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岳母三周年祭日宴上，別人談笑風(fēng)生，而妻子卻還時不時地在拿餐巾紙抹眼淚，我瞟了她一眼，竟發(fā)現(xiàn)她的雙眼紅紅的，有些微脹，可見那天的場面又勾起了她三年前的傷痛。這不由不讓我想起了當(dāng)年迷云重重的岳母之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①</p><p class="ql-block">已經(jīng)斷氣的老人，脖子上的傷口，一把帶血的剪刀………</p><p class="ql-block">這是三年前一個大雪的早晨，還在睡夢中的我接過妻子電話之后在腦子里形成的最初畫面。</p><p class="ql-block">“昨晚上誰和你母親在家？”我疑慮重重地問。因?yàn)閮商烨?，我和妻子才看望了岳母，那天老人還好端端地，并無異樣。</p><p class="ql-block">“沒有誰，只有葉葉”，妻子答道。葉葉是岳母最小的兒媳。</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寒冬的鄉(xiāng)村早晨，人們都起得很晚。街道上空無一人。大約九點(diǎn)，在外的三兒兩女才都陸續(xù)趕回家中?？薜米钏盒牧逊蔚厥窃滥傅男∨畠海褪俏业钠拮?。因?yàn)閮商烨拔遗闼齺砟锛?，還看母親啥都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就……？另外就是大女兒，我妻姐了。三個兒子表情默然。</p><p class="ql-block">妹妹強(qiáng)忍悲痛，把姐姐叫到了后院。</p><p class="ql-block">“姐，明擺著的，咱媽就不是正常的死，你說，咋辦？”妹問姐。</p><p class="ql-block">“問過葉葉了，她說昨晚睡的死，啥都不知道。"姐答。</p><p class="ql-block">“那不行就報(bào)警………”妹妹。</p><p class="ql-block">“慎重！"姐夫過來了，“公安一旦參與可就麻煩了，最后只能有兩個結(jié)果，自殺和他殺。先說自殺吧，三個兒子不盡顏面掃地，在村中抬不起頭不說，就是你們當(dāng)女子的臉上也不光彩吧？再說他殺，那就只有葉葉了。她是你們最小的兄弟，倆個兒子都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還等著娶媳婦呢，要是他媽成了殺人犯，先不說你兄弟咋樣恨你，就你這倆個侄子的媳婦你姊妹倆個能給人家包了？”</p><p class="ql-block">“………”無言。</p><p class="ql-block">“………”無語。</p><p class="ql-block">“算了吧，咱媽也都過了八十的人了，就讓她老人家安安寧寧地走吧，看見全當(dāng)沒看見，以后咱們誰也不會把這事說出去的?！苯惴虻?。</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一陣忙亂過后，老人的臉也洗了，頭也梳了，換上了老衣，被放在了一張床板上，前門帖上了一張倒頭紙，一場喪葬活動正式開始了。</p><p class="ql-block">連日來，吊唁、入殮、安葬，一切進(jìn)行的有條不紊。</p><p class="ql-block">岳母終于“入土為安”了。</p><p class="ql-block">然而，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p><p class="ql-block">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婆媳關(guān)系。</p><p class="ql-block">清早，老人死了。剪刀，傷口，血。</p><p class="ql-block">沒有人愿意弄清真相。入土為安，一團(tuán)和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②</p><p class="ql-block">老丈人十年前就走了。老人有三個兒子，二個女兒，六個孫子，三個重孫，三個外孫，可謂四世同堂了。兒子孫子個個都是老人的心肝寶貝。</p><p class="ql-block">老大、老二住的遠(yuǎn)，老人跟老三過。老三兩個兒子，所以又蓋了一院新房，在村東頭。新房落成，小倆口住到新房里去了，老人仍然住在老宅。宅是老宅，房子是前幾年新蓋的，只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因?yàn)閷O子也都大了，都掙錢了，沒有哪個要抱要哄的了。</p><p class="ql-block">天氣好，精神也好的時候，老人會和其他人捉捉麻錢，諞諞閑傳或者騎上自己的三輪車，到村外去檢點(diǎn)柴禾。早晚孤單的時候，老人是靠一個收音機(jī)打發(fā)時光的。所以，只要老人沒災(zāi)沒病的，就萬事大吉了。</p><p class="ql-block">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更何況是風(fēng)燭殘年之人。老人病了，看著挺嚴(yán)重的。媳婦，兒子，女子，也都相繼過來看望。不過似乎沒有人能住下來踏踏實(shí)實(shí)地侍候老人。于是，老大作出了驚人決定，毅然把老母親接到了自己的新房里。請醫(yī)看病，自不必說。</p><p class="ql-block">自從老大把母親接到自己家里，媳婦端藥端飯地侍候，一時在整個村子傳為美談。有人說：“崗崗（老大小名），將來你媽死了我代表全村鄉(xiāng)黨給你倆口子都要披紅呢！"</p><p class="ql-block">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悉心照料，奇跡出現(xiàn)，老人終于與死神擦肩而過，身體恢復(fù)的很好。老人逢人便說：“多虧俺崗崗媳婦……"</p><p class="ql-block">一晃，又一兩個月過去了。人說夜長夢多，還真是的。也難怪，多一口人，就要多一雙碗筷；多一間炕，就要多費(fèi)電費(fèi)柴禾。老人原來是隨小兒子老三過的，漸漸地人們傳出，老大向老三要求，既然母親現(xiàn)在住在他家，就要把母親過戶到他的名下，這樣，母親的地及老齡補(bǔ)貼等就理所當(dāng)然地應(yīng)該屬于他。于是一個要，一個不給，雙方展開了拉鋸戰(zhàn)，作為老人，夾在中間也非常為難。</p><p class="ql-block">雙方僵持的結(jié)果是老大未能如愿，老人覺得自己怎么就成附屬物了？再說自己原本就跟的老三，就是死也要死在老三家里。慢慢地，老大媳婦的臉也沒有原來好看了。老人想，自己現(xiàn)在能行能走了，何必惹你們不愛，我還是回我家，免得看你們的臉。就這樣，老人一經(jīng)提出，老大倆口子也就來個順?biāo)浦?，“完璧歸趙”。于是，老人又回到了自己的老宅。</p><p class="ql-block">就此，人們這樣議論：當(dāng)初老人要是直接死在老大家，老大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給老人辦完后事，那老大倆口就把孝名落了……可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③</p><p class="ql-block">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從前。</p><p class="ql-block">老人常常會想起好多往事。從前抓兒養(yǎng)女的艱難歷歷在目。哪個兒女不是父母的心頭肉，只差沒把天上的星星給這伙挨刀的摘下來。省吃儉用地都給把媳婦娶下，待到有了孫子，更是看的跟心尖尖似的，哪個不是自己疼大抱大的？</p><p class="ql-block">前些年種地，老人總是顧了這家顧那家，從北巷跑到南巷，從西頭跑到東頭，生怕哪個媳婦說她偏心。那年，老大倆口子不在家，老人給看了半年門。后來有一年，老二倆口子全上了工地，家中無人，老人雖然身體已不如從前，老二叫看門，仍然照看不誤。那時農(nóng)村街道沒有路燈，黑燈瞎火的，老人總是兩頭趕，幾次差點(diǎn)摔倒?，F(xiàn)在娃娃們的日子也都好過了，孫子也都掙錢了，哎，就差老三的倆個兒子還沒結(jié)婚……</p><p class="ql-block">老三有二個兒子，也都二十好幾了。傳言，老三媳婦曾對人說，就是有人想給俺娃介紹對象，人家一打聽，俺娃還有個他老婆（即老奶奶），該成都成不了。常言說，話語是開心的鑰匙，那豈不知，流言更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雪，下了整整一夜，厚厚地鋪了一地，似乎要竭力蓋住人間一切不可見人的東西似的。</p><p class="ql-block">早上，岳母死了。突如其來。剪刀，傷口，血。一老一少，婆媳倆個。</p><p class="ql-block">沒有人知道，那一夜，究竟發(fā)生了什么？</p><p class="ql-block">岳母下葬的那天，按照習(xí)俗，長子要親自為親人合上棺蓋。那天老大抬動棺蓋時那悲愴地一聲“我的媽呀！……"，試問，是真心的悔恨還是良心的自責(zé)？但一切為時已晚。</p><p class="ql-block">送葬路上，孝子孝孫一長溜。</p><p class="ql-block">岳母走了，沒有人查明真相，也沒有人愿意查明真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1.1.7新旺村</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