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這是一段極不平凡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場席卷全球的大疫!</p><p class="ql-block"> 進入2020年的100多天來,新冠病毒——COVID-19突如其來,在武漢、湖北多地肆掠,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入韓日,染中東;失控于歐美,殃及澳新和非洲、南美,一直感染到全世界208個國家和地區(qū),推波助瀾、迅猛擴散,把人類撞了個人仰馬翻!</p><p class="ql-block"> 有專家統(tǒng)計,染病人數(shù)從第1例到10萬例耗時67天,從10萬到20萬例耗時11天,20萬到30萬僅僅4天,30萬到70萬短短一周……目前疫情還沒有減緩的跡象。每天每時,以幾何級數(shù)快速增加的感染者、死亡者人數(shù),如一擊擊重錘,痛擊著全球每個人的心!</p><p class="ql-block"> ……就在兒子駕車送我去悉尼國際機場的途中,車載廣播里傳出3月27日的疫情是:全球累計病例381621,死亡16563。主要大城市如迪拜、新加坡、多哈、曼谷、香港、阿布扎比等,都相繼關(guān)閉了國際機場。而一個月之后的4月29日,全球累計病例已高達3141981,死亡218564。號稱世界第一強大的美國,累計確診病例突破101.3萬例,死亡58368人。</p> <p> 在澳大利亞,新冠疫情也呈爆發(fā)態(tài)勢。自1月25日發(fā)現(xiàn)第一個病例,到3月10日確診病患緩慢增加到102例,繼而迅猛增加到3月28日的3583例,一天就新增344例。誰會想到澳大利亞這個四面環(huán)海、孤立于世的南半球大陸國家,竟然也被“人傳人”的新冠病毒一舉攻破!</p><p> 或許是吸取了上次兇猛森林大火的深刻教訓,面對重大疫情,澳大利亞聯(lián)邦政府接二連三發(fā)布減少人員聚集、關(guān)閉各類學校、除生活超市外的商家一律停止營業(yè)、向失業(yè)者和低收入人員等,發(fā)放每兩周750澳元的疫情補貼(至少發(fā)放三個月)。有的州還慷慨地向海外留學生發(fā)放一次補貼1200澳元等措施??偫砟锷瓗缀趺刻於汲鱿侣劙l(fā)布會,回答記者提問、發(fā)布新政:如大幅縮減澳航航班、提醒境外澳洲人盡快回國、禁止所有外國人入境、禁止澳洲公民和永居者出境;最后要求從境外回來的澳洲人,必須在入境地強制集中隔離14天(入住五星級酒店,檢測和食宿費用全部由聯(lián)邦或各州政府買單)。</p><p> 正因為防疫有力,到4月28日全澳累計病例6731,治愈5892,死亡84,位列世界第46位。</p><p> 學校關(guān)閉后,小孫孫在家學習上網(wǎng)課,而他年幼的人生第一次知道了一個叫“病毒”的敵人。他穿著防護服,戴好護目鏡,還說了一句暖心的話:“爺爺,回到中國先隔離再回家啊,這樣沒有病毒了,奶奶更安全!”</p> <p> 3月12日,就在世界衛(wèi)生組織宣布:COVID—19“全球大流行”的當天,我五個月之前就預定好的國航航班被取消。當即改簽4月5日悉尼飛北京再中轉(zhuǎn)成都的班次,不料僅僅幾天,這個航班又被取消了;再往后,國航官網(wǎng)上的“機票預售”欄就一直空白(后來才知道,國家民航總局實施“五個一”新政,國航完全退出了澳新航線。)</p><p> 面對全球疫情大爆發(fā)、國內(nèi)嚴防輸入型病例的嚴峻時刻,兒子媳婦當機立斷從網(wǎng)上為我搶到了一張南航的溢價機票,就在他們網(wǎng)絡支付的一瞬間,高昂的票價又嗖嗖嗖上漲了2000多元!</p> <p class="ql-block"> 這些年,我在中澳航線來來往往,漸漸摸清了航班票價的漲跌規(guī)律,常常能購買到往返價格在3000元人民幣以內(nèi)的低價票。而這一次,一張單程機票居然幾天內(nèi)就暴漲了4~5倍,實在心疼!可兒子卻暗暗慶幸。幾天后他告訴我:3月26日,20國集團“應對新冠肺炎特別峰會”后,中國民航總局立刻發(fā)布公告:中國所有航空公司將進一步縮減航班,執(zhí)行“一航司一國家只保留一條航線,一周內(nèi)僅安排一個航班”的新規(guī)。</p><p class="ql-block"> 而我搭乘的,恰恰是民航局“五個一”新規(guī)前最后一個航班。</p><p class="ql-block"><br></p> <h3> 來到悉尼機場我才知道,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嚴峻!——往日車流穿梭的停車樓內(nèi)空空蕩蕩,候機大廳的值機柜臺大部關(guān)閉,人來人往的旅客、進進出出的車輛在這座南半球最大的機場,幾乎消失得一干二凈……</h3> <p class="ql-block"> ……兒子打開汽車后備箱,取出出發(fā)前準備好的保溫飯盒,里面有煎餃、八寶粥,讓我登機前就吃了午飯。來悉尼機場的途中,兒子對我說:“大疫當前,各就各位——我們搶票出力,爸爸冒險飛行,都是為了盡快回國去陪媽媽。我們親人之間都要保重啊,一個也不能有閃失!”</p><p class="ql-block"> 飯后,我們父子倆戴上口罩、手套和帽子,舉起手機自拍了一張?zhí)貏e的合影,就匆匆趕去尋找“南方航空”的柜臺。</p> <p class="ql-block"> 候機大廳里有兩列長長的隊伍,彎彎曲曲排了好遠……一打聽,正是東航飛上海,南航飛廣州的兩路旅客。佩戴口罩、護目鏡的人很多,還有人帶著孩子、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一看就是非常時期的緊急出行。</p><p class="ql-block"> 機場大廳四處掛滿了帶圖標的提示牌:“人與人~相距1.5米”;值機柜臺前的地面上,用紅色膠帶貼成醒目的十字點位,一個點站一個人,密集相聚的隊列因此變得舒舒朗朗。</p><p class="ql-block"> 唯一不同的是,幾位身著制服的澳大利亞移民局官員,要提前檢查每個人的護照,并詢問你是否有澳洲國籍或永居身份——按照聯(lián)邦政府幾天前實施的新政,他們會明確告知你:“澳大利亞公民和永居身份者禁止出境”——如果你執(zhí)意要走,非常時期移民局官員有“特別裁定權(quán)”,會馬上取消你的國籍或綠卡——請慎重考慮。我看見好幾位華僑老人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推著自己的行李車走出了隊列……</p> <p> 不僅中國公司的航班大幅削減,澳航、亞航、虎航、維珍航空也因客流驟減而大面積停飛。平常忙碌擁擠、不堪重負的停機坪盡是空位,一架架大型飛機都停在遠處——由此可以想見,世界航空業(yè)正遭受險惡疫情的無情重創(chuàng)!</p> <h3> 出海關(guān)、過安檢,進入中央大廳。往日熙熙攘攘的免稅商店雖然全都營業(yè),然而服務員戴著口罩,店里店外門可羅雀。大廳里生氣勃勃的麥當勞、咖啡吧,早已將桌椅收拾起來,還四處拉起了警戒帶——遵守政府的規(guī)定——只外賣、不堂食,國際機場的高大上氛圍一下子沒了……。</h3> <h3> 只有這些圖案新穎、色彩奪目,洋溢著土著藝術(shù)風格的旗幟靜靜地垂掛著,它們張揚著生命的力量;它們不怕病毒,自然也沒有人類的驚恐……</h3> <h3> 候機區(qū)的旅客疏疏朗朗,大家彼此都坐得分散——仿佛除了自己,別人都是病毒攜帶者……</h3> <p> 登機口再也沒人擁擠了,大家耐心接受體溫測試后魚貫而入,不嘈雜、不插隊、也不爭先恐后,一個個順利登機,各自入座。</p> <h3> 飛機準點起飛,從這個角度俯瞰Yu_Rong海灣、環(huán)形碼頭,再眺望悉尼歌劇院那美麗建筑如“綻放的玉貝”,真是絕妙之極!</h3><h3> 然而,今天沒有人憑窗眺望,也沒人觀風賞景。飛機上正在反復廣播著一則通告:“為嚴格執(zhí)行國家疫情防控的最新規(guī)定,本次航班全程取消客艙服務……”。</h3> <p> 入座前,好多旅客都加穿了防護服——白色、黃色、灰色、淺藍色,五色雜陳,這是澳大利亞醫(yī)務、保潔、粉刷油漆等不同工種人員的職業(yè)裝備;至于白、藍、黑、粉色的塑膠手套則更顯滑稽——因為有的手套該握柳葉刀,有的手套屬于美容師,有的手套戴起來應該在后院里攪拌花肥……。還有的老人干脆從頭到腳罩一件薄膜雨披,小心翼翼地裹緊自己,身體一動就窸窸窣窣亂響……</p> <h3> 飛機升空平飛后,空姐兩人一組,再次對所有旅客逐一測溫,仔細記錄。接著,又匆匆推來送餐車,向每人發(fā)放一袋食品飲料,機艙里隨即安靜下來……</h3> <p> 除了極個別的年輕人吃塊點心、喝點奶之外,大多數(shù)乘客都高度戒備,輕易不動這袋子里的食物,更不敢使用飛機上的薄毯、耳機,不看五顏六色的航空雜志,也不觸摸前排座椅的顯示屏……?;蛟S是因為WHO(世界衛(wèi)生組織)專家反復說過,在密閉空間里新冠病毒會氣溶膠傳播,它能在金屬、塑料和織物的表面停留多少個小時……,飛機客艙就屬于密閉的高??臻g——航班上的乘客誰心里不緊張、不害怕?</p> <p class="ql-block"> 在我的人生經(jīng)歷中,長途飛行的國際航班是舒適、美妙的旅途體驗——機身下的山巒大陸、海洋島嶼,機翼劃開的燦爛陽光、氣流云朵,乘客們沉浸于低迴曼妙的客艙音樂,品嘗咖啡、紅酒、航空餐……??墒墙裉斓暮桨鄥s截然相反,測量體溫之后,空姐就匆匆關(guān)閉了客艙燈光,還叫靠窗的旅客一律拉下遮光板,載客滿滿的空客330開始了長達九小時的——“陽光下的夜航”。</p> <p class="ql-block"> 我的面前,始終是這幅從悉尼到廣州的航線圖。一條細綠的航跡線標明兩地相距7507公里。而九個小時的分分秒秒,就看著它在大陸、群島、赤道和蔚藍色的大海上,一絲一毫地向西北方向延伸……</p><p class="ql-block"> 這是全球大疫中一趟匆忙逃生的跨洋飛行,這是幾乎就要閉關(guān)斷航前夕的一批僥幸避險者?!L旅途之中,除了嗡嗡轟鳴的飛機引擎聲,除了偶爾起伏的顛波氣流,寬敞的雙通道機艙里鴉雀無聲,數(shù)百個活人死氣沉沉……。</p><p class="ql-block"> 環(huán)顧四周,他們當中大約70%是中國留學生,年紀二十出頭;還有一些則是商務人員、援外工人、探望兒孫的“候鳥老人”;由于澳洲政府的嚴厲禁足令,沒有外國人能夠上飛機。……別看大家似乎都“安然入睡”,其實大部分人則假寐難眠——我敢說,此時此刻,若是機艙響起一兩聲噴嚏、咳嗽,定會使所有的人驚恐萬狀!</p><p class="ql-block"> 我沒經(jīng)歷過一戰(zhàn)、二戰(zhàn),也沒體驗驚心動魄的“1949大江大?!?,但當我看到一個個飛行全程都口罩蒙面、寸步不離,值守在乘務員崗位上的疲憊空姐,再望著客艙里一大片白刷刷反光的護目鏡、防護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不是戰(zhàn)爭,嚴酷于戰(zhàn)爭!</p><p class="ql-block"> (就在我們飛行期間,西半球的美國疫情猛烈爆發(fā),CovID—19的感染者幾周時間就飆升到16萬多,死亡4000多人,哀鴻遍野。總統(tǒng)特朗普看到紐約醫(yī)院里“尸體遍布”的情景時說:“未來兩周將是我們最艱難的時刻”,“太可怕了!最終,死者會比世界大戰(zhàn)還多”。)</p><p class="ql-block"> 幾小時后的3月29日零時起,一家中國航空公司就只能執(zhí)飛一條國際航線了,而每周最多只安排一個航班,且載客率不超過75%。這樣一來,中國民航的國際航班總數(shù),從三月初已經(jīng)逐步收緊的每周1165班,再次驟減到每周108班,停飛率達90%以上。僅以澳大利亞為例,中國航司只保留了悉尼一個航點,墨爾本、珀斯、布里斯班、凱恩斯的航班通通取消。</p> <p> 睡意全無、內(nèi)心糾結(jié)的空蒙時刻,我的護目鏡被口罩呼出的熱氣弄得迷迷糊糊,而我的心緒卻清晰明了,起伏在澳洲大地的美麗風光和其樂融融的家人親情之間……</p> <p> 霜葉紅于二月花。在一年中最美的季節(jié),往常航班密集、游客如織,本該是人類與大自然親密擁抱之時,卻被突如其來的疫情按下了暫停鍵。</p> <h3> 孩子們在家里布置了網(wǎng)上課桌、閱覽角、練功墊,拉開了室內(nèi)球網(wǎng)。</h3> <h3> 周末去登山、去劃艇、去釣魚、去野餐,——天高地闊的澳洲,是孩子們最好的樂園。</h3> <p class="ql-block"> 格里芬湖水平如鏡、綠草如茵,碧空澄澈、鷗鳥翻飛。這座由美國設(shè)計大師格里芬夫婦規(guī)劃的堪培拉城市中心,享譽全球。</p> <p class="ql-block"> 行走在蒼茫遼闊的森林大地,倘佯在美麗動人的湖光山色,我怎么也不能把禍起蕭墻、殃及全球的新冠疫情,與人們平靜安寧、生機勃勃的生活劃等號……</p><p class="ql-block"> 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祈禱:山河無恙啊,天佑人間!</p> <p class="ql-block"> 每一個居民小區(qū)都寧靜安詳,山水映襯;日子就像淺淌的水、和煦的風……。</p> <p> ……客艙的燈光打斷了我的遐思,大疫情的沉重現(xiàn)實又回到眼前——航班上的空乘人員兩人一組,開始對所有旅客做第二次體溫測量。</p><p> 我后幾排有個靠窗的小姑娘,一直在埋頭酣睡,猛然間被人叫醒,額溫槍已經(jīng)指向了她的額頭——顯示的數(shù)值偏高,姑娘詫異,鄰座大驚!空姐安慰她“別緊張、別緊張”,讓她休息、放松,幾分鐘后再次復測:OK!</p><p> 滿載入境旅客的飛機開始下降……</p> <p> 飛機緩緩滑行,又慢慢停穩(wěn)后,客艙里異乎尋常的安靜——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喧嘩,也沒人起身取行李,大家都平心靜氣地等待、再等待。</p><p> 過了半小時,乘務長開始念一份名單。只見不少年輕人從座位上站起來,第一批下了飛機。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們先走是福還是禍?我心里揣測,可能是照顧留學生吧!</p> <p> 廣州白云機場劃出專門的大廳接待從境外歸來的旅客。機場工作人員、各方志愿者,甚至連機場清潔工都從頭到腳穿戴防護服,他們奔來跑去的忙碌著,指引每一個入境者不停地測量體溫、解答咨詢、填寫健康申報表。接下來是無窮的掃碼:健康碼、入境碼、乘車碼、個人信息填報碼……。</p><p> 此時此刻,你已經(jīng)無話可說、也無理由可詢,只能隨著絡繹不絕的人流“跟著走”、“過程序”,別的不用想也無須想……</p> <p> 人頭攢動的疏散通道,被集中到達的大批旅客堵得水泄不通;巨大的行李轉(zhuǎn)盤上,一只只行李箱無人提?。ㄒ驗槁每蛡冞€在海關(guān)、檢疫的關(guān)口一個一個緩慢通過),壓得傳送帶吱吱作響,行李箱堆積起來,又跌落一地……</p><p> 按照廣東省防疫指揮部的新規(guī)定:從3月27日6時起所有從廣州入境者 ,第一 ,目的地在廣東省內(nèi)的立即分乘大巴車,連夜從白云機場轉(zhuǎn)送清遠、潮汕、云浮、肇慶、湛江、電白、東莞、珠?!鞯厥懈綦x。第二, 目的地在省外的(包括轉(zhuǎn)機旅客),一律留在廣州市域內(nèi)的酒店、賓館隔離觀察14天。</p> <p> 候機大廳內(nèi)外,燈火通明。一輛輛大巴車、警務車、120救護車嚴陣以待,所有旅客檢疫出關(guān),經(jīng)過這條唯一通道的時候,外套的胸前、臂膀處已經(jīng)貼上了黃、藍、綠、紅不同的各色圖標,志愿者一看就知道你是該連夜轉(zhuǎn)運,或是就地隔離;假如被貼上了紅標者——對不起,一定是你的體溫超過了37.3——遠處的救護車立刻就嗚啦、嗚啦飛奔過來!</p><p> 工作人員說,廣州口岸每天總有好幾例,最多時十幾例感染者被發(fā)現(xiàn)。</p> <p> 到這時,從悉尼飛來的旅客們被迅速分流——目的地在廣東省內(nèi)的,安排上車轉(zhuǎn)運。其余被要求“就地隔離”的人,則按照20人一組重新排隊,由身穿防護服的志愿者引領(lǐng)到8號車前。燈光下,只看見他們的白色防護服背上,寫著“荔灣”兩個潦草的大字。</p><p> 站在車門邊,每個人都必須再次測體溫(凡體溫超過37.3的不能去隔離點),然后叫所有人都扔了舊口罩,分發(fā)一個新的口罩。最后再排隊掃碼填寫——“廣州市荔灣區(qū)醫(yī)學留觀人員登記表”。</p><p> 一輛準許載客40多人的大巴車,只安排20位乘客,一人占兩座,彼此保持足夠的距離。而這份電子表格竟然有100多個選項,我坐在搖搖晃晃的車上一項一項填完,再發(fā)送出去。直到隨車同行的志愿者手機“嗶嗶”一響,你才算跟定了組織,后面的食宿才有著落。</p><p> 此刻,已經(jīng)深夜10點。從下午5.30航班降落到現(xiàn)在過去了四個半小時。……黑乎乎的夜空開始下雨,迷離的燈光下,你知道車輛行駛在高速路上,——前方樓宇稀疏、出現(xiàn)了工業(yè)園區(qū)、高壓線鐵塔,這是廣州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p> <p> 一家名為“廣州壹壹商務酒店”,就是我們此行的落腳點??赐庥^,樓高八層,肯定有電梯;地處廣州“芳村國際酒店用品商貿(mào)城”區(qū)域。這么晚了快餐廳、小飯館、便利店都還在營業(yè),說明人氣挺旺。</p><p> 就在大家排隊等待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身邊的同伴有一大群皮膚黝黑、身體結(jié)實的中年勞工,說話帶福建、河南口音。原來他們是去印尼建造鋼鐵廠的務工人員,算是“一帶一路”工程吧,印尼疫情爆發(fā)后被迫停工。準備撤回時,從印尼到香港的所有航班停航,在“千島之國”的他們舟車勞頓,四處輾轉(zhuǎn)到了首都雅加達;接著滯留四天毫無復航的跡象。</p><p> 拖延到最后,近百個工友聯(lián)合申請包機飛往金邊,每人票價一萬多(正常時期雅加達直飛香港2000人民幣),再從柬埔寨金邊坐南航的飛機回來,“唉,渾身發(fā)臭,真是折騰死了!”</p> <p> 話沒說完,輪到我們辦理入住手續(xù)。</p><p> 又測體溫,超過37.3的不能住店。然后發(fā)給每人兩張紙,紅紙印著“溫馨提示”,白紙是一份食宿費價格表。前臺工作人員收了我們的護照(分別裝入一個個密封紙袋),然后發(fā)給每人一張房卡,叫大家快快入住,14天x24小時的“集體隔離觀察”開始計時。</p> <p> 走出電梯,穿過曲里拐彎的走廊,聞到淡淡的消毒水氣味;還看見每個房門前邊,都放著一張塑料方凳——噢,明白了,那是每天給房客送飯送物的擱置臺。</p> <p> 我的房間不臨街,還安靜。推門插卡開燈,看見一張床、兩個床頭柜,大約八平米;平板電視機直接掛在墻上。天亮后從窗戶看出去,是一個樓房包圍的酒店停車場。衛(wèi)生間還干凈,熱水充沛,WIFI也行。</p><p> 這便是接下來兩周安頓我身心的驛站。</p> <p> 放下行李,從頭到腳把自己洗干凈,再燒了開水,泡一碗方便面,吃完倒頭就睡……</p><p> 凌晨兩點,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兩個穿防護服的醫(yī)生,說:“張嘴,核酸采樣”,她們用小刮片在我咽喉處攪弄幾下,把粘液裝入小瓶中,“好了,去睡吧!”又接著去敲隔壁的房門。</p><p> 一覺拉伸睡醒,吃了午飯,醫(yī)護組長就在群里高調(diào)宣布:“各位家人們,好消息!昨晚檢測的100份咽拭子均為陰性!謝謝大家的支持配合!”——幾十字的通報,每一個短句都是驚嘆號,可見防疫人員多么希望大家健康平安。</p><p> 再掐指一算,辛勤工作的醫(yī)護人員為了我們,加班檢測,徹夜未眠,我從心里為她們點贊!</p> <p> 遺憾的是房間里沒有桌椅,開頭幾天要寫點什么,只能在地上鋪一塊地巾,人跪著,紙筆放在床鋪上;寫一會兒就膝蓋生疼,需要伸腰揉腿休息一陣。</p><p> 即便如此,我也堅持每天寫一篇《隔離日記》,拍照后發(fā)給家人和朋友,讓他們放心。我覺得人生的本質(zhì)就是經(jīng)歷磨難,這次“醫(yī)學觀察”的體驗百年難遇,對于我更是難得;經(jīng)歷了、記下來必定是一筆人生的財富。至于我自己,五零后、老知青、一輩子的出版人——只要有吃有住、有紙有筆、有手機有網(wǎng)絡,我就能過得順心平靜。</p><p> 回望來路,追憶往昔——,真的,人生除死無大事,只要能挺住,一切風過!</p><p> </p><p><br></p><p><br></p> <p> 寫到這里,忽然靈機一動,忙給酒店前臺打了個電話,先報房號,再說我是客人,隔離期間需要讀書寫作,能否借一套桌椅用用?經(jīng)理聽說,立刻吩咐員工:“行行行,馬上安排?!?lt;/p><p> 十分鐘以后,我就坐在舒適的桌椅間動筆了,心里漾起一陣暖意。</p><p> </p><p> </p> <p> 在醫(yī)護小組的指導下,酒店每天三次消殺滅毒,甚為嚴格。每當“嗚嗚嗚”的沉悶聲響由遠而近響徹樓道,就會有消毒劑的氣味鉆進門縫里來。開始,我以為是人工消殺,卻聽不到人的腳步聲,后來才知道酒店利用中央空調(diào)的通氣管道,用高壓泵作業(yè)——霧蒙蒙的氣體從天而降,四處彌漫,頗為嗆人。(當然,不知道這樣的操作是否可以殺滅新冠病毒?)</p> <p> 從我們?nèi)胱〉酱蠹译x開,14天里的一日三餐,都是這位“送餐大叔”準時準點送到每個房間的門口。他穿防護服、戴著口罩,敲門說一聲“送餐”,就離開了。我從來沒看見他的面容,但這個樸實忙碌的背影卻長留心間……</p> <p> 隔離生活的第一頓早餐、午餐。</p><p> 隨著后勤管理的逐步到位,我們的餐食也花樣翻新、營養(yǎng)搭配,色香味漸好。這段時間廣州老下雨,但送到房間的菜肴卻很少延遲,且都熱氣騰騰,由此可見服務人員多么用心,又多么辛勞!隔離期間,酒店還給每個人送過兩次水果,有蘋果、橙子、香蕉、獼猴桃。</p> <p> 過幾天還送一次衛(wèi)生用品:瓶裝水、洗浴液、牙刷牙膏、衛(wèi)生紙,還有垃圾袋。如果你使用酒店的毛巾浴巾,還能隨時更換;其他如需要紙筆、電水壺故障、電視遙控器換電池等等,只需群里留個言,一會兒功夫東西就放在門外凳子上了。</p> <p> 廣州久雨放晴,醫(yī)護組在“隔離群”中吆喝:“@所有人,天晴了,大家快快拉開窗簾,曬曬太陽吧!今天好太陽???!?lt;/p><p> 酒店樓下的停車場也車來車往,人氣漸增。洗車店的高壓水槍從早到晚響個不停,雖然吵得人心煩,但復工復產(chǎn)、小企業(yè)復舒的生機又令人欣慰。</p> <p> 14天隔離期滿,荔灣區(qū)政府還給每人送來廣州的茶葉、點心,特別還有一封情真意切的慰問信,頻頻稱贊“各位海外華僑華人、留學生們這兩周的積極配合”——人心都是肉長的,血脈總是相連的;一封慰問信,溫暖人人心!</p> <p> 終于,我們熬到了這一天。</p><p> 生命中14個朝云暮雨的日日夜夜,336小時的分分秒秒,終于在一次次掐指盤算的煎熬,刻骨銘心的期盼中結(jié)束了。</p><p> 最感欣慰的是,我們這個一百余人的隔離集體,當初八方輾轉(zhuǎn)、又分別搭乘10個不同國家的航班,從亞、非、澳三大洲十幾個國家入境廣州,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人感染病毒。14天里兩次核酸檢測,全體成員都一次性通過;雖說有驚險,最終無意外!</p><p><br></p> <p> 下午兩點開始,按照3月28日航班入境的時刻,必須足足熬夠14天x24小時才讓你下樓。同伴們都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看著、一個個地數(shù)著,對最先走出酒店、重獲自由的旅客羨慕得鼓掌、流淚……</p> <p> 這是一位離開隔離酒店的小女生留下的親筆字條,她用熱情的話語、稚嫩的筆觸,表達了廣大入境旅客的心聲。</p> <p> 終于輪到我了!咱一定精精神神、開開心心地亮相!工作人員很體貼大家的心情,先讓我簽字領(lǐng)取《解除隔離通知書》和兩次核酸檢測的紙質(zhì)報告,再送給每人一只紅彤彤的平安符。</p><p> 站在酒店的大門口,保安小哥很樂意給我照了相。無意間,大紅色的背景板上五個大字:“黨員先鋒崗”與我合了影。</p> <p> 我們用14天孤寂的時光,和不菲的金錢換來的這幾頁官方文書,本以為可以暢行于各地,以證明自己的健康與清白。</p><p> 誰知,先期上路的“隔友”們,在河南、在河北、在四川,都受到程度不同的阻礙。大家在路途中就打回求助電話:有的省市根本不承認廣州的核酸檢測結(jié)果,要你自費重做;有的地方不準過縣過鄉(xiāng),回不到村鎮(zhèn)。還有的地區(qū)只依照當?shù)匾?guī)定,對不起——再次“居家隔離觀察”七天,接受社區(qū)醫(yī)護每日兩次上門測體溫,并規(guī)定不能出房門一步;七天之后,還要連續(xù)21天通過二維碼向社區(qū)報告自己的體溫記錄。</p><p> 唉,政出多門,各自為陣,你在廣州的一切付出,皆如水東流……</p> <p> 十四天的共同經(jīng)歷,十四天的喜怒哀樂,讓一群不曾謀面的“隔友”多了一份難得的情感。蔣大哥、王小妹和我拼車直奔機場,一路上大家戴著口罩、護目鏡,照樣有說有笑——他來自墨爾本,我來自堪培拉,她來自巴厘島;茫茫人海、蕓蕓眾生,啊,是什么緣分把毫不相干的你我彼此糾結(jié)到一起?!</p><p> ——是2020,是新冠病毒的“全球大流行”!</p> <p> 多年沒來過廣州了,從網(wǎng)約車、高架橋上看出去,廣州的模樣就是這幾排高樓,還是那塊“廣百百貨”的招牌?</p><p> 或許這個故事才是記憶中的廣州吧——</p><p> 1980年代,我?guī)е拮拥谝淮蝸韽V州,朋友介紹我們?nèi)胱∈V電廳招待所,記得馬路對面就是流花湖公園,繁花似錦、樹冠如云——這在當年簡直是神一樣的美景啦! 卻不料夜半三更 ,派出所的民警“砰砰”敲門,來查我們的結(jié)婚證~幸好我早有準備,大大方方出示那張紅紙證書,結(jié)果弄得對方尷尬不已……。</p> <p> 在機場附近的農(nóng)家酒店安頓下來,我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開心快活地甩開膀子、自由自在地快步行走!——好多天了,手機里記錄的運動步數(shù),都是自己在斗室里的轉(zhuǎn)圈圈、原地跑,只有今天才是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在大路上。</p><p> ……半個月的禁足與隔離,讓人百感交集,有生之年別無他求,唯有珍惜自由與生命!</p> <p> 燈光璀璨的大賓館,路邊的餐廳、超市、便利店,哪怕是幾幅彩條布圍擋的蒼蠅館子,都叫人不禁駐足,久久觀望,對民眾的瑣碎生活心生暖意……</p> <p> 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車,遠處是匆匆趕路的人,空中有歸來的航班,路旁是綻放的迎春……空前的疫情大災之后,困頓的生活慢慢開始回歸它的日常。</p> <p class="ql-block"> 記敘這十多天的親身經(jīng)歷,喜憂參雜、甘苦自知……真如同時光穿越、倒海翻江!</p><p class="ql-block"> 原本一趟中澳直航的普通旅行,竟然被突如其來、生死相逼的疫情,拉扯成前后16天、共計384小時的漫漫長途——喪失了自由,禁足于斗室,還多多少少受旁人的冷眼,一直糾結(jié)到心的深處……。</p> <p class="ql-block"> 大疫當前,全球苦難。迄今為止,世界各國已有數(shù)百萬人被病毒感染,十多萬人因此丟了性命;幾十個國家、上百座城市“封國”“封城”,幾十億人正經(jīng)受限制人生自由的各種隔離……。</p><p class="ql-block"> 公元2020,農(nóng)歷庚子紀年,真是魔咒般的年份!</p><p class="ql-block"> 這一年,人類注定要忍辱負重,共克時艱。</p><p class="ql-block"> 回家的路啊,到底有多遠?</p><p class="ql-block"> —— 你去問大地,你去問蒼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