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甲午塘蓮池釣翁（張衛(wèi)國） <p class="ql-block"> 我小時候，鄉(xiāng)下到街上的距離就是一條甲午塘。在南潯，所謂塘，既指水道，稱塘里。又指沿河的道路，稱塘路。甲午塘上只有西邊有路，東邊的堤岸不通路，路在遠離塘港的村子里。</p><p class="ql-block"> 南柵外的甲午塘港，又叫簡五塘，直通南市河，是南潯鎮(zhèn)十字水系南北向的正源，上流來自陽安塘、茅針塘、息塘三大水道。</p><p class="ql-block"> 空中鳥瞰，息塘、甲午塘、南北市河、以及鎮(zhèn)北的古溇港，處在一條直線上，只不過在息塘與甲午塘之間，穿珠灣到康王寺橋的河道往西拐了一個彎。</p><p class="ql-block"> 相傳，明朝嘉靖年間，倭寇入侵江南，朝廷派兵進剿抵烏鎮(zhèn)，為方便調(diào)運糧草，下令開鑿烏鎮(zhèn)直通南潯的運河。但因戰(zhàn)火紛繁，中間一段未及完工，但已經(jīng)可以利用原有的河道通航。因為竣工的這一年是甲午年，所以北段近南潯的航道被命名為甲午塘。后來倭寇被驅(qū)，戰(zhàn)火熄滅，就將近烏鎮(zhèn)的南段航道命名為息塘。中間一段未及挖通的區(qū)域，就是今日我的老家蓮池兜的地界。</p><p class="ql-block"> 蓮池兜到南潯街上，有兩種出行方式，要么乘船走水路，要么步行走旱路。水路比較長，要往東出兜口到瀏盆漾，再往北到長興港，過西落北才是甲午塘。南潯西柵外遼里有東、西長興港，這里有南、北長興港，北長興港上有亭子橋，水路直通賣香港、陶墩，南、北長興港之間的村子叫沈家兜，村民卻普遍姓徐。</p><p class="ql-block"> 北長興港以北有只圩叫三村里，名稱來自豐樂鄉(xiāng)時期，其中的五十畝稻田屬于蓮池兜，隔港隔水耕種管理很不方便。雙搶頭里，在長興港里臨時弄只拉渡船，倒也便當。平時除草打藥水，只好背只藥水桶，泅水而過。</p><p class="ql-block"> 三村里落北就到了硬漲橋，浜口原來有河水兜，早就填了。這里的水道過茶花弄到劃船漾，已是吳江省地界了。硬漲橋書本上稱仰止橋，高山仰止，很雅。鄉(xiāng)下文盲多，仰止叫成了硬漲，朗朗上口。</p><p class="ql-block"> 再落北，是閔塘兜。兜口有只三官堂，是座道觀，供奉天、地、水三官神，后來改叫永寧庵，釋道不分家。閔塘兜里以前有大戶人家，明代從晟舍遷來的。清朝康熙年間，閔塘兜有個人叫閔茂元，是個大孝子，聽說只有用自己的肝熬成的藥才能治父親的病，他毅然破腹割肝救父，父親果然病愈。他當時昏倒，后竟復蘇，奇跡生還。</p><p class="ql-block"> 閔塘兜往北是華家兜，是宋代江州參軍華文勝的老家。華文勝在南潯赫赫有名，南柵市河上的通利橋又稱華家橋，就是他組織建造的。華氏一脈在南潯分布很廣，遼里的華家埭，朱塢村的華家兜都是華氏曾經(jīng)繁衍生息的地方。現(xiàn)在有把“華”寫成“夏”的，其實是搞錯了。</p><p class="ql-block"> 華家兜落北就到百老橋，過橋轉(zhuǎn)過西，再往北到虹陽橋，看見一個大戲臺，就是南柵東岸。百老橋的河道叫百鸞港，過東到南喜兜，過尤家橋到尤家港，再分孟家尞、泥司兜。一路往東到力持橋，一路落北匯入曲江，并入馬家港。</p><p class="ql-block"> 蓮池兜走旱路出街佬，先要落北走一段小路，兩旁的桑樹異常的茂盛，桑樹地里幾座三合土的大墓若隱若現(xiàn)。聽大人們說，當年破墳，拖出來都是戴紅翎帽子的尸首，栩栩如生。掠在桑柴蒲頭上，一出風就變成駭人的黝黑。所以小時候走這條道，每一次都高唱凱歌依然心驚肉跳。</p><p class="ql-block"> 出了桑樹地，就看見了甲午塘與南長興港的交匯處，眼前豁然開朗。原先這里也有一只兜，也叫華家兜，只是有兜無村坊，算只野兜。沿河往北百十米，就來到了康王寺橋。站在橋頂，如果天氣清朗，往北可以依稀望見太湖中的東山和西山。橋北康王寺雅稱褒能寺，早就名聞遐邇了。寺內(nèi)古木參天。據(jù)2018年浙大植物研究所確認，此間銀杏樹樹齡215年?？低跛聵蛞约鞍芩碌墓适潞芏?，可以參閱我的拙作《溪橋猶自記康王》。</p><p class="ql-block"> 從康王寺橋到南柵蘇露橋，總共三里路，全部鋪有條石，一塊不缺。每塊條石上都鑿有南潯定勝糕樣的標記。</p><p class="ql-block"> 據(jù)劉錦藻所撰《劉鏞年譜》記載，1886年，劉鏞六十一歲，見潯南甲午塘石路崎嶇，募資飭康王寺僧慧性購石，重鋪約二里許，均為坦途。</p><p class="ql-block"> 慧性和尚是臺州人，光緒初年來到康王寺，光大了門庭，復興了寺院。他與鎮(zhèn)上首富劉鏞交厚，劉鏞樂善好施，災年購米濟四鄉(xiāng)，常委托慧性操辦，甲午塘上的石板也是兩人合作完成。</p><p class="ql-block"> 康王寺落北一直到豐橋，舊屬簡五圩，這也是甲午塘又稱簡五塘的由來。這一段一條長埂看不到人家，往北望，只見南潯南柵頭的繭子倉庫就是摩天大樓。塘港里“桐鄉(xiāng)班”輪船偶爾駛過，濺起的浪花熠熠生輝。小辰光還見過篷船，以及沿著塘岸佝僂著背，蹣跚而行的背纖人。</p><p class="ql-block"> 以前的老豐橋沒印象了，只記得小時候造豐橋，臨時在橋西側(cè)搭了簡易竹橋，竹橋很晃，縫隙又大，我差一點掉下去過。后來，每次做夢過橋，走的都是這座橋，走到橋頂突然掉下去，從沒走到過對岸。</p><p class="ql-block"> 豐橋下的水來自草蕩漾，與馬腰的草蕩漾不同，這里的漾有個雅稱叫蔡蕩。許慎的《說文解字》里說：蔡，野草也。明代的禮部尚書董份留下一首《夏日與諸君避暑蔡蕩》：</p><p class="ql-block">漫擬當年河朔游，</p><p class="ql-block">偶攜佳客放扁舟。</p><p class="ql-block">天高月上夜如畫，</p><p class="ql-block">水闊風多暑欲秋。</p><p class="ql-block">簫管拂云來別墅，</p><p class="ql-block">酣歌達曙傍中流。</p><p class="ql-block">若知世外須臾樂，</p><p class="ql-block">肯羨人間萬戶侯。</p><p class="ql-block">可見，早在明代，草蕩漾一帶就是名人雅士聚集游玩的好地方。</p><p class="ql-block"> 豐橋往北不遠就是豆腐橋，豆腐橋是座石板小橋，橋北塘岸口有座小廟，叫急煞廟。我九十多歲的老姨媽不記得昨天發(fā)生的事，卻記得急煞廟香火旺，老遠就聞得到香煙繚繞?！稙醭炭h志》里講，明代蓮池大師曾住南潯豆腐橋廢寺中三年，莫非就是這座廟？</p><p class="ql-block"> 走過豆腐橋就到高基橋，此橋也有一個雅號稱皋橋。皋者，河邊之高地也。清代紀磊有一首《過皋橋有懷閔湘人先生》，詩曰：</p><p class="ql-block">在昔有高士，</p><p class="ql-block">曾聞此客居。</p><p class="ql-block">門前車轍遠，</p><p class="ql-block">戶內(nèi)爨煙虛。</p><p class="ql-block">自得林泉趣，</p><p class="ql-block">誰知封禪書。</p><p class="ql-block">賃春千古誼，</p><p class="ql-block">經(jīng)過一躊躇。</p><p class="ql-block">看詩意，莫非住在此間的是大名鼎鼎的詩人閔南仲？</p><p class="ql-block"> 閔南仲，字湘人，宮保尚書凌義渠的女婿。小時候是神童，看書過目不忘。后來家道中落，由晟舍遷到南潯租房子住，發(fā)奮寫詩著書，成了當時的大學問家，至于他到底是住在高基兜還是對岸的閔塘兜，待考。</p><p class="ql-block"> 過脫高基橋就到許家橋，里頭許家兜人家不多，卻是一條旺路。往西到茶葉兜、大師兜、道興橋都暢通無阻。 </p><p class="ql-block"> 再往北就是水產(chǎn)大隊，水面上魚籪也叫隔港罾，船開過時船底沙沙響。水產(chǎn)大隊有家制繩廠，車間全在甲午塘上，兩頭利用簡單機械絞繩，看著蠻好玩，就是影響行人通過。</p><p class="ql-block"> 轉(zhuǎn)眼到了蘇露橋，蘇露橋又叫豐登橋，橋落北是總管堂，塘岸過西叫蜆子灘，漁家泊船的地方。站在蘇露橋上，正對著對岸南東街的大戲臺。</p><p class="ql-block"> 以前沒有水泥路、柏油路，落雨時候走上甲午塘的石板路，幸福之感油然而生?，F(xiàn)在有心想去找一塊鑿有方勝(類“定勝糕”樣）的石板，卻怎么也找不到了。就像逝去的童年，再也回不去，卻時常浮現(xiàn)在夢里。</p> <p class="ql-block">康王橋</p> <p class="ql-block">鑿有“定勝糕”的條石</p> <p class="ql-block">褒能寺、康王橋</p> <p class="ql-block">高基橋</p> <p class="ql-block">豐橋</p> <p class="ql-block">閔塘兜三官堂</p> <p class="ql-block">甲午塘東灘</p> <p class="ql-block">甲午塘近南柵</p> <p class="ql-block">豐橋</p> <p class="ql-block">褒能寺內(nèi)古銀杏樹</p> <p class="ql-block">魚籪</p> <p class="ql-block">草蕩漾</p> <p class="ql-block">八、九十年代的甲午塘</p> <p class="ql-block">已拆遷的沈家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