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文字 蔓菁</p><p> 少時的記憶，是生命的底色。</p><p> 題記</p> <p><b>我總在埋怨年少時，住的地兒沒樹沒花， 如花的年齡，卻從來沒有體會過‘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的味道，或多或少總有那么一點遺憾。</b></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突然一日接到同學(xué)的電話，問我:你還記得小西門派出所后邊的天主教堂前的綠草地和后面的小池塘，槐樹花嗎？哦！想起來了，那年那月在鄂州城里走走，總會看得到大槐樹。五月末六月初，春夏交替，槐樹花開，一嘟嘟，一串串，好像滿樹掛上了花鈴鐺。槐花的花期長，一直盛開到六月末，白色微微泛黃，單瓣微微下垂，素顏的槐樹花，花朵從那高高的樹枝上，層層綠葉中把清甜的香味延伸出來，和煦的微風(fēng)輕搖，花朵輕舞，裊裊落下初夏的氣息，站在樹下呼吸都變得愉快。虬枝勁節(jié)的槐樹綠葉深處，每一串花鈴里都棲息著童年的歌謠。</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真沒聽到過雨落在槐樹花上的聲音，猜想，雨從串串淡紫色花蕊間流過，會把雨染成什么顏色？現(xiàn)在再讀宋代著名女詞人李清照的《如夢令》，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李清照詞中那種酒后濃郁得化不開的海棠式的嬌嗔和風(fēng)雨過后道不盡的愁思，與我記憶中的潔白的槐樹花兒沒一點兒關(guān)系。我也是孤陋寡聞，槐花有詩嗎？在腦海中搜尋半天不知所蹤，查度娘，才知道蘇軾，白居易都寫過槐花詩。</span></p><p><b> 粗僧大布裹生涯，</b></p><p><b> 腹有詩書氣自華。</b></p><p><b> 厭伴老儒烹瓠葉，</b></p><p><b> 強隨舉子踏槐花。</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沒想到“腹有詩書氣自華”這首蘇軾寫的傳遍天下的名句，竟與槐花扯上了關(guān)系。自古都有“槐花黃，舉子忙”一說，原來古代舉子們是在槐花盛開的季節(jié)走向考場的。</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也許槐花根本就懶得尋找什么詩意，有詩，無詩，絲毫不會影響槐樹花散發(fā)醉人的清香，摘一串嚼嚼，就知道甜中有澀?；被?，槐葉都能吃，在鬧饑荒的時侯是可救命之物，那個時節(jié)，時間流動得很慢，吃的食物單一，一般人家餐桌上只有一蔬一飯，如果再想加一個菜，那必定是腌制過的菜了。在缸灶里，點燃一把茅柴把子，炒一個酸缸豆也就上桌了。所以，只要是見到能吃的植物都會讓人興奮，恨不能手舞足蹈，何況是這白里透點淡黃的花朵。摘花人滿手芬芳，花露浸染衣袖。嘗花人嚼的是剎那間的美麗，嚼的是苦中有甜，苦盡甘來的生活滋味。</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從小西門走到街東頭再往右一拐，稍走幾十步就到了解放小學(xué)，解放小學(xué)設(shè)立在一座寺廟里，沒了那煙霧裊裊攀升的高香，眾菩薩大仙們陪著孩子們在風(fēng)聲雨聲讀書聲中慢慢長大。校園里也有一棵不知那個年代種下的，樹蓋如傘的老槐樹，隨著季節(jié)的變換，會一整棵大樹的嫩綠，一整棵大樹的雪白，又一整棵大樹的蒼黃和凋零。入夏之后花朵似錦，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一朵停在半空中的白云，還有一口布滿綠色青苔地老水井，扶搖白云，落花成雨飄到井沿。</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到秋未初冬，大槐樹結(jié)出青黃色的槐籽時，樹下就會出現(xiàn)一口褐釉大缸。下午上學(xué)的孩子們都帶一個杯子，在校門口張開小嘴接受老師舉著一個小噴壺，往舌頭里噴上一種黃黃的藥水才能進(jìn)教室。大缸里裝有滿滿一缸熱騰騰的中藥湯。各班體育勞動委員提一個大桶去領(lǐng)中藥湯，班主任馬老師會告訴同學(xué)，一定要把中藥全部喝完。喝了中藥就可以預(yù)防腦膜炎。</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現(xiàn)在回想那個中藥味，并不太苦，一定是有甘草和蘆根，沖淡了那個苦味。 最記得有一次，發(fā)的荸薺煮甘蔗水，清清淡淡的甜味，又吃又喝，不知是否能起到預(yù)防腦膜炎的作用，我們班真沒一個人得病。</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傳說大槐樹能避邪，是大槐樹下的中藥湯護(hù)佑了我們嗎？當(dāng)時，中藥湯全是免費的，不知是鄂州那一位老中醫(yī)師開的方子，幾付中藥方子，就能讓全城的孩子們避免或減少傳染病的傳播。當(dāng)然，還有其它措施，脊髓灰質(zhì)炎病流行時，就有防疫人員來學(xué)校，一人發(fā)一粒糖丸，看著你吃掉才放心。</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槐樹下“ 七九河開，八九雁來，九九耕牛遍地走”的書聲朗朗，《小貓釣魚》教會了少年人懂得了做事要專注，一輩子堅持做好一件事是多么良好的品質(zhì)呀，這樸素的道理，讓人一輩子銘記。</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槐樹下“六月的花香，六月的好陽光，六一兒童節(jié)，歌兒到處唱”，歌聲中紅巾領(lǐng)迎風(fēng)飄揚，從此懂得了紅領(lǐng)巾是紅旗的一角，她是烈士的鮮血染成的。</span></p><p> </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冬季，槐葉凋零，光禿禿的枝干上，幾只不怕冷的老鴉展翅飛來飛去，偶爾叫喚幾聲，添了幾分清寒。怕孩子們凍著手，班主任馬老師教我們做手指操，“包子這么大，卷子這么長，打開一包糖，大家走來大家嘗”。拍拍手，跺跺腳，下課鐘聲一響，一群男孩子，圍著大槐樹“擠油干”，口里喊著“擠呀嗎擠油干喲”，你擠我，我擠你，擠得頭上冒汗。這個冬天，大槐樹一定不會孤單。</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槐樹無言的站立在那里，以他獨特的生命狀態(tài)與少年結(jié)下了一段不可遺忘的塵緣。</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鄂州的大槐樹始種于什么年代沒有人記錄。大槐樹的傳說有很多很多，有織女和董永的愛情傳說，有三公面槐的典故。聽老人說，槐花燒成炭色能止血，十月里服槐花籽，可健康長壽。我就嘗過炒熟的槐樹籽，輕輕剝?nèi)ケ”〉钠ぃ⌒牡陌丫G豆大小腰子形的籽兒放進(jìn)舌尖，一咬又香又酥。早已不記得是哪位兒時的伙伴送給我的炒槐籽兒，這味道也成了記憶中的傳說。</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最具歷史價值的應(yīng)該是山西省洪洞縣廣濟(jì)寺旁的古大槐樹石碑。碑文記載著明朝移民和移民就食的情況。明初朱元璋的移民政策推行時，在廣濟(jì)寺設(shè)局駐員，各地移民都到大槐樹下集中報到，接受地方政府的安置。移民們離別養(yǎng)育自己的故土和親人，到遙遠(yuǎn)又陌生的地方去生活，實在故土難離，痛斷肝腸。移民事項多在晚秋時節(jié)進(jìn)行，為的是到了新的移民點，可以馬上開展春耕。深秋大槐樹槐葉凋落，移民們一步一回頭，潸然淚下，久久不忍離去。遷徒的人走時，都折一枝槐樹枝帶往他鄉(xiāng)?；睒涿缇驮谛碌耐恋厣戏毖苊??！皢栁夜枢l(xiāng)何處來，山西洪洞大槐樹?！庇谢睒涞牡胤骄蜁兄@樣一句歌謠。不知鄂州的槐樹是不是洪洞大槐樹的后代，這些早已無從考證。有資料記載，鄂州最早的先人移民來自山西，后孫權(quán)建都時有過十萬移民，元末明初和明未清初有過兩次大規(guī)模的移民，多來自江西。先人們刀耕火種，開墾鄂州這塊土地的往事早就淹沒于千年的漫漫烽煙之中，但是大槐樹的傳說，演繹了中國幾千年歷史發(fā)展進(jìn)程中的一個史話和無數(shù)文人墨客寫不完的“人歸落雁后，思發(fā)在花前”的思鄉(xiāng)的情結(jié)。</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來到大槐樹下才知道快活其實是很簡單的事?；ㄩ_時節(jié)，總會有淘氣的小男生大顯身手，把書包往地上一丟，三下五除二就爬上樹枝，一把摘下一嘟嘟花先塞到嘴里，一邊嚼一邊喊:“甜的！甜的！”一邊摘下如云如雨如夢一般的花鈴串串往下扔。女伢們，拾呀拾呀，拾著夢幻般的花朵，裝滿荷包和書袋，把快樂使勁塞進(jìn)荷包里，“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大人扛著一根綁著彎刀的竹竿走來，揮手之間，花鈴無聲一枝又一枝，一片又一片帶著初夏的嬌嫩和簡單的快活，用提籃，籮筐裝走了。</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小街上下了一場特別的雨一一槐花雨，槐花雨在尋常人家，??！落花成雨，雨中的槐花，悄然變成了鍋與碗的碰撞，在煙火中歷練成了槐花米餅粑。</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句老話，“井深槐樹粗”，有井水的地方，槐樹就會根深葉茂。老水井旁的大槐樹下接受啟蒙的孩子們，也許原本都不相識，長大也許各奔天涯海角，但都有著關(guān)于槐樹和老水井的共同記憶，無論走遍江南塞北，看盡清風(fēng)明月，哪怕是在遺忘和被遺忘中生活，都會象我一樣，終有一天想起那棵老槐樹。</span></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 當(dāng)年的少年人，洗凈塵埃歸來，仍期待槐樹一枝枝發(fā)芽，一葉葉碧綠，一串串花開。當(dāng)年那棵老槐樹，歷經(jīng)滄桑的老水井都還在嗎？是否，槐樹早已化作烈焰升騰而去。</b></p><p><b style="font-size: 20px;"> 問君何處看槐花？</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