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六月草青,顧影自憐,傷青,傷心……</p><p class="ql-block"> 父母離異的時間有多久,姥姥來到我家的時間就有多長。聽母親講,我小的時候特別的磨人,一宿一宿的哭,不睡覺。母親和姥姥便換班兒抱著我哄,姥姥心疼母親,于是昏黃的燭光中,更多的便是姥姥懷里抱著我,邊唱歌邊拍我入睡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我記憶里最深的是姥姥告訴我,說我小時候得了一種叫“豬毛風”的病,是她給我搓好的,讓我撿了一條小命。我雖沒有聽說過這種病,也對她的說辭將信將疑,但聽母親說,我那時總是哭鬧,姥姥確實是給我搓過,內心便時常涌起對姥姥的感激之情。</p> <p class="ql-block"> 姥姥命不好,十幾歲就沒了爹娘,一輩子沒上過一天學,為了生活,她既要照顧比她小四歲的妹妹,又要出去奔波掙錢。聽姥姥講,她賣過很多東西,有麻花、大餅,其中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在車站附近賣香煙。在她的描述中,我的腦海中時常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面:一個小女孩兒,胸前掛著個煙箱,穿梭于車站的人流中,偶爾被騙,偶爾被打……就是從那時起,姥姥也學會了抽煙。</p><p class="ql-block"> 姥姥沒有文化,但特別的熱心和健談,她肚子里有許多的故事,許多的新鮮事兒。于是茶余飯后,鄰里之間都愛到我家來串門,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兒都喜歡和姥姥嘮嗑。有姥姥在的家才像個家,整個屋子里都彌漫著溫馨和踏實的氣息,讓我們這個本是孤獨、冷清的家充滿了生機和暖意。</p> <p class="ql-block"> 姥姥有一手好針線活,我和弟弟從小便穿姥姥給我們做的棉襖、棉褲。雖然看著臃腫了一些,但確是特別暖和。姥姥還會做被,幾乎每年都有那么幾天,被鋪在炕革上,姥姥拿新棉花絮在之前的被里,看著她引針線費力的樣子,我當時感覺特別好笑,于是,我常常成為她的小幫手,邊幫她引針線,邊吃著糖果聽她講故事。</p><p class="ql-block"> 姥姥共生下10個兒女,但因為那時的生活水平較差,存活下來的只有6個,姥姥每每和我們談起此事,眼神里都滿是失落。我大姨、二舅還有母親都生活在姥姥的身邊。大舅,老姨、還有老舅為了生計,年輕時則投奔于北京的姑姥一家,在那邊做著買賣,并在那邊安了家,立了業(yè)。于是,電話便成了姥姥與兒女們聯系的媒介。</p> <p class="ql-block"> 姥姥不會用智能手機,她的手機是那種超長待機的老人機,再加上上了年紀有點兒耳背,所以平時和家里人通話基本都是按免提,然后音量調到最大。有時趕上信號不太好,聽不清對面說什么,姥姥便拿著手機,放在耳邊,屋里屋外的走,邊走邊“喂”,直至對方掛斷或重新播過。</p><p class="ql-block"> 因為姥姥在我家,所以每到過年的時候,姥姥的兒女們便都會齊聚于我家,一大家子二三十口人,包著餃子,打著麻將、看著晚會……姥姥年紀大了,身體不大好,但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時候,她特別有精神頭,也跟著熬到很晚,家人都勸她早點休息,她只是說:“趕趟,趕趟?!庇泻脦谆?,我們這邊喝著酒,一回頭發(fā)現姥姥已靠在沙發(fā)上睡了,等我們想給她蓋上或將她抱進里屋,她又醒了,然后還是說“趕趟,我趕趟。”我們都知道,她是舍不得睡,她最想在這歡樂的場面里好好看一看每一個人。她的眼想裝下這所有的兒女和所有的溫馨畫面。</p> <p class="ql-block"> 最近兩年,姥姥的身體每況愈下,而且還有點兒小腦萎縮,她會一句話重復好幾遍,一個問題問到別人不耐煩。有時拿起電話,跟這個兒女說幾句,又跟那個兒女嘮一會兒,大多都是車轱轆話。</p><p class="ql-block"> “世杰啊,(我大舅)又出攤兒了?最近生意咋樣???可不能老抽煙啊,老咳嗽?!?lt;/p><p class="ql-block"> “小彬啊,(我老舅)節(jié)省點花錢,在外面掙點錢也不容易?!?lt;/p><p class="ql-block"> “世華?。ㄎ依弦蹋┠闵眢w不好,上雞蛋盡量讓淑公(我老姨夫)去,告訴淑公開車也慢點兒”</p><p class="ql-block"> “世英啊(我大姨),你年紀也不小了,渾身也難受,平時可得多注意。”</p><p class="ql-block"> “天都快黑了,這世榮(我母親)咋還沒回來?”</p><p class="ql-block"> “小軍(我二舅)啥時候回去的?可別讓他喝酒啊,他那腿不行。”</p><p class="ql-block"> “齊濟(我兒子)咋沒來呢,那孩子可真是個好孩子?!?lt;/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去年我教初三,周六的一天我正在上課,等下課回到辦公室一看電話,有三四個未接,都是姥姥打來的,我怕出什么事兒,急忙回過去,只聽對面姥姥說:“小峰啊,今天休息,領孩子來吃包子,你媽她們在廚房包包子呢?!蔽壹泵屠牙呀忉屨f我在上班,去不了,她似乎有些失落,喃喃道:“周六還上班?”我聽見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別總給孩子們打電話了,他們白天都要工作,等不忙時就都給你打了。”后來,電話便掛斷了。再后來,我能想象得到,姥姥一定會經常守著電話發(fā)呆,就像一個孩子定睛守著一扇窗,那眼神一定是滿滿的期待……</p> <p class="ql-block"> 今年的六月,縱有千般不舍,但姥姥還是離開了我們,生命的最后時光,姥姥被病痛折磨得令人心疼,姥姥年紀太大了,多器官衰竭,已經沒有辦法用藥了,看著姥姥腫的像饅頭似的手和腳,再看看醫(yī)生那無奈的眼神,我們全家人都淚如雨下。</p><p class="ql-block"> 姥姥走了,一反之前病痛折磨的常態(tài),走的很安詳,像是睡下了,打開救護車的門,被風吹斜的雨絲漫過我們每一個人的臉,我掠開雨濕的頭發(fā),深深、深深地凝望,我知道,這將是和姥姥的最后告別。母親,姨和舅舅們都早已哭得泣不成聲,我知道,對于他們而言,家已經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一段時光,一段有娘在就有家在的時光。</p> <p class="ql-block"> 轉眼春節(jié)將至,這個春節(jié)大家一定會特別的想念姥姥,如果天堂有電話,真的想打給她老人家,再聽一聽那久違而又充滿關切的聲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