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文︱陸幸生</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9月4日凌晨,坐了一夜的火車,從北京第十七屆國際圖書博覽會歸來,倒頭便睡。在沉沉睡夢中,亂夢如潮,接連不斷。最奇怪的是竟然夢見了孫曉云的老舅,稀疏的頭發(fā),瘦長的臉型,布滿了蛛網(wǎng)似的的皺紋,仿佛寫滿歲月的滄桑,他是在一條堆滿亂石的黑暗隧道中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夢中的老舅穿著一件老式的藍色中裝棉襖,面容顯得有點憔悴,他和我述說著孫曉云母親家族的歷史,這當然是一個書香門第充滿傳奇的故事,其實夢中什么也沒有聽清楚,什么也朦朦朧朧,但夢中的我依然覺得真實而生動。一覺醒來,能夠依稀記得的只是那條漫長黑暗而見不到陽光的隧道,眼底只是嶙峋亂石,老舅的腳下坎坷不平,坷坷絆絆蹣跚而行,無有盡頭。夢中的噬語預示著冷酷的現(xiàn)實給當了二十年右派的老舅帶來的人生災難,即使平反也是滿頭白發(fā),孤身一人了。孫曉云在她已經(jīng)重印五版的暢銷圖書《書法有法》中談到他那多才多藝卻在黑暗的現(xiàn)實中苦苦掙扎的老舅語多惋惜和同情,頗有“傷今念惜,恨殺子規(guī)啼”的感嘆,老舅是她素所尊重的長輩,書法藝術(shù)的啟蒙者。</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 <p class="ql-block">孫曉云手繪老舅素描像</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因為在老舅身上他看到了外公朱復戡的影子,那是一個在近代史上聲望卓著,學富五車,藝兼多樣,才華橫溢卻也命運多舛的藝術(shù)大師。</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憑空做著這樣的白日之夢,當然和我隨參加北京國際圖博覽會江蘇展團在北京國際展覽中心舉行孫曉云的書法專著《書法有法》第五版的新書發(fā)布會有關(guān)。隨著孫曉云在書法界聲譽鵲起,儼然已成如日中天,眾人仰望之勢。我和她的關(guān)系卻有點若接若離漸行漸遠了。這主要在于我的不愿攀附名人的心里狀態(tài)在作祟,其實和曉云兄的地位、聲望的變化和待人接物的方式轉(zhuǎn)變無關(guān)。她依然還是重情重誼的,每辦一次個展總有親筆簽名的請柬送到,盡管她也知道有的個展在中國美術(shù)館我是不可能參加,但請柬還是提前寄到了;每出版一本書法集她總是托人帶上一本她毛筆簽名的集子,這使我感覺到老朋友的牽掛如故。這次我作為展團的秘書長參加北京書展,早已得知曉云的書法專著第五版的印行將回歸故土的江蘇美術(shù)出版社,我這個小人物是否在京城冠蓋如云的捧場中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還是有點猶豫。</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首發(fā)式定于八月三十號上午十點半鐘在江蘇展團的鳳凰傳媒中心展臺舉行。不到十點孫曉云穿著黑白兩色格子襯衫褐色中褲提前出現(xiàn)在展臺,依然是十多年前素面朝天的模樣,只是多了幾分矜持和沉穩(wěn)這大約是和近幾年專業(yè)和社會職務不斷增多,身份不斷提高是有關(guān)系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想到二十年前我和她認識是在原來的南京市文化副局長老S家。那時的曉云還在南京市書畫院已是知名的二級美術(shù)師了。老S有點頤指氣使,性喜張揚,尤其在部下面前,擺足派頭,頗有點偉大L袖指點江山的派頭。來自南京市國畫院畫家、書法家圍繞在他身邊談笑風生,略脫形跡。曉云也在其中大聲說笑,說道動情之處手舞足蹈,眉飛色舞,并不時會有幾句國罵冒出,顯示出出身軍人之家,來自軍旅之人的豁達瀟灑之真實性情。因為曉云的母系家族雖然是世代書香的名門望族,父親卻是抗戰(zhàn)時期就投身新四軍的老革命。其父孫海云文G前就出任南京軍區(qū)政治部的副秘書長,也算是南京軍區(qū)的大才子之一。后來她全家在文革中的遭遇也和這才子名聲有關(guān),軍區(qū)的才子們命運都不太好,南京軍區(qū)最大的才子副司令員郭化若中將是軍界最早注釋《孫子兵法》的將軍,文革中被污為老反G命修正主義分子被打發(fā)到安徽合肥干休所監(jiān)視居住去了,二才子曾在政治部出任宣傳部長后升任南京工程兵學校副軍職政委的尚煒大校因上書江渭清揭露林彪S人幫罪行被抓進軍區(qū)看守所被判處死刑等待軍委批復后執(zhí)行,只因林副主席后來折戟沉沙,保住了一條性命,乃至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的東山再起。后來孫副秘書長在文革中也是命運一波三折,身陷囹圄,幾進幾出,頗具傳奇色彩。曉云在她的《書法有法》一書中略有涉及,只是談到全家被軍區(qū)趕出大院,母親為她辦理轉(zhuǎn)學手續(xù),她的老師為她惋惜,后來父母全部被抓,她和妹妹去了農(nóng)村,她不得不分別以母親和外婆的筆跡給老舅寫信安慰老舅的情節(jié)。那些話,寫來平淡,內(nèi)函不僅隱含著南京軍區(qū)那段不為人知的秘史,而且充滿著家庭離散的辛酸和悲傷。那是L袖發(fā)飚大揪走資派,愛將發(fā)狂大抓反G命的時代,世風的光怪陸離,實在匪夷所思,卻是有跡可循的的封建Z制主義大復辟。</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也許正是家庭的磨難導致了曉云過早地領(lǐng)略了世態(tài)的炎涼,對人生有了嶄新的認識,鍛鑄了她堅強而特立獨行的個性,開始了她在書法實踐和研究領(lǐng)域的漫漫長征,這種一個人的長征有如求證佛旨真諦的苦行僧,要耐得住黃卷青燈下的寂寞和紅塵世俗喧囂中的引誘。以“昨夜梧桐凋碧樹,獨上西樓,望斷天涯路”的苦苦尋覓,以“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的苦思冥想,最終達到“眾里尋她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成功境界。最終才有了《書法有法》專著。其寫作風格的輕松自如,古今書法典故娓娓道來如話家常,結(jié)合著自己的領(lǐng)悟和深入淺出的講解,那些個宛如行云流水般的敘事議論,都可給書家和書法愛好者帶來閱讀的快感。</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功成名就之時,自然賀客盈門了。首先來到展臺和首發(fā)現(xiàn)場的是在眾多部下簇擁下風度翩翩的鳳凰傳媒集團大老板董事長譚耀,追隨而至的是集團副總經(jīng)理吳曉平。至于美術(shù)出版社代理社長周海鴿和集團辦公室正處級副主任王振羽等人最多只能充當大老板麾下馬弁仆從一類。他們共同西裝革履笑容可掬恭候著中國文聯(lián)和中宣部官員的到來。曉云女史依然那樣從容淡定,她緩緩打開提包,在小碟中倒上墨汁,為簽到簿恭楷寫下“孫曉云《書法有法》第五版首發(fā)式簽到簿”的字樣。隨后和我閑談,她悄悄說“請些什么人我也不知道,都是出版社請的?!蔽乙廊怀两娜鐭熗碌幕貞浿?。</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在老S家結(jié)識孫曉云后,我和這位美女書法家漸漸有了一些交往。她第一次造訪,是在山西路寓所,令我驚喜的是給我?guī)砹怂臅ㄗ髌罚阂环鶎懼讣咨w大小的行書小楷,行云流水般的筆墨瀟灑、清秀、隨意隱含著濃濃的書卷氣的扇面,上書蘇東坡的三首詩。據(jù)行家評述,曉云的小楷行書寫得最好。我所得到的大概就是她寫得最好的行書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以后,我應邀參加過幾次南京書畫院畫家們的聚會。那也就是找一茶館要上幾小碟瓜子、花生一類,泡上一壺濃濃的鐵觀音。大家圍坐一桌談天說地,話題信手拈來,小到畫院軼事,大到政壇腐敗,官場丑聞,說到高興之處,大家手舞足蹈,朗聲大笑,激憤之時,拍桌罵娘,真正的略脫形跡,嬉笑怒罵皆成文章。我以為和書畫家們交往是比較簡單的,大都沒有什麼清規(guī)戒律,彼此也很少心計和城府,大家坦誠相待,交談就無心理障礙,也極少帶有官場常見的面具,隨性隨意侃侃而談,喜怒哀樂溢于言表,互相在心中都不會有什么防范,我和曉云躋身其中,也就是一個大兒童大女孩而已。曉云說到高興之處,偶爾也會用她那挾慣毛筆的蘭花指夾上一支香煙,優(yōu)雅地吸著,吞云吐霧著,偶爾也會在激憤時率性地用南京話甩出一兩句國罵。美女口中的國罵給人感覺帶有某種書劍飄零般的江湖般豪爽俠氣。別人也并不以為她是否有悖淑女風范,只當是藝術(shù)家不拘小節(jié),秉性率真。和書畫家們在一起真的非常愉快。1996年我出版第一本文集《書海波瀾》,我前去曉云在長江路的寓所請她題寫書名,她欣然命筆,四個淋漓大字力透紙背,恰好封面設(shè)計者也是孫曉云的好友,我省著名裝幀設(shè)計師速泰熙,后來曉云在朵云軒出版的書法集就有泰熙兄設(shè)計,并由他轉(zhuǎn)送我曉云親筆簽名本。那時孫曉云已經(jīng)非常的出名,出名得我已經(jīng)完全仰視,不敢也不愿再與她稱兄道弟了,因為達官貴人們圍繞著她,有如過江之鯽,我等風塵俗吏只能退避三舍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98年底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80萬字的《銀色誘惑》問世。1999年春節(jié)我去曉云父母家所在的大方巷干休所攜書前去拜訪。曉云不在家,初識曉云父母,也見到了曉云常常提到的老舅,老舅的形象也就是曉云素描中的模樣,坎坷的身世全部深深地刻畫在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曉云的母親完全的大家閨秀風范,白凈的皮膚,雍容爾雅的氣度,慢條斯理的普通話中夾雜著細巧的吳濃軟語腔調(diào),家庭婦女的裝束中潛藏著某種無可言喻的貴族氣質(zhì)。和朱阿姨談話交流可以感受到她的天然親和力。我送上小說,她回贈的就是曉云老舅所翻譯的《英法名家詩選》的中英文對照本。在我的感覺中朱阿姨性格開朗,交談中話語較多。我眼中當年在文革中也是赫赫有名的軍區(qū)政治部孫海云副秘書長,穿著一身66式棉軍裝,因為已經(jīng)離休自然帽徽領(lǐng)章都已經(jīng)褪下了,就顯得有點貌不驚人,孫叔叔個頭不太高,鼻梁上架著近視眼鏡,言談話語中透出軍人的儒雅。</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孫海云叔叔的出名,就是因為文革中長期受到迫害,幾進幾出軍中大獄,被總理點名必須平反的南京軍區(qū)高級干部之一,一度平反后受到毛澤東和周恩來的親切接見。回南京后又繼續(xù)被抓捕,清理階級隊伍隊伍中又被污為“五一六”分子,再次關(guān)押。直到八大軍區(qū)司令員對調(diào),司令員遠走廣州后情況才稍有好轉(zhuǎn),直到粉碎S人邦后才算徹底平反。</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也就在文G的血雨腥風中,在父母被隔離審查的艱難處境中書法家孫曉云頑強地成長起來,她被下放在農(nóng)村八年,這八年中她背負著家庭的沉重壓力,白天從事著繁重的體力勞動,晚上在茅屋中苦練書法,可謂泣血探索中國書法的奧秘,真正有著曹雪芹書寫《紅樓夢》的感嘆,有著司馬遷書寫《史記》的悲憤。也就在家庭的變故和時代的磨難中,孫曉云完成了由書法愛好者到書法家的華麗變身,為后來再由書法藝術(shù)家到書法理論家的成功轉(zhuǎn)型奠定了基礎(chǔ)。這就是太史公在《報任安書》中所言:“??????《詩》三百篇,大底圣賢發(fā)憤之所作為也?!逼D難中的探索,既錘煉獨立意識也鍛鑄不凡的品格,既不同凡響地鑄造自己,也永無止境地超越自己。孫曉云的成功和她在艱難中的探索是密切相關(guān)的。</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書畫家的性格大抵比較簡單,當潛心在藝術(shù)世界悠游時,就有點心無旁騖,而“桃花園中人,無論魏晉了”,并不認識到世界的復雜性、多樣性,尤其對一些號稱的藝術(shù)家、文學家也常常充當雅賊、雅騙一類的人喪失警惕,輕易上當。當那些打著弘揚中國書畫藝術(shù)的旗號,以騙取或者竊取藝術(shù)家們的智力勞動成果為目的騙子行走于世,他們?nèi)逖诺耐獗?,大言不慚的吹噓,也曾屢屢使得天真的藝術(shù)家們上當受騙。這些雅騙們在竊取藝術(shù)財富的技巧方面絕不比明火執(zhí)仗的強盜差。本人曾長期在新聞出版(版權(quán))管理部門工作,結(jié)識揭露這些人甚多,故對他們的嘴臉甚為熟悉。</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比如有一雅騙人在南京卻通過設(shè)在深圳的騙子公司在香港注冊了一個空頭出版社或者雜志社再設(shè)一所謂香港東方書畫院自命社長、院長、教授,一次香港未去過,操著夾雜著方言的普通話,憑著西服革履的行頭。利用大陸和香港兩地“一國兩制”意識形態(tài)體制的不同游走于法律的空隙之間,以辦展覽、出版畫冊、辦筆會、拉廣告為名,以“買賣香港書號、刊號”的非法出版活動來斂聚錢財,騙取字畫。一些政治家、企業(yè)家、書畫家就會上當受騙,噴薄的政治、經(jīng)濟、藝術(shù)熱情就會投入這些假港商真騙子預設(shè)的圈套之中。政治家、企業(yè)家和書畫名家們也是人,凡人必有弱點,弱點被利用就可能上當受騙。本省的一些政要們和知名企業(yè)家屢屢上當,接受這些雅騙們的訪談,他們紅光滿面,衣冠楚楚的形象登上封面為騙子們的行徑背書。更遑論秉性天真的書法家孫曉云和她的許多同道們也不能例外。例如老僧查處的一樁“買賣香港刊號”案件,在雅騙們私設(shè)的所謂編輯部兼香港東方書畫院就發(fā)現(xiàn)滿屋子的名家字畫,原來雅騙以著名香港藝術(shù)家的銜頭以辦展覽、出畫冊的名義到處征集書畫作品。在接到舉報,破獲此案后,我們在本局大會議室舉辦書畫家作品認領(lǐng)會時,在一批書畫名家中我碰見了孫曉云,原來她也被騙作品多幅,在認領(lǐng)了自己的作品后,她很慷慨地對我說:“老陸,你挑一幅吧?!庇谑俏也豢蜌獾剡x了一幅尺幅比較大的作品,那是她筆力遒勁淋漓奔放的大字作品,這樣的作品比較少見。</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再比如有一早年的傷痕文學作家,在創(chuàng)作多部短篇小說出名后,似乎江郎才盡了未見有驚人作品問世。于是此公開始組稿、編書、出書。在和曉云兄一番云山霧罩的VS之后,竟然將曉云結(jié)數(shù)十年研究之功的書稿《書法有法》騙到手。此公找了一家出版社出版了《書法有法》的第一個版本,曉云的稿費卻分文未得。為此,曉云找到我。此時我已經(jīng)在擔任了十年省的“掃黃打非”常務副主任后,剛剛輪崗轉(zhuǎn)任版權(quán)管理處處長了,作者的稿酬屬于著作權(quán)中的獲取報酬權(quán),于是我詳盡為她解釋《著作權(quán)法》,全力支持她依法主張自己的權(quán)力。經(jīng)她本人的努力雖然稿費盡數(shù)追回,但是出版社的誠信度已經(jīng)喪失,孫曉云收回自己的版權(quán),準備另尋一家出版社出版自己的專著。經(jīng)我推薦最終《書法有法》的第二個版本在中國最大最權(quán)威的出版社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以知識出版社的名義出版。其間一個有意思的小插曲值得一說。</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為了曉云《書法有法》一書的出版。知識出版社副社長李文先生帶著責任編輯朱劍毅女士專程由京赴寧和曉云磋商書的出版問題。李文兄所在的大百科全書出版社(知識出版社)曾經(jīng)出版過我的長篇《拒絕誘惑》、紀實文學《畫冊謎案》,彼此已經(jīng)是無話不談的老朋友了。到南京后他說他有一位作者是市里機關(guān)的干部,業(yè)余也好寫作,寫過幾本描寫帝王和太監(jiān)生活的書,對《說文解字》也有研究。這幾本書我都翻閱過,我對作者的古文功底非常嘆服,且在解讀古文,闡述帝王文化和太監(jiān)文化方面見解獨到,行文敘事亦莊亦諧,夾敘夾議,可謂嬉笑怒罵皆成文章,頗有臺灣作家李敖之風??傊?,小公務員的文筆給我留下極其深刻而美好的印象。</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是晚,華燈初上,面包車駕著一路涼爽的秋風載著我們穿越繁華喧鬧的市區(qū),去了景色幽靜的東郊,在那棟著名的國際會議中心豪華的餐飲中心我和曉云、李文一行先到。服務員問明是否市府辦公廳X處長定的后,將我們引進了裝潢得十分典雅且空間很大的包間。打量包間四壁裝點著西式油畫,天花板懸掛著枝型水晶吊燈,鋪著潔白臺布的餐桌已經(jīng)擺好鍍鎳的銀色餐具,在燈光的照耀下燦發(fā)出璀璨的光芒,圓桌四周擺放好五把裝潢著繁復花紋的沙發(fā)軟靠椅。整個環(huán)境典雅而舒適。只是主人遲遲不到,使我們有點焦心。在我們談話之間,只見一個行色匆匆理著平頭,戴著眼鏡的矮胖子行色匆匆旁若無人一陣風似地闖入包間。</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矮胖子穿著淺灰色夾克敞著懷,藍色牛仔褲,牛仔褲的屁股后面的口袋中鼓鼓囊囊地插著一瓶茅臺酒。李文兄介紹“這就是我X先生。”我們和X先生握手寒暄,互道著一些相久仰之類官場和文壇的套話。然后,主賓落座。</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X先生從屁股后面掏出茅臺酒,不分男女將高腳酒杯一一排列整齊開始斟酒,盡管兩位女士一再聲明不會喝酒,我也再三手舉糖尿病的藥片以示不能飲酒,X卻一再不依不饒,看來今天的酒是一定要喝了。他的蠻橫和強制多少顯示了政府官員的強烈的自信和自戀。對兩位女性他多少表示了寬容、寬松和寬待,示意可以象征性地只喝一小杯,對我的所謂糖尿病不能喝酒的言論,他很不以為然,并以行家的口吻說,喝白酒對降低血糖有好處云云。我這人意志薄弱,禁不住勸,有點舍命陪君子的氣概。因為我的朋友李文兄是豪飲之輩。</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三杯酒下肚,X先生話開始多了起來??粗鴼鈮讶缗5恼賳T卻在借著酒勁在澆自己心中的塊壘,他的自信多少帶有自戀性自卑。他滔滔不絕地酒桌演講氣勢上有點類似市長、省長一類,因為據(jù)其所言每年市長的政府工作報告都是出自他的手筆,最近似乎他被弄到一個很邊緣化的處室去主編什么政務信息一類,他認為無足輕重的工作。簡而言之,就是他失寵了,很像是一條被主人遺棄的狗那樣,只能去吃一些別人吃剩下來的殘羹剩菜,他吃得很是不爽,因此他很是郁悶。政治飯吃得不爽,就要找生活中的酒肉大餐陶醉一下,發(fā)泄一下。所以是晚的酒喝得豪爽,話也如流水一般氣勢奔騰,別人絕對插不上嘴。他說,他一生只愛兩件事,一是做官,往上爬;一是女人,發(fā)泄情欲,所以情人有好幾位,上到60歲的老太,下至18歲的姑娘。并且點了我的名,陸幸生你不要冷笑,難道你不想往上爬,你沒有性欲?聽到這些赤裸裸的言論不僅使在場的孫曉云和朱劍毅兩位感到吃驚,也使我和李文兄感到瞠目結(jié)舌。李文兄只是悄悄和我說,沒想到X是這樣的人,他很后悔今晚帶著兩位女士來赴這樣的宴。本人久歷官場見識的官員甚多,但是大多是表面上或是骨子里的謙謙君子多,而如此寡廉鮮恥地公開宣揚官場潛規(guī)則,展示自己真實靈魂,把丑陋當成價值觀去孜孜以求實在少見。這種帶點無恥的袒露心跡,至少展示了小X作為文化人的真實性情,盡管這性情既不高貴,也不雅致,甚致還有點自吹自擂般的粗俗,顯得讓人鄙視。然而,這種幾乎接近真實的將丑陋義正辭嚴地無恥展示,也是既有悖官場潛規(guī)則,更不符合官場明規(guī)則的。因此,他在官場仕途的黯淡是肯定的。他將來的命運只能是北宋詞人柳永的“奉旨填詞”一途,如不改變?yōu)槿颂幨碌娘L格,他將會在潦倒和牢騷中終其一生。因為,本人在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出版第一部揭露出版腐敗的長篇小說起,就對所謂“終南捷徑”的追求看得透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只求此生謹守職業(yè)道德準則,兢兢業(yè)業(yè)干好本職工作,業(yè)余時或退休后,能夠?qū)懗鲆徊扛哔|(zhì)量的長篇來,此生足矣。因為縱觀古今有追求的所謂文人大部分也只是微官、冷官、閑官、散官,位不過執(zhí)戟,佚不過六七品而已。而小有才華的X先生竟然看不透“世人只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古訓,想當性情中人,盡享風流,展示風流才子的本色,又想躋身官場分一杯殘羹冷炙,那實在是柳永似的虛妄。因為官場中人和性情中人本質(zhì)上是兩類人,前者必須表面上服從堂皇的明規(guī)則,暗中卻必須遵守潛規(guī)則才能作大官、顯官、權(quán)官、高官,而潛規(guī)則是不能公開示人的,因此缺少做人的真誠和坦率,就不能像X先生那樣不自雕勵,率性而為。而作為真正的文化人是應當以天下為己任的,是應當有著高尚的人格追求,健康的道德情操,深厚的學養(yǎng)素養(yǎng)的,因此所謂士子應當是士志于道,不應當士志于利,所寫文章應當文以載道,而不應當文以載欲的。他們的真性情應當展示出一種精神,一種為真理和學術(shù)獻身的精神,如果說這是中國傳統(tǒng)的正宗儒家人格,這種人格的成圣成賢,至少容易導致一般官場中人的人格分裂,而是假道學盛行。那麼本人更欣賞的是狂狷人格,歷史上的狂狷之士為悟道不惑之紅塵中人,也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高揚靈性人性之大旗敢愛、敢恨、敢歌、敢哭率真耿直,特立獨行,孔夫子言“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誠如清末詩人龔自珍所言“少年哀樂過于人,歌泣無端字字真。既壯周旋雜癡 ,童心來復夢中身?!币员3终嬲\的童心,本色做人,真心待人。事后想想,X先生如此也自有道理,看他那些閑話皇帝和太監(jiān)一類的圖書似乎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帝王文化和太監(jiān)文化均有涉獵。至于如何塑造自己的“宦豎人格”閹割自己的真實性情和欲望,以致于更加適應帝王文化或者叫著主子、老板、官場文化的需要,終究還是缺少研究和身體力行的經(jīng)驗的。因此他在官場和文化圈中都只能被邊緣化著,在郁郁不得志中借酒澆愁。看來“做人務須本色難,立身苦被功名累”啊。那晚在X先生神神叨叨袒露心跡時,兩位女性始終是冷眼旁觀著,并不插話也答腔。酒是越喝越多,一瓶茅臺見底,X先生大呼小叫著又叫服務小姐拿酒,大賓館的酒價格嚇人,我們都說算了算了。X先生嘴里罵罵咧咧,面子上依然要慷慨著,于是又喝了一瓶。最后他開始胡言亂語了,竟然用筷子點著孫曉云不知廉恥地說,孫曉云像你這樣的女人,應該有一兩個情人云云,并對曉云的先生加以貶損…….我們看這小X先生以酒裝瘋越來越有失體統(tǒng)。也就提議散了。散席之時,X先生以政府官員的身份紅頭脹臉地簽字買單,我想這一定是公款請客了。此刻的X先生已經(jīng)是趔趔趄趄似乎是路都走不動了,竟還一再嚷嚷著要親自開車回去。我們說,你酒后開車要出交通事故的。他噴著酒氣說,警察算老幾,老子這車是武警牌照的,我怕個鳥…….。最終,把他的太太叫來,由他那看上去很賢惠的太太將爛醉如泥的他架上了那輛果然是掛著武警牌照的豐田吉普車。</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七個月后知識出版社果然推出新版《書法有法》,出版社和南京市新華書店聯(lián)合在新街口中心門市為曉云舉辦了隆重的新書首發(fā)式,排隊簽名售書者宛若長龍。可謂盛況空前。后來該書重印四次,依然供不應求。直到今年版權(quán)到期,曉云收回由江蘇美術(shù)出版社再版重印。</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以后就很難得見到孫曉云的身影,有幾次的見面也很值得一記。</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幾年前,我去成都出差,竟然在成都的迎仙橋古玩市場發(fā)現(xiàn)有孫曉云的書法作品,當時自命對她的書法還是看得出真假的,于是心情激動之下問價、討價還價,竟然以自以為較便宜的價格成交?;啬暇┖螅鼻械叵胱寣O曉云看個真假,登門之后才知是購進了假貨,并說這些假貨就是出自南京的夫子廟、清涼山,完全是電腦復制后的仿品,可以亂真,她還找出印有原作的出版物給我看。孫曉云為了安慰我,又送了她的一幅書法作品,說是彌補我的損失。于是我心中竊喜,這次購買假貨,竟然得一真品,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后來我專程去清涼山畫家村窺視一番,果然孫曉云的假貨不少。</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2007年去長沙參加會議,有幸在長沙新聞出版局周永康的引薦下購得湖南省著名書法家張錫良的書法長卷《古詩十三首》。在張先生寓所與錫良先生暢談,張先生對孫曉云評價極高,一口一個“孫曉云先生”,他說,他對曉云先生十分景仰,希望他的這個長卷能夠由曉云先生題寫卷名,因為北京榮寶齋即將出版他的書法作品集。他希望孫先生題好后能夠?qū)⑹志淼姆崔D(zhuǎn)片寄交他,能夠?qū)栽祁}寫卷名的書法列入作品集是他的榮幸。滿頭白發(fā)的張先生說得很誠懇。于是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再次老著臉皮,懷著試試看的心情,敲響了曉云的門。當我轉(zhuǎn)達了錫良先生的愿望后,孫曉云欣然命筆,以莊重的隸書“陶淵明古詩十三首卷”,蓋上了自己的常用印。我將手卷托人拍成反轉(zhuǎn)片寄給了張錫良先生。以后和曉云還有幾次見面,一次是在北京王府井南京飯店巧遇她,她應北師大教授著名書法家歐陽中石之邀擔任該??妥鶗ń淌凇N艺媾d沖沖在琉璃廠購到一幅香港著名武俠小說作家梁羽生的書法作品《草書岳飛滿江紅》。曉云看了之后點評說,從書法專業(yè)來講,字寫得一般,但作為文學家能寫如此大氣的草書,也屬難得??磿栽颇樕n白,面帶疲憊,我小坐片刻,即告辭而去。之后曉云出任江蘇美術(shù)館副館長,我的同學揚建華出任省蘭花協(xié)會會長,要編一本《蘭花緣》的畫冊,托我讓曉云題幾個字,我拗不過老同學的懇求,再次靦顏去找孫曉云,曉云再一次滿足了我的請求。我想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隨著曉云的知名度越來越高,她的作品市場行情是水漲船高了,再去免費求字,無異于向人乞要錢財了。因為有人告我,她的字目前是五千元一平方尺。</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作為卓有成就的書法藝術(shù)家孫曉云的書法藝術(shù)實踐和探索,將會在她的不懈努力和追求下終究會結(jié)出豐碩的成果。正如她自己所言,將對書法藝術(shù)的追求當成女紅來做,她以女性的細心和執(zhí)著,將散落在歷史長河中的珍珠一一打撈磨礪,使之圓潤生光,連綴成中國書法藝術(shù)史豐碑頂端的項鏈,將會和日月同輝,與江河同在的。</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魏文帝曹丕所言:“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卑拙右讋t認為“文章合為時而作,詩歌合為事而作”,而無論經(jīng)國、為時還是為事,或者為其他而作的文章,均離不開書法的揮寫,因而書法是不朽的,即使當代進入數(shù)字和信息化時代,那也只是書法的數(shù)字化,正草篆隸依然在數(shù)據(jù)庫中活躍著、跳動著中華文化不滅的靈魂,只要是中國的文字的排列組合成的文章,就離不開書法的基礎(chǔ),有法的書法依然是有生命力的,只是我們?nèi)绾卧谧孀趧?chuàng)造的文字及書法的基礎(chǔ)上,繼續(xù)書寫中華民族新的篇章。從這一點上來說曉云的《書法有法》依然是有生命力的,中秋之前她在南京鳳凰書城的簽名售書依然是排隊猶如長龍,她依然是氣定神閑地手握三寸羊毫,蘸墨揮毫簽上自己的芳名,蓋上那枚她的外祖父朱復戡特為她篆刻的印章,而這枚壽山印章的含金量早已今非昔比,不僅意味著她是一位著名的女書法家,而且還象征著她具有多重政治身份的顯赫官員,雖然她的處事風格一如往常自信、謙和、低調(diào)、隨意……,然而因為身份和角色的轉(zhuǎn)變,使她少了許多藝術(shù)家最寶貴的率性和純真,處處變得謹慎矜持起來,這是一種人格的成熟和練達。</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color: rgb(136, 136, 136); font-size: 20px;">2010年9月22日中秋之夜</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