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經(jīng)受今生·文學坊】第10期~夫英:故鄉(xiāng)的雪</p><p class="ql-block">夫英原創(chuàng)散文</p><p class="ql-block">【編者按】</p><p class="ql-block"> 值元霄節(jié)之際,在此要特別感謝著名作家書法家戴明賢先生為本欄目題寫“文學坊”。</p><p class="ql-block"> 本期刊發(fā)來自美國的作家夫英攢寫的充滿了對故鄉(xiāng)深情的思念、詩意盎然的散文作品《故鄉(xiāng)的雪》。</p><p class="ql-block"> “誰家見月能閑坐,何處聞燈不看來?!闭率弭[元宵,春上枝頭花好月圓。祝大家節(jié)日快樂!</p><p class="ql-block"> ——李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散文】</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 家里,下雪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span style="font-size:18px;"> 洛杉磯 夫 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兒時的好友從國內(nèi)發(fā)來一條簡短的微信告訴我:“家里,下雪了!”</p><p class="ql-block"> 我回言:“下雪有什么稀奇,每年到了這個時節(jié)家里不是都會下雪嗎?”</p><p class="ql-block"> 他,無語……</p><p class="ql-block"> 不久,在翻看微信的時候,無意中又看到了好友發(fā)給我的那條信息,還是那么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再讀,心卻好像突然被什么東西給刺了一下,一陣悸動。眼前,也仿佛被那漫天飛舞的雪花給迷蒙了。然后便是一聲嘆息,一陣感慨:久違了,我的……故鄉(xiāng)的雪。</p><p class="ql-block"> 洛杉磯不下雪,即使在冬季偶爾也會在遠處山巒的頂端,沾染上一抹極具裝飾性色彩的冰雪痕跡,但被陽光一照,過不了多久便也消融了。那氛圍、那氣勢卻與故鄉(xiāng)的“雪凝霜凍河水凍,新冰百丈宛若鏡”的景致有著天壤之別。也許是久別的緣故,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我已經(jīng)把故鄉(xiāng)的雪當成了一種思念、一種回憶、一種情感的寄托和一種對逝去的時光充滿著深深懷戀的遐想。</p><p class="ql-block"> 離開久了,我甚至已經(jīng)淡忘了故鄉(xiāng)冬天里天地潔白的景致和被漫天飛雪包裹著的那種通透了的凈化及透徹而愜意的感覺,而故鄉(xiāng)的雪在我的心中卻永遠也不會溶化。遠離故土,看不到故鄉(xiāng)的雪,這或許也就是漂泊的一種代價吧。有時總覺得洛杉磯的融融暖陽會有些冷,而故鄉(xiāng)的冰凝雪積卻溫潤如春。</p><p class="ql-block"> 好友在微信里對我說的是“家里下雪了”。而“家里”這兩個字對于我們這些遠離故土的人而言,卻總是蘊含著某種割舍不去的牽扯和無以言表的落寞。但身雖遠離,心卻永駐。</p><p class="ql-block"> 記得去年家里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好友就用微信發(fā)給我兩句話:“又見雪花飛,不見離人歸。”她似乎總是喜歡用雪來撩撥起我對故鄉(xiāng)的思念,亦或是喚起我對雪的一種回想。因為,對于故鄉(xiāng)的記憶,似乎總是離不開“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好一派北國風光”的聯(lián)想。然而,在我的記憶中,故鄉(xiāng)的雪卻是那般的美麗,那般的純凈,那般的圣潔。就好像雪的每一次的降臨,都是在履行著清潔天地,凈化萬物的職責。如果說故鄉(xiāng)的雪可以把我從喧囂繁雜的塵世中帶回到另一種至潔至高的境界,那或許就應(yīng)該是返璞歸真吧。</p> <p class="ql-block">隨后的幾天好友又通過微信連續(xù)給我發(fā)來幾張關(guān)于雪的照片,都是家里下雪時的場景。他甚至在每一張照片的下面都詳盡地標注了拍攝的地點。比如,這一張是我家老房子的原址,那一張是我們家對面的小街,另一張是我們小學那棟大紅樓的所在位置等等。</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們家過去的老房子呢?</p><p class="ql-block"> 家門前的那條小街呢?</p><p class="ql-block"> 街對面的那個門臉陳舊、進去四、五個人都會覺得擁擠的小音像店呢?</p><p class="ql-block"> 冬天一到,那個房檐上結(jié)滿了一排排尖椎形冰溜子的小畫廊和緊挨在它旁邊的那個成天到晚都往外冒著熱氣的包子鋪呢?</p><p class="ql-block"> 還有,還有那個總是坐在我家街對面門廊前的臺階上,頭上戴著一頂已經(jīng)露出花白棉絮的狗皮帽子,胡須上結(jié)滿了雪白的冰霜,縮著頭,兩只手收縮地插進衣袖里,見人便笑著打招呼的楊爺爺呢?</p><p class="ql-block"> 怎么都不見了?就好像一首綿長而悠緩的曲子突然間嘎然而止,留下了一片悵然若失的空白。</p><p class="ql-block"> 是記憶被刪除了嗎?還是歲月的更迭所體現(xiàn)出來的天翻地覆今勝昔的結(jié)果本來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p><p class="ql-block"> 家里下雪了!那是故鄉(xiāng)的雪,那是留存在了我的記憶之中永遠也不會融化的雪。閉目冥想,就好像回到了久別的故鄉(xiāng),又一次全身心地沐浴在紛紛揚揚的飄雪之中。那一種景致,那一種飄然而清凈的感覺,宛若雪落無聲,融化成點點滴滴晶瑩的露珠,浸潤心扉……</p><p class="ql-block"> 家里下雪了!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p><p class="ql-block"> 外面的氣溫零下三十幾度,家里的窗戶嚴嚴實實地被凍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看不到外面。我趴在窗前,張著嘴用哈氣的溫熱把玻璃給慢慢地融化成了一個像眼鏡片一樣大小的圓圈兒,然后,便像對著天文望遠鏡一樣地貼上一只眼睛去看外面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外面的世界,冰雪的世界。雪花在風的吹拂下,時而曼妙地飛來,時而優(yōu)雅地飄去。小伙伴們有的在抽冰嘎,有的在打雪仗,有的在堆雪人,還有的坐在冰車上順著大雪坡往下滑,不小心人仰馬翻地摔下來,一頭扎進另一個松軟的雪堆里,連滾帶爬地從雪堆里鉆出來,便白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雪人。</p><p class="ql-block"> 雪落大地悄無聲,卻把天地改變了模樣。正是“銀裝素裹”,卻又“分外妖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視線移動到了楊爺爺?shù)纳砩?。不管是春夏秋冬、陰晴雨雪,他總是會像一尊雕像似的坐在那個仿佛只屬于他自己的門廊邊。有人說楊爺爺每天坐在那里都是在等人。他等著許多年前漂洋過海的兒子能夠早日回到他的身邊,等著從未見過面的小孫女有朝一日能夠依偎在他的膝前嬌嬌地叫上一聲爺爺。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一直都在等,似乎從來沒有絕望過。盡管,楊爺爺可能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唯一的兒子早已客死他鄉(xiāng),永遠也看不到他的蒼老的父親和生他養(yǎng)他的故土,永遠也不能回到他的身邊,但他依然是那樣固執(zhí)地堅持著自己的守望。平時,你很難從他的臉上看到傷感的情緒,他總是像一個忠于職守的門衛(wèi)一樣笑瞇瞇地坐在那里,不管是看到誰,不管是認識不認識,都會熱情地和在他眼前經(jīng)過的每一個人打聲招呼。</p><p class="ql-block"> 有時候我們會纏著他講故事,他的故事總是會把我們帶到久遠的過去。是悲是喜,是哭是笑,都會隨著他那兩邊長滿花白胡子的嘴唇的翕動,把我們帶進一種無邊無際的遐想之中。風吹過,雪飄來,落在他花白的胡子上,分不清是胡須還是雪花。</p><p class="ql-block"> 過年了。吃過了年夜飯,再放鞭放炮接完了財神,就已經(jīng)過了午夜。我們便成群結(jié)隊地打著燈籠,踩著積雪挨家挨戶地去給長輩們拜年。大人們便把凍在陽臺上的冰糖葫蘆、凍秋梨、灶糖等等好吃的東西分給大家。天寒地凍,大雪紛飛,啃一口帶著冰碴兒的凍秋梨,嚼一塊香甜酥脆的灶糖,透心涼再加上滿口香,地道的故鄉(xiāng)滋味,揮之不去的故鄉(xiāng)記憶。</p><p class="ql-block"> 到了大年初一的早上,楊爺爺會像往常一樣地坐在他們家的門廊下,我們也會像往年一樣地穿上新衣服新鞋子去給他拜年。然后,他便把事先準備好的糖果分發(fā)給我們。家家戶戶都是團團圓圓,喜氣洋洋。只有楊爺爺郁郁寡歡,孤苦伶仃。</p><p class="ql-block"> 時間就是這樣慢條斯理地流逝著。我們都慢慢地長大了,楊爺爺也更加蒼老了。到了我臨出國前的那一陣子,就很少能看到坐在門廊下面的楊爺爺了。聽人說,在我離開故鄉(xiāng)的第二個年頭,老人家便孤零零地完成了他長久以來持之以恒的守望,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悄無聲息地走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雪花依然在不知疲倦地飛舞著,宛若天使般搖曳著柔美的身姿飄然而下。街對面的包子鋪里飄來陣陣香味和斷斷續(xù)續(xù)的吆喝聲;音像店里放著舒緩輕柔的音樂,好像是老柴的《雪花圓舞曲》吧。那柔美的旋律伴著紛紛揚揚的雪花,輕輕地灑落在建筑物上、樹枝上、街道上,還有那些停靠在路邊和緩慢行駛著的車輛上。于是,飛揚的雪花便把它們都給染成了雪白的顏色。街上的行人都是小心翼翼行走著,頭上、帽子上和身上都落滿了雪花。透過被飛雪迷蒙的街道遠遠望去,就仿佛是一個個白色的物體在地面上緩慢地移動著。人們踏著厚厚的積雪,每走一步都會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身后便留下了一行行歪歪扭扭的腳印,不一會兒的功夫,那腳印便被落雪給覆蓋了。又有人走過,又是一行行新的腳印,然后,又是被覆蓋了。就這樣重復幾遍,便已是天地皆白了。如果身臨其境,天地皆白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應(yīng)該就是被凈化、被洗禮后的那種清涼的愜意和周身通透的快感吧。 </p><p class="ql-block"> 家里下雪了!</p><p class="ql-block"> 而我卻感受不到故鄉(xiāng)的雪帶給我的一絲清涼。</p> <p class="ql-block">再把微信打開,我極力地想從好友發(fā)來的照片里尋找些過去的影子,試圖從那些高聳的樓房、繁華的街市、琳瑯滿目的招牌中找尋到哪怕只是那么一點點曾經(jīng)的痕跡。但最終,還是沒有找到。</p><p class="ql-block"> 人真是很奇怪的,呆在家里的時候想出去,出去了以后又會想家里。清凈的時候想繁華,繁華了以后又渴望清凈。也許,世界上最難滿足的可能就是人的欲望吧。</p><p class="ql-block"> 但不管怎樣,故鄉(xiāng)是發(fā)展了,故鄉(xiāng)是繁榮了,故鄉(xiāng)是今非昔比了。而這一切不正是過去我們所向往、所追求的嗎?</p><p class="ql-block"> 家里下雪了!好友給我發(fā)來的這樣一條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微信卻引來了我如此冗長的感慨。說不清是家里想我了還是我想家里了;也不知是因為好友所說的那個“家里”,還是因為“下雪了”的緣故,反正我是被這條普普通通的微信深深地觸動了。就好像故鄉(xiāng)的瑞雪正裊裊娜娜地翩然而至,那般熟悉,那般親切,卻又是那般飄渺、那般遙遠。</p><p class="ql-block"> 懷念往日那一個個簡單而純凈的美好瞬間,就好像翻看一枚枚發(fā)黃的老照片,已經(jīng)永遠的定格在雋永而耐人尋味的記憶之中。于是,我在好友的那條“家里下雪了”的微信后面再一次回復道:我愛故鄉(xiāng),更愛故鄉(xiāng)的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