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下課后,我在整理教本,孫錦祥和馬易成走上前來。</p><p class="ql-block"> 老師,你臉上有墨。孫錦祥說著,滿眼的擔(dān)憂,生怕我不知道走出去讓別人看到。旁邊的馬易成忙著補(bǔ)充:這兒,這兒,還有哪哪。我有些驚鄂,不知道怎么搞上去的,后來才知道是口袋里筆帽脫落所致。在兩個少年指點(diǎn)下,我洗干凈臉上的墨跡,也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p><p class="ql-block"> 同樣的情境浮現(xiàn)。十年前的一天,一早晨了他們都笑笑地聽我講課,我也更加自信滿滿。</p><p class="ql-block"> 放學(xué)了,我寶相莊嚴(yán)欲飄然離去。</p><p class="ql-block"> “老師!”含章同學(xué)似有話要對我說。</p><p class="ql-block"> 我止步,寶相依舊莊嚴(yán)。她掩著嘴,湊近我的耳邊:</p><p class="ql-block"> “——老師,今天您衣服穿反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含章,當(dāng)年那個抱著石頭讓我寫下夢想,種在樹下的女孩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鄰縣一名頗受學(xué)生喜愛的老師。文而成章,卻含晦章美,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去年她摘了家里菜園的各種菜開車來給我送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還有一次,是2012年12月31日,下午。桌上放一串冰糖葫蘆,老北京的,紙袋里裝著。</p><p class="ql-block"> 哪來的?我問。侯老師說,肯定是你的哪個學(xué)生送給你的新年禮物。洪生說,我都已經(jīng)吃了一個了。我想,也是。學(xué)生很自然的情意,那老師們就接得住。于是,給幾位老師每人一顆——侯老師說,有多少年沒吃過糖葫蘆了?</p><p class="ql-block"> 下課鈴聲響起。章瑾走來,審查一眼桌子,面色嚴(yán)肅。</p><p class="ql-block"> “老師,范姐給小妹妹買的冰糖葫蘆該不會讓您給偷吃了吧?”</p><p class="ql-block"> 偷女兒的糖葫蘆吃?女兒一歲八個月,他們都以哥哥姐姐自居。我環(huán)顧一圈,剛才吃得咂嘴的同事們都“若無其事”,目不斜視。我囁嚅:我不知道是給她買的……</p><p class="ql-block"> 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時(shí)空交錯,想起來許多往事。許多時(shí)候就是這么奇怪,那些原以為此生不會忘記的,就在念念不忘里消逝了,反而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年華老去卻日漸清晰。</p> <p class="ql-block"> 這么多年其實(shí)也習(xí)慣了在學(xué)生們面前出一些洋相,有時(shí)會口誤,有時(shí)會突然想不起來一個字,他們也會一次一次笑一笑幫我糾正和掩飾。在這一次一次中,我和他們一起長大。我想多年以后他們記住的也不會是我一本正經(jīng)講了什么,而是和他們一路走來的這些往事。</p><p class="ql-block"> 對,一路走來。記不起來哪里看到過了,高處一條路,低處一條路;山前一條路,山后一條路;城南一條路,城北一條路。孫錦祥和他身邊的幾個小伙伴們,腳下有路。</p><p class="ql-block"> 有一個周末的早晨,他發(fā)給我一張照片,三個少年或深沉或明媚或扮酷,就那樣看著我。我心下了然,這幾個無非是想告訴我,這個點(diǎn)兒他們早都起床騎行了,我是不是還在睡覺。孫錦祥喜歡騎行,動輒就是十幾二十幾公里,從酒泉到文殊山一個往返。在他的忽悠下幾個少年往往起初意氣風(fēng)發(fā),后來悔之莫及,再后來默默無語接受現(xiàn)實(shí)。馬翊涵有一次在作文中寫到這段經(jīng)歷,說去的時(shí)候?qū)O錦祥還屢次鼓勵他,堅(jiān)持一下就到了;可回的時(shí)候他自個兒就在前面騎,丟下自己在后面:你愛騎不騎。最終騎行回來了,再想想,嗬,原來我也可以如此牛逼!原來呀,一條路總得有人領(lǐng)著,去時(shí)一條路,來時(shí)一條路,有人一條路,沒人一條路。</p><p class="ql-block"> 說到馬翊涵,他是孫錦祥最好的兄弟。講完《木蘭辭》我看著靦腆的他說,馬翊涵女扮男裝這么多年,你們難道都不知道?他臉憋得通紅也不辯解,直到后來竟然真有幾個二孩子圍著他一探究竟才發(fā)出一聲怒喝:滾……!馬翊涵表面上秀氣,孫錦祥骨子里剛強(qiáng),看看他倆各自寫的字就知道,“字如其人”真是大智慧。但內(nèi)斂的少年也有劍膽琴心,男子漢的表達(dá)方式是不一樣的。他的媽媽是少年們的地理牛老師,我們的副班主任,他會在作文里寫“你的樣子真美”,但從不給媽媽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每天早晨跑操,孫錦祥是最前面給我們班扛旗的那一個。我從來沒有給他安排過,少年們覺得天經(jīng)地義。他走的是一條迎難而上的路,上次期中考試在全年級超過46個人,大家覺得除了郭子鵬,他是班里第二具備男子氣概的少年。我為其他男生感到悲哀的同時(shí),又為他感到高興。</p> <p class="ql-block"> 所幸的是,在他們的帶動下,更多的男生有模樣了,隱隱約約知道打磨自己了。李范昊正視自我,壯心不減;楊子航就像他擅長拉的小提琴,沒有波瀾壯闊,卻有不甘的抗?fàn)?;馬易成開始從細(xì)微處審視自己,不經(jīng)意間也會壯懷激烈。前兩天他們跳韻律操,他說音樂響起觸動了他,查了一下,原來是《漫步人生路》。</p><p class="ql-block"> 的確,<span style="font-size:18px;">前方一條路,身后一條路;當(dāng)下一條路,未來一條路。</span></p> <p class="ql-block"> 就像我教你們唱的這首歌:</p><p class="ql-block"> 林中有兩條小路都望不到頭,我來到岔路口佇立了好久。一個人沒法同時(shí)踏上兩條征途,我選擇了這一條,卻說不出理由。</p><p class="ql-block"> 也許另一條小路一點(diǎn)也不差,也埋在沒有那腳印的落葉下。那就留給別的人們以后去走吧,屬于我的這一條,我要一直走到天涯。</p><p class="ql-block"> 將來從小路盡頭默默地回望,想起曾有兩個不同的方向。而我走的是人跡更少的那條路,因?yàn)檫@樣無名小路才不會被遺忘。</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正如書中文字,“大家對唾手可得的事物棄如敝履,熟視無睹”,卻忽略了世界本來的價(jià)值。少年們,我們一起對自己誠懇地剖析,找到真實(shí)的自己,找到一條路,一直走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