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君《讀寫寶鑒：紅樓夢筆法六十種》讀書筆記

意水

讀李劍君先生這本【《紅樓夢》筆法六十種】著作之前，和先生聊過關(guān)于喜歡《紅樓夢》這本書的一些事，知道李先生收藏了《紅樓夢》所能見到的各種版本、各種書評、《紅樓夢》詩評、人物評等專著近二百種，讀《紅樓夢》十幾遍，他是一位扎扎實實的紅學(xué)鑒賞家，更是探討《紅樓夢》前世今生、文學(xué)指導(dǎo)價值、歷史背景、寫作技巧的研究家。 李先生愛《紅樓夢》，如他自己所說，與《紅樓夢》結(jié)了緣，此緣與時俱進(jìn)、與日俱增，以致嗜《紅》成癮、迷《紅》成癡、愛《紅》成癖，不觸《紅》、不涉《紅》生命就沒勁、生活就沒趣、呼吸就不順暢、心思就不安寧。 《紅樓夢》這本文學(xué)巨著，獵奇者多，有人揣測曹雪芹其人與《紅樓夢》主要人物賈寶玉之間的瓜葛；有人想找出另一個作者；有人研究流傳至今的多個版本的異同始末；有人尋找八十回之后的原文哪里去了，續(xù)文是誰所寫，為什么要這樣寫。 《紅樓夢》也是一本百科全書，中醫(yī)的病理藥理，食材的烹飪煎炸，世間的儒墨釋道，角角落落都有涉及。各路大家在《紅樓夢》里找自己所需要的論據(jù)，歷史學(xué)家在這里找社會歷史沿革變遷的痕跡；社會學(xué)家在《紅樓夢》里探討如何處理社會關(guān)系；哲學(xué)家在《紅樓夢》里找對立統(tǒng)一、悟人生意義； 　　李先生讀《紅樓夢》，他在此書的弁言里這樣寫道：《紅樓夢》閱者無不嘆其宗旨正大，范圍寬廣、氣勢恢宏、結(jié)構(gòu)嚴(yán)謹(jǐn)、事實繁多、人物生動、情景逼真，所以產(chǎn)生這樣的藝術(shù)效果，除作者性靈通慧、體悟深邃和博學(xué)通識、筆韻造化外，當(dāng)不沒于作者在書中嫻熟巧妙地運(yùn)用多種獨(dú)到的文字、文學(xué)表現(xiàn)筆法之功。所以，就有了李先生的這樣一本探一探《紅樓夢》究竟用了怎樣的筆法技巧；細(xì)數(shù)歸納一下《紅樓夢》筆法的種類多少；玩味其中的八面玲瓏、繽紛亂墜、迷離玄妙，以《讀寫寶鑒：紅樓夢筆法六十種》為題的探究文藝作品寫作方法、接脈脂硯齋別致評論體例，歸納筆趣、聚焦意趣、掘發(fā)情趣，讓更多初涉者產(chǎn)生興趣的評論著作，洋洋灑灑三十多萬字。 我翻開這本《筆法六十種》并沒有多少頁，就已經(jīng)興趣盎然，愛不釋手了。我并不是那聰慧者假楫奔海，卻正于“酒足飯飽之時，避世去愁之際，把此一玩?！绷?lt;/p> 看到第四種筆法，叫“暗中抨擊法” 什么是暗中抨擊？那就是字面上寫的都是人好，言語好。字外的意思讀者要看出他的歹意來，也可說實寫了人物的褒義而虛寫了人物貶損。 《紅樓夢》作者大概也精通哲學(xué)，同是一件事，于此人謂之好，與彼人則未必是好事；同一句話，此人說了就是對的，彼人說出來就大錯了；比如，避諱林黛玉的尖酸刻薄，丫鬟們相互間說出來的私底下的話，關(guān)窗閉扇，小心著避開林黛玉的耳朵，而寶釵恰巧聽了丫鬟們的私聊，卻告訴丫鬟說，我才看到林妹妹在這兒的，怎么我到了跟前兒就不見人了。作者筆下的寶釵，溫文爾雅，閑逸親和，但筆外是怎樣懷著惡意的人兒，陷黛玉于不仁不義。 正如李先生書中說，黛玉、寶釵孰優(yōu)孰劣?歷來是讀《紅》者爭論的一個焦點，堪稱世紀(jì)之辯，由此產(chǎn)生了“擁黛派”和“擁釵派”。也算是紅學(xué)界一大“景觀”了。尤以寫寶釵、黛玉，大抵全用此法。特別是寶釵，看出“好的寶釵”個別瑕疵還算容易，但看出“全好的寶釵““全壞”就很困難。把“全壞”的寶釵寫得“全好”最是不易。 如第三十二回，當(dāng)聽到金釧兒因受王夫人一摑而跳井身亡，有心寶釵“忙向王夫人處來慰問”。實寫的慰問虛寫的則是向王夫人討好。見王夫人正深感懊悔和自責(zé)不過”，寶釵雖明知底里，卻道:“姨娘是慈善"想。據(jù)我看來，他并不是賭氣投井。多半是不小心跌落下去的。這一點，人命關(guān)天，寶釵卻不動憐憫之心，讓王夫人心安理得，自己在王夫人這兒落了好。 大體上講，黛玉是最理想的談情對象，寶釵是最不二的持家主婦；寶釵在做人，黛玉在作詩；黛玉可仙之，寶釵可妻之。她們分別可為廳堂貴婦、廚房賢妻。林的精神投射在于個體生命、在于自然、在于追求自由(即追求性靈的自主的人格)；薛的情懷關(guān)照著眼于維護(hù)秩序、依遵倫理、奉隨傳統(tǒng)(即追求理智社會的人格)；“林黛玉屬于神緣而非俗緣，是圣愛而不是可以在肉體上結(jié)合的性愛；相反地，薛寶釵卻屬于俗緣而非神緣，是可以在肉體上結(jié)合——結(jié)婚的，但卻不是圣愛?！?梅新林:《紅樓夢哲學(xué)精神》) 《紅樓夢》作者也是睹盡了世間做人做事的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才能如此順隨的以假寫真，以虛寫實，以人物做派寫藏在皮囊之下的心里活動。 作者寫襲人也是多用了這些暗中抨擊的方法。寫襲人告誡寶玉不要吃人嘴上的胭脂，勿犯那愛紅的毛病。及至寶玉要“吃她嘴上的胭脂，愛她身上的紅”時卻“寬以待己”，甚而同試警幻所訓(xùn)之事。襲人又教導(dǎo)寶玉讀書時：“真喜讀書也罷，假喜也罷，只在老爺跟前或在別人跟前，你別只管批駁誚謗，只做出個喜讀書的樣子來，也叫老爺少生些氣，在人前也好說嘴!”活現(xiàn)出“心偽情虛”、“大不地道”的十足庸俗之態(tài)。還有，襲人在王夫人跟前提意，說寶玉一天天長大了，不能總跟姑娘們打混，恐壞了寶玉的名聲。叫王夫人覺得就是襲人董事兒，叫人放心，晴雯等丫鬟都是教唆寶玉學(xué)壞的小妖精。其實，其它丫鬟并不曾與寶玉怎樣，倒是襲人跟寶玉有了肉體接觸。 《紅樓夢》作者將人物說好聽的話做難堪的事描寫的輕巧隨便，看來是洞悉人心，體察世故了。 再說這“特犯不犯法”。李先生書中寫道，所謂“犯”，有“抵觸”、“冒犯”、“侵犯”意解。在小說評點中，指相似的事件和人物?！疤胤浮?，即故意“重復(fù)、雷同”?！疤胤覆环浮奔词侵腹适轮泄室獾臅r間、人物“雷同”中，寫出實際的不同或變化。如脂批云:《紅樓夢》慣用特犯不犯之筆，真是令人驚心駭目讀之!”。且“重不見重，犯不見犯”、“寫一次有一次的新樣文法”。即以過“生日”而言，先寫了寶釵生日(第二十二回)，接后，又詳寫了風(fēng)姐生日(第四十三回)、寶玉的生日(第六十二回)及賈母的生日：這四人的“華誕”敘寫，均蘸重墨，卻各有特色。還寫了黛玉、平兒、寶琴、岫煙、賈母、薛姨媽等諸人的生日，這些人生日或豐或簡，或詳或略，各處妙景，各有妙文，合情奪理，“砌成文章無數(shù)”。 就寫月亮的詩這件事，第一回里賈雨村上京趕考之前，甄士隱請賈雨村在中秋的時候來喝酒。賈雨村趁著酒意就吟了一首：時逢三五遍團(tuán)圓，滿把晴光護(hù)玉蘭，天上一輪才恐出，人間萬幸仰頭看。甄士隱聽了以后就大贊賈雨村，賈雨村也很得意，覺得他做的這個詩很好。而到了后面，英蓮長大了，被賣入薛家，成了丫鬟和妾。之后，他被薛寶釵帶著住進(jìn)大觀園，她覺得這些小姐很風(fēng)雅，會作詩，也想作詩，就去跟林黛玉學(xué)習(xí)。而林黛玉給他出的第一個題目，就是讓他去詠月，讓她寫月亮。盡管他的命途多舛，仍然是這樣寫道：精華預(yù)演廖英男，光影涓涓破字寒。博得嫦娥應(yīng)借問，緣何不使詠團(tuán)圓？而你看，在英蓮出現(xiàn)的第一回開始的時候，在她們家，當(dāng)她還是一個小姐還是一個千金的時候，有一個窮讀書人，一個原本可以拯救她挽救她的命運(yùn)的這么一個人來他們家蹭吃蹭喝的人，在他們家吟出了一首月亮的詩，同是詠月亮，我們從賈雨村的月亮詩中讀到了一幅小人的丑惡嘴臉。而我們從英蓮的月亮詩中讀到的是英蓮的悲慘命運(yùn)。 元妃省親、榮府打醮均寫到看戲，但在“如何看上”卻殊不相同者是各人隨性擇選，顯然賈家運(yùn)勢處于“盛場”；后者則是由天意定(拈戲)，兆示榮府瀕臨“窘境”。我也想起來，看戲中姑娘們用戲中人物形象互喻，指桑罵槐，打情罵俏，寫出糾紛來，很是精彩。 再有賈府延醫(yī)看病，往往復(fù)復(fù)、來來回回十多次，雷同豈可避免但在曹雪芹筆下，卻把“極相同的事寫得各不相同”。如對秦可卿診病極細(xì)，診語極玄、各方關(guān)注，格外重視，甚至“破格”重視，意在暗示“淫喪”隱情，揭示“家事消亡首罪寧”；賈母每病則宮中王太醫(yī)必臨，醫(yī)、患雙方紆尊、富貴、講究、氣派、宗脈等總是“一氣逼來”；晴雯罹病時，因是下人而地位卑下，自然無望“太醫(yī)”關(guān)照，請來的是“胡庸醫(yī)”、服用的竟是“虎狼藥”；給尤二姐看病的婦科醫(yī)生是個“好色之徒”，他一看見二姐的容貌先就“魂魄飛散”、“通身麻木”——如此醫(yī)家，莫說給尤二姐療疾祛疴，虛弱的她未遭猥褻已屬萬幸! 《紅樓夢》中的寶玉之夢，幾處寫夢，夢中之人不同，夢時情景也是大不相同的。香港紅學(xué)家宋淇稱:這兩段相似描寫“設(shè)計精巧”，是“神來之道”，它把“寶玉對晴雯和襲人的依賴和眷戀之深，都在這兩聲呼喚之中表達(dá)出來。前后相隔 26 回，呼應(yīng)緊湊，叫喚的習(xí)慣如舊，而應(yīng)諾的聲音已非，人事滄桑的對比畫在這寥寥幾筆中。脂批于此也有肯評：“前回敘襲人奔喪時，寶玉夜來吃茶呼襲人，此又夜來吃茶先呼晴雯。字字龍?zhí)扉T，虎臥鳳闕；語語子嬰戀母，稚鳥尋巢。” 寫劉姥姥三進(jìn)榮國府，各有目的、各有“噱頭”、各有所獲；第一回是打抽豐”、因困頓告借；第二回是送“野味”知恩感恩，抖民間笑料，游芳地佳境、享貴族口福。最后一回是入險地、行大義、救巧姐。 再如寫賈府的三次喪事(先可卿、次賈敬、后賈母)，體現(xiàn)了在親疏上由遠(yuǎn)及近、脖顯上由卑及貴、規(guī)格上由奢及儉、規(guī)模上由隆至衰、情結(jié)上由真漸偽的特點——恰恰是賈家的一幅全景盛衰曲線圖。 《紅樓夢》同寫“無情”，亦復(fù)“一龍種”鳳姐為“利”而無情，探春則為“理”而無情，惜春因“耿介”而無情，王夫人因“私愛”(為寶玉)而無情，妙玉因“藏情”而無情，尤三姐因情而無情，趙姨娘因“妒、怨”而無情，鮑二家的因“濫情”而無情，賈雨村因“忘情”而無情。 尤為大觀的是寫“死”，從壽終夭折、暴亡病故、丹戕藥誤，自刎被殺、投江跳井、懸梁受逼、吞金脫毒、撞階走精等等不一而足，件件俱有。如：林如海以病死，秦氏以阻經(jīng)不通水虧火旺犯色死，瑞珠以觸柱殉秦氏死，馮淵被薛蟠毆打死，張金哥自縊死，守備之子以投江死，秦邦業(yè)因秦鐘智能事發(fā)老病氣死，秦鐘以勞怯死，金釧兒以投井死，鮑二家以上吊死，賈敬以吞金服沙燒脹死，多渾蟲以酒勞死，尤三姐以姻親不遂攜鴛鴦劍自刎死，尤二姐被凌逼吞金死，鴛鴦之梓姊害血山崩死，黛玉以憂郁急痛絕粒死，晴雯以被攆氣郁害女兒癆死，司棋以撞墻死，潘又安以小刀自刎死，元妃以痰厥死，吳貴媳婦被妖怪吸精死，賈瑞為鳳姐夢遺脫精死，石呆子以古扇一案自盡死，當(dāng)槽兒被薛蟠以碗砸傷腦門死，何三被包勇木棍打死，夏金桂以砒霜自藥死，湘云之夫以弱癥夭死，迎春被孫家揉搓欺凌死，鴛鴦殉賈母自縊死，趙姨娘被陰司拷打在鐵檻寺中死，鳳姐以勞弱氣盛被冤魂索命死，香菱以難產(chǎn)死，賈母以壽終正寢老死......。（姚燮《讀紅樓夢綱領(lǐng)》）嘆嘆!一部小說中，死人之多，死法之奇異，實古今小說之鮮見！李先生寫道，如再加現(xiàn)代人因壓力過大易患“抑郁癥”而偏好“跳樓”類死法，則可構(gòu)成一部讓人“升天入地”的《世界死法大全》!不過，蓋為人在世，除了為自己生活之外，還有許多對社會、對家庭、對國家，以及對人與人之間的責(zé)任。嚴(yán)格來講，生命乃上蒼賜與，誰也沒有任意浪費(fèi)它的權(quán)力。 更見絕妙的是，死者死法各異，令讀者感受也不同：如可卿之死使思；金釧兒之死使惜；尤三姐之死使憤;尤二姐之死使恨；晴雯之死使慘；司棋之死使駭；香菱之死使哀；黛玉之死使傷；元春之死使驚；金桂之死使爽；鮑二家之死使嗤；迎春之死使惱；賈母之死使羨；鴛鴦之死使敬；趙姨娘之死使快；鳳姐之死更歡；妙玉之死使疑；秦鐘之死使人憐；賈瑞之死使鄙；賈敬之死使譏；馮淵之死使忿；林如海之死使痛，等等。 哎呀呀，無論哪位紅學(xué)家將這“特犯不犯”的寫法總結(jié)提煉，今我在李先生這本書中讀此一節(jié)，讀之爽，思之快，覺豁然開朗。首嘆《紅樓夢》作者的不凡，更嘆李先生的細(xì)致入微，和高度概括的能力。從此，讓我想到了自己寫小說，無意中也寫了不少人物的死，也寫了各種退婚事件，倒也是各不相同，各有來龍去脈，要是早一時看到李先生的這本書，興許能寫的更出色一些。 讀李先生書到烘染法時，我最喜歡。李先生道：讀《紅樓夢》，我們也時常會遇到這種神秘朦朧的情景、氛圍和氣場，小說中不少場景、人物和情節(jié)“神蹤仙跡、閃閃燦燦”，既荒誕迷離，又似乎合該份定。如賈寶玉生下來口里便銜著一塊玉，這塊玉“統(tǒng)魂攝魄”，對他一生有著不可思議的影響；太虛幻境仿佛是大觀園，但兩者又絕不相干，似乎是“大觀園”的衍進(jìn)、超邁，是開辟的超越現(xiàn)實的一處新天地。 諸如這種“烘染”的應(yīng)用，充分體現(xiàn)了《紅樓夢》作者的“文心之妙”，寫作中的“景與情”的問題。傳統(tǒng)理論認(rèn)為“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神于詩者,妙合無垠。巧者則有情中景，景中情、“不能作景語,又何能作情語邪?”(王船山)。故“情與景”在文學(xué)作品中,應(yīng)該到“妙合無垠”的境界，即“景以情合,情以景生”的美學(xué)理想。無疑，《紅樓夢》籍“烘染法”出色地達(dá)到了這一點。 秦可卿可說是賈府第一“嫵媚娘”，但作者對這位“亂世佳人”言行身段的“嫵媚”描寫“少之又少”，而其“輕薄浪性”全然由她淑房中的布置擺設(shè)盡情烘托出來: 剛至房門，便有一股細(xì)細(xì)的甜香襲人而來。寶玉覺得眼餳骨軟，連說“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時，有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兩邊有宋學(xué)士秦太虛寫的一副對聯(lián)，其聯(lián)云：嫩寒鎖夢因春冷，芳?xì)饣\人是酒香。案上設(shè)著武則天當(dāng)日鏡室中設(shè)的寶鏡，一邊擺著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盤內(nèi)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乳的木瓜。上面設(shè)著壽昌公主于含章殿下臥的寶榻，懸的是同壽昌公主制的聯(lián)珠帳。寶玉含笑連說:“這里好!”秦氏笑道：“我這屋子大約神仙也可以住得了?！闭f著親自展開了西子浣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 此乃營造環(huán)境，以“靜物”進(jìn)行“大調(diào)烘染”，是狀可卿“艷極!淫極!”正如護(hù)花主人評：秦氏房中畫聯(lián)陳設(shè)，俱著意描寫，其人可知，非專侈華麗也。 相反，對探春居室的描寫，則完全是一種“超凡脫俗”、“傲骨鐵肩的氣象：“探春素喜闊朗，這三間屋子并不曾隔斷。當(dāng)?shù)胤胖粡埢ɡ娲罄硎蟀福干侠谥鞣N名人法帖，并數(shù)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nèi)插的筆如樹林一般。那一邊設(shè)著斗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西墻上當(dāng)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lián)，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云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設(shè)著大鼎。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nèi)盛著數(shù)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 李先生睹此“陣仗”，聯(lián)想到她那句“孰謂蓮社之雄才，獨(dú)許須眉；直以東山之雅會，讓余脂粉!”的豪言。 我讀到此處，也想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香。 “在一方王羲之當(dāng)年所用的蟠龍紫石古硯中加上清水，取過一錠褚遂良用剩的唐朝松煙香墨，安腕用指，屏息凝氣，磨一硯濃墨，再從筆筒取出一支趙孟頫定造的湖州斑竹極品羊毫筆，鋪開了一張宋徽宗敕制的金花玉版箋，點起了一爐未夫人寫字時所焚的龍腦溫麝香，瀟灑揮毫?！?lt;/p> 　　《紅樓夢》之書，其美刺學(xué)《詩經(jīng)》，其參次交錯學(xué)《周易》，淋漓痛快學(xué)《孟子》，得《國風(fēng)》、《小雅》、《離騷》遺意，參以莊列寓言，間有《春秋》微詞，默操史家曲筆，窮盡作文之道，搜遍奇書之秘法。其“文心極曲，文義極明，八面玲瓏，層層透徹。因而成就了它“天下第一奇書”之謂，成為千古獨(dú)步的巨著。脂硯齋就此評批：“花樣周全之極。所謂集小說之大成，游戲筆墨、雕蟲之技，無所不備，不僅生花，且是洋露明珠也?！?lt;/p> 我讀李先生之書，每一節(jié)都妙趣橫生，每一種寫作手法都有理有據(jù)，六十種之多，六十回賞心悅目。真的是升發(fā)了讀《紅樓夢》的興趣，使愚鈍的心智豁然開朗。我覺得，讀《紅樓夢》，必得有一本李先生著作【《紅樓夢》筆法六十種】在側(cè)，才能讀出《紅樓夢》的周全花樣，才能讀懂《紅樓夢》的雕蟲游戲，才能讀得《紅樓夢》的明珠妙諦。 為了祝賀李主席《讀寫寶鑒：紅樓夢筆法六十種》著作付梓，我擬了一個對聯(lián)： 滋水煮紅樓，煮人生，三十載絲絲縷縷茶香四溢； 灞上淘文字，淘歲月，六十章頁頁篇篇珠露獨(dú)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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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劍君《讀寫寶鑒：紅樓夢筆法六十種》讀書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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