕就灑的剩下一把把了。 　　六九年的這一年中蘇邊境又起爭端，新疆要往內(nèi)地疏散人口。 暑假時烏魯木齊的四媽送來堂妹琳琳，和一個八個月大的奶娃堂弟兵兵。 母親每天先做好早飯打發(fā)兩個學生，京京上道南小學琳琳上道北鐵小。 忙完學生就連忙給兵兵喂奶，自己吃完早飯推上兵兵上街買菜做午飯，下午放學回來琳琳幫著看弟弟母親再做晚飯。 有時母親抱著兵兵教琳琳和面，她也懂事願意學著做一些家務(wù)活頂個小大人。 　　上面這張照片是一九七零年元月初，在文化館的閱覽室門前拍得。 母親懷抱著兵兵緊挨著是京京，琳琳，后排左起：小明，小琴，西然，久然。 六九年的十二月底，二姑家里的小明和小琴，從西安來看二舅二妗子，這張照片就是那時留下的。 小琴還到廠里來找過我，我?guī)チ艘惶耸欣镘姽軙戳送盏耐隆?lt;/span> 　　七零年中蘇邊境緩和了暑假時四姨來接兵兵，兵兵當時一歲半過了可好玩了，母親帶了整整十個月真不舍得叫帶走。 從我們上火車站接四姨下車那一刻起，到兵兵被四姨抱著上火車，母親就一直掉淚不止。 院里人看到直勸她：快別難受了再說那也才是個侄娃子，過幾年兒子結(jié)婚有了孫孫，你就好好抱那才是真啯的。 　　這是兵兵走之前母親找人拍得一張留念。 　　七一年的一個周日我回到家里聽母親說，西安航修廠的四姑夫，因文革批斗精神出了點問題。 在西安住院期間有四姑護理，可四姑單位鐵路局請事假扣發(fā)工資。母親己經(jīng)答應(yīng)讓四姑夫出院后，來天水養(yǎng)病今天就到，叫我們大家去火車站接人。 我們在站臺上等著姑夫下車，可他站在車廂門口靠后一點，雙手搓著一個帶把的啥在手心嘟嘟直轉(zhuǎn)悠，笑著就是不下車一看精神就不正常。 母親在下面喊著：他姑夫快下車回家！車都快開了列車員急的直喊：再不下車把你拉到隴西去！我們也上前連拉帶拽才把他拉下來。 　　四姑夫來家的那些日子，我們家條件己經(jīng)比二姑夫家來時好多了，大哥蘭州鐵道學院畢業(yè)分配到新疆一工局，二哥和我都已經(jīng)在廠里上班。 母親每天早上給四姑夫和父親熬羊奶，打荷包蛋，揀家里最好的吃食給他，問寒問暖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他，好言好語的勸導(dǎo)他，為的是叫他的病早點好。 母親還提起在西安四姑和四姑夫結(jié)婚時，她抱著我參加婚禮的情景。 有一天部隊周六大會歺時，母親和戰(zhàn)友們高興的，用筷子敲著飯桌等開飯時，我在飯?zhí)米邅G了。 母親飯也沒吃成到處找不到我時，我被四姑夫找見，抱在懷里手里還拿著根糖麻花，母親一見才不掉眼淚了，她常說我和四姑夫有緣。 　　每當提起以前在西安時，四姑夫一下就眉飛色舞說起解放西安時的許多往事來，沉浸在那時的歡樂之中。 久然和姑夫住在把頭一間屋子里，晚上睡下他盡講一些有趣的笑話讓姑夫高興。 四姑夫是黃埔軍校畢業(yè)的學生，年輕時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解放西安，蘭州，就有他們六軍的功勞，后來部隊改建航空兵他去了北京，再后又組建的西安(武功)航修廠，天水航修廠的領(lǐng)導(dǎo)班子都是從他們航修廠調(diào)過來的。 在我家待了三個多月的姑夫精神好多了，有一天他說我要回西安了，再不走就把二嫂累垮了。 我們把他送上火車他站在車廂門口說：我這一輩子在二嫂家待的這一百天是最享福的了！ 　　過后四姑只要一來天水，就扛50斤重的一袋西安白面，那是母親最愛的東西。因為天水有一半是雜糧白面還黑，家里一來客人白面就不夠吃了。 四姑生有三個兒子就盼來一女孩，可就因為來天水時扛了一袋面一個女胎流產(chǎn)了，母親后悔的直掉淚覺得太對不起四姑了。 七四年五一節(jié)我去西安，四姑夫見我想買鍛被面急的到處給我要券，因為他在寶雞上班沒有西安的券。 　　西安電子工業(yè)部二十所的走資派，三姑夫剛從牛棚里解放，就跑到天水的二哥二嫂家來報喜。 三姑夫在延安時和父親一個單位，父親是報務(wù)員時他是修機子的。他的老師多是外國人每當他學習回來時，老師就給他帶一些洋糖洋餅干，大家都能分享一下沒有吃過的稀罕物。 解放后他們一家去重慶好多年，六零年前后才到了西安。 　　一九六七年天水火車站前面的十字路口，修了一座幾米高的毛主席語錄塔，四周貼滿了大字報，每到傍晚就來好多人看今天又換了些啥內(nèi)容的大字報。 有一天晚上母親正好也在那看大字報，突然身邊一中年男的被一群人，劈頭蓋臉打倒在地上，還不罷休繼續(xù)拳打腳踢的打他，眼看地下那人被打的動彈不了了，急的母親大聲喊：快別打了！再打就出人命呀！聽到喊聲這些人才一哄而散。 　　這時躺地下的那個人滿臉都是血，掙扎著怎么也爬不起來，母親忙蹲下去幫著往起來拽，費好大勁才拽著站起來時，他的兩條腿直打顫。 母親攙扶著他，他也靠在母親身上，兩個人慢慢地往前移動，走到道南派出所的，那個巷子口時忽然出來一群人，接過母親手中那個受傷的人架著就跑了，最后一個人對母親說了聲：謝謝！ 　　文化大革命中經(jīng)常有人(當權(quán)派)走著走著，就被打一頓是很平常的事，這件事過了母親也就淡忘了。 有一天文化館來了一中年婦女，遠遠看見母親就笑著打招呼：你是個好老婆！我叫王淑蘭，謝謝你那天救了我們家老桐！ 母親突然想起縣上新來的書記桐樹苞！(大字報上見過)?。∧赣H驚訝了：那天被打的是桐書記，我也沒見過不認識。 王淑蘭也說：我們老桐剛從甘谷調(diào)過來，啥情況也不了解就被打了一頓。 　　文革結(jié)束以后桐書記調(diào)往市里，也曾幾次帶話給我們：以后有啥困難解決不了的就找他去。 我家也是凡夫俗子以后還真遇上麻煩了，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去找桐書記。 那時他家住在北關(guān)，往左家場走的那條路上，靠東面一個小院里，我進去代表父母一說，他沒考慮就答應(yīng)沒幾天就解決了。 我感悟到不論啥時候無意幫助別人時，實際上就是幫助自己，人人都要有愛心善心厚道對人，社會才能變的更美好！ 　　為了紀念逝去的父母，姑姑，姑夫，敬獻上我的一朵潔白色小花，願親人們在天堂沒有痛苦幸?？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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