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青春,短暫而易逝,一不經(jīng)意就過去了。過了若干年,想起青春時代的往事,有些記憶深刻,有些已經(jīng)忘記。記住的就老在腦海里浮現(xiàn),忘記的,經(jīng)熟人提醒,也會想起一絲絲痕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青春不用濃妝艷抹,年輕就是本錢,青春充滿理想、激情、精力、美麗。如果你的青春在校園,那就充滿著墨香還有你的人生初見。如果你的青春在軍營里,你的青春就是汗水灑滿了訓(xùn)練場及綠色的夢想。如果你的青春在農(nóng)村,那就是廣闊的天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青春卻在兵團的田野、豬圈、馬號、廁所,與糞便一起成長。雖然回想起來,兵團的生活就像電影片段一樣,寫起來就覺得沒什么好寫的,就是干活!掏糞!枯燥無味。我年少的時候,曾經(jīng)對未來有過美好的憧憬,希望當(dāng)個作家或記者,也許沒有抓住機遇,也許自己不夠努力,夢想沒有成為現(xiàn)實。</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無論青春有悔無悔,青春都已逝去,但不會消失,當(dāng)我們洗盡鉛華,在夕陽中回味過往,那鮮活的一幕幕卻仍然歷歷在目。</p> <p class="ql-block">69年4月7日,那是一個終身難忘的日子,我坐著綠皮火車離開家,到兵團接受再教育去了。我那時剛初中畢業(yè)(六八屆)不滿17歲,第一次離開家,覺得新鮮,心里對未來充滿著希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剛到兵團,我被分到大田班,第一次鋤麥子,我沒見過麥苗,分不清麥苗和?草。到了地頭,所有的人一字排開,順著麥隴鋤地。我是A型血,爭強好勝,干了一天,累的腰酸背痛。臉被太陽曬得一層一層的脫皮,就像土豆似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兵團的生活不同于農(nóng)村,畢竟是歸屬北京軍區(qū)內(nèi)蒙古建設(shè)兵團,發(fā)軍裝發(fā)津貼的地方, 思想政治工作做的很到位,每天早上早請示,晚上晚匯報,讓你連想家的功夫都不給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也阻撓不了我們想家。熄燈號吹響以后,躺在大炕上,有一個人提起想家,幾個人一起都響應(yīng),有時大家一起哭起來。我那時也想家,只不過不像個別人那樣一說到家就掉眼淚,只是默默地放在心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兵團第二年夏天,突然有一天,二哥和姐來連隊看我。我那時體重從剛到兵團105斤長到120斤,又黑又胖,穿著兵團發(fā)的退了色的軍裝。而二哥那時在烏蘭牧騎,文藝工作者,穿了藏藍(lán)色制服,又高又帥。姐姐是醫(yī)院的麻醉師,個頭苗條,皮膚白皙水嫩,穿著時尚。我們?nèi)齻€站在一起,有云泥之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時,通訊員通知我說,指導(dǎo)員有事找我,我連忙去了連部。指導(dǎo)員見到我就問我“他倆真是你的哥哥姐姐,一個媽生的”?“是,一個是我二哥,一個是我姐,親的。”那時,連隊只許直系親屬才能探望,其他人是不允許進(jìn)連隊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指導(dǎo)員警惕性很高 ,從外表看,我也覺得我們不像親兄妹。這個廣闊天地也真是鍛煉人,僅一年的時間,把城里一個十六七歲的花季少女硬鍛煉成了一個外表像農(nóng)村人的鐵姑娘。</p> <p class="ql-block">在兵團除了節(jié)假日,每日三餐基本是發(fā)面的玉米面窩窩頭,胡蘿卜白菜吃的多,偶爾也吃饅頭、面條,還吃了一段紅薯面窩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由于強大的體力勞動,不管飯好吃難吃, 我們女戰(zhàn)士也很能吃,我曾經(jīng)一頓飯吃過八個窩頭。這綠色食品把我吃的身體尤為豐滿健壯,在兵團沒吃過病號飯。而且發(fā)育良好,身材長得“三突出”。這可愁壞了我 ,那個年代的審美觀念與現(xiàn)在截然不同,那時女性的胸部要是顯出婀娜多姿的曲線,那就是丟丑 ,會讓人當(dāng)作茶余飯后的談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怎么辦呢?為了不讓人笑話,我就用布勒住,盡量不讓胸部鼓出來,有時勒的喘氣都困難。我的同屋戰(zhàn)友看到我這樣就說,“你呀,真是生不逢時,如果生在古代,就你這身材典型的美人,不知讓多少人羨慕呢。你看我這兒平平的有什么好看的,就是比你少受罪”。我瞪她一眼說,“這話可別亂說,小心有人批判你?!边@一勒就是八年,愣把我的前胸后背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跡,這痕跡一直到九十年代,才慢慢地恢復(fù)正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身體上的痛苦還能接受,精神上的貧瘠有時候會讓人難以忍受。我們班里有高中生、初中生,學(xué)歷不等,好幾屆學(xué)生。記得有一回班里組織大家憶苦思甜,先讀報后討論。讀報的戰(zhàn)友讀到“青黃不接的時候”,有個戰(zhàn)友就問,“青黃不接”是啥意思?這個戰(zhàn)友想了想說,就是秦始皇的意思,班里有個別人笑出聲來,班長說:“不許笑,接著讀”。戰(zhàn)友繼續(xù)讀報,當(dāng)然,這個讀報的就是學(xué)歷最低的知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青春作伴好讀書,在兵團連隊,我們都是年輕人,大家都很渴望有書看,于是,連隊就組織大家經(jīng)常學(xué)習(xí)《毛選》、《老三篇》和其他紅寶書,還有馬克思的《資本論》列寧的《國家與革命》等。晚上,連隊不是集合在小禮堂(兼飯?zhí)茫├镩_批判會,就是班里開班務(wù)會,要不就是組織大家讀報紙,還有歌詠比賽、賽詩會。我當(dāng)時是連隊報道組的成員,晚上經(jīng)常在煤油燈下寫稿子,時間安排的滿滿的,沒有多余的空閑時間讓我想家長里短,兒女情長的事情。</p> <p class="ql-block">后來連隊班排調(diào)整, 我從大田班調(diào)到積肥班。積肥班是連隊的超級大班,共有二十多個女生, 四個男生。我們二十幾個戰(zhàn)友來自上海,青島、包頭、保定等城市,年齡都在二十歲左右。我們的工作就是起豬圈,起馬圈 ,掏廁所,漚肥,總之,一切與糞便有關(guān)的活,都是我們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俗話說,“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dāng)家”,這么重要的工作交給我們二十幾個大姑娘和四個小伙子干,能說領(lǐng)導(dǎo)對我們不重視嗎?能說青春虛度了嗎?當(dāng)時連隊就有人放出小道消息說,連里把長得漂亮的,有才的都調(diào)到積肥班了。漂亮的我們班確實有幾個,但我不屬于這類,我從上小學(xué)開始,一直被人稱為才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干這行工作,不需要有多高的文化,也不需要有什么技能,只需要你不怕臟,不怕臭就行。換一句當(dāng)時非常流行的話,熱愛本職工作。我們每天接受的教育就是我是一顆革命的螺絲釘,黨叫干啥就干啥,既然組織上分配我干積肥工作,我就應(yīng)該毫無怨言地執(zhí)行。</p> <p class="ql-block">就拿掏廁所來說,那時,我們每天有的拿著糞勺,有的挑著糞桶,有的拉著糞車,走在營區(qū)的路上,沒有一點自卑感,感覺還挺自豪的。那時連隊開聯(lián)歡會,各班出節(jié)目,我就給我們班排演了一個女生表演唱,歌詞是我編寫的,“兵團戰(zhàn)士積肥忙,不怕臭 ,不怕臟,越苦越累越覺得榮光。哎呦呦哎嘿呦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夏天,廁所的味道實在是難聞,尤其是尿素味,嗆人熏眼睛。我們也沒有口罩手套之類的防護品,糞便污染到手上身上是常有的事。塞外的冬天,滴水成冰,糞便凍住了,需要鎬刨,刨的時候,糞渣濺得身上是常事,有時候會濺到臉上、頭發(fā)上、甚至濺到嘴里,但沒有人怕臟怕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記得有一次我掏廁所,我挑著滿滿的糞桶走過一小段有草有樹根的路,被樹根絆倒了,糞便灑了我一身。我爬起來,先把糞桶扶好。我想,糞便只能臟了我的衣服和身體,我的思想和靈魂卻是干凈的,我絕對不能浪費剩下的大糞,我堅持著把糞桶挑回到目的地,然后再回宿舍洗涮?,F(xiàn)在回想起來,那時真的很單純,純的像一張白紙。</p> <p class="ql-block">剛開始去馬號起馬圈,班里的女生都有點怕馬,小心翼翼地躲著這些高傲的家伙。馬號有一匹黑色的馬叫一顆蛋,聽馬號的人講,是閹割的時候沒閹割干凈,所以就稱它一顆蛋。它一見到母馬就尥蹶子,是一匹烈性馬,平時沒人敢接近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次起圈,一顆蛋正好在馬圈,別人不敢上前, 我想也不能不干活吧,別人不上,我上。我從小就崇拜英雄,像董存瑞、黃繼光,我也想像他們那樣成為英雄。可是和平年代,不可能舉炸藥包,堵機槍眼,只能是平時遇到危險沖在最前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就壯膽過去,牽住韁繩就使勁往外拉它,不知它是認(rèn)生還是因為我是女生,反正它一點委屈都不吃,馬上尥起蹶子,眼看踢到我身上,說時遲那時快,我及時閃身,僥幸躲過了一劫。但我不服它,我想,我先慢慢地尋找機會接近它,總有一天,我會征服它。后來,它熟悉了我,我也了解了它,我們之間不再互相設(shè)防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起牛圈相對來說就不害怕,牛很善良,尤其是小牛犢,長得萌萌的 ,可愛極了。有一回,死了一頭牛,一群牛圍著它,不肯走,有的還默默地掉眼淚。</p> <p class="ql-block">連隊的豬圈要經(jīng)常清理,尤其是夏天,那火辣辣的陽光像烤地瓜一樣,要把我們十幾個姑娘烤透,豬圈里一點陰涼地也沒有,而且臭味熏天。我們用鋼叉起豬圈,然后裝到車上拉到外面空地堆起來。起的起,拉的拉,個個干的熱火朝天,累的汗流浹背,曬的頭暈眼花。我們一看周邊沒有外人,大家都把外衣脫掉,只穿了自己用大手絹做的背心。那時,脫成這樣,倘若讓其他人看見,那還了得,有傷風(fēng)化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個手絹背心是我們班的一個戰(zhàn)友去附近的供銷社買東西,發(fā)現(xiàn)了這塊大手絹。兩個手絹縫住兩邊及上邊,就是一個大背心。結(jié)果,班里的戰(zhàn)友都去買了,把供銷社的手絹買光,幾乎人人都有這樣一個背心。有一回聚會,提起手絹背心, 戰(zhàn)友小Z說,那時候都瘦,要是現(xiàn)在得買四個手絹做背心。</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們積肥班每年夏天也參加麥?zhǔn)?,割麥子的累我們也?jīng)歷了,冬天也參與挖大渠的勞動,那個苦我們也吃過了。我下兵團八年里,在積肥班就呆了有四、五年,也就是在兵團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積肥掏糞。別人一問我你在兵團干啥的,我張口就說在積肥、掏廁所。</p> <p class="ql-block">在我一生中最美的時光里,我干的最長的最投入工作就是積肥掏糞。我那天在豬圈里就想,我們的青春就是在豬圈里 、馬號里、廁所里穿著手絹背心度過,若干年以后 ,想起會不會后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現(xiàn)在,翻起發(fā)黃的相冊,感嘆光陰似箭,時間如梭。當(dāng)年那個懵懂無知的女孩容顏逐漸老去,那個清澈的眼神,那顆毫無雜念的心再也找不回。無論我們的青春如何,即是留有遺憾,但也不能忘記。因為青春并沒有閑著,在一方面骨感,在另一方面就會豐滿。我們年輕時曾經(jīng)拼搏過,努力過,這就夠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青春雖沒有朗朗讀書聲,沒有花前月下,沒有鮮衣怒馬。但是,有了兵團掏糞經(jīng)歷,造就了我樂觀向上、吃苦耐勞的精神和勇氣,在后來的人生中,讓我一次又一次地戰(zhàn)勝困難和疾病,微笑著面對生活。</p> <p class="ql-block">文字:原創(chuàng)</p><p class="ql-block">照片:來自艾玲與戰(zhàn)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