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在我的家鄉(xiāng)沂蒙山區(qū),煎餅是農(nóng)家離不了的主食。要吃煎餅,得先用水泡透糧食,再用石磨磨出糊糊,然后經(jīng)農(nóng)婦施以巧手,便可以在熱鏊子上烙出一張張薄而香的煎餅了。</h1><h1>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農(nóng)家院里都有一盤石磨。那時日子窮,沒什么副食品可享,因此一日三餐幾乎全靠煎餅果腹。推磨,自然也就成為家?;顑?。當時我家石磨就安放在北屋窗外。小時候,常常是窗外那低沉的推磨聲,伴著我醒來或催著我入眠,那是母親和姐姐們在趁著清早或夜晚推磨。后來稍大,我便也加入到推磨的隊伍中。剛開始,因為個頭矮步子小用不上勁兒,時不時會將臟兮兮的磨棍頭掉到糊糊里。于是,姐姐就用自己的磨系套在我的磨棍上推磨,即使自己使不上勁兒只跟著走,磨棍也不會再掉下來了。</h1><h1>我家人口多,吃煎餅自然也多,三、五天就得磨一大盆糊糊。因為白天要去勞動或上學,推磨大多安排在夜晚或清晨。小孩子容易犯困,即使睡眼朦朧,也仍得跟著姐姐在窄窄的磨道上轉(zhuǎn)圈兒。星光之下,大姐不時舀一勺糧食倒進磨眼里,石磨中間的流槽就不斷地涌出乳漿一般的糊糊。糧食被磨碎的低沉的隆隆聲,沓雜的腳步聲,偶爾的雞鳴或犬吠,交織成農(nóng)家特有的一支生活交響曲。透過這場景,仿佛看到自己的祖輩先人,也是這么沿窄窄磨道不停地繞圈兒走著。走過朝陽,走過星光,走過無窮無盡的日子,走過了一代又一代……</h1><h1>有時候,碰巧當晚有公映電影,姐姐們?yōu)榱丝措娪?,就把當晚的推磨延至翌日凌晨。當一大早就被喚醒,離開暖暖被窩、帶著濃濃睡意、搖搖晃晃去推磨時,著實不能使人快樂起來。</h1><h1>后來,這乏味的推磨,卻因為大姐而發(fā)生了改變。大姐是個小說迷,常抱著本厚書不放下。她不光記性好,口才也極佳。她常常一邊推磨,一邊給我們講書里的故事。講《苦菜花》,講《平原槍聲》……大姐講得繪聲繪色,大家都聽得入了神,直到糧食磨完了,還意猶未盡。末了,大姐會留一個懸念,說:“后來的事嘛——下回再講!”于是大家就有些不舍地散了,但心里卻還惦念著故事里的人和事,就禁不住盼望著下一次推磨,好接著聽大姐講故事。</h1><h1>如今,曾經(jīng)家家必備的石磨,早已消匿了蹤跡。而煎餅,也已由主糧變?yōu)楦笔称?。在尋常人家,讓機器人來烙煎餅,已不再是什么新鮮事兒。但是,任歲月流逝,任人事變遷,那盤曾經(jīng)的石磨,卻依舊駐留在記憶深處,悠悠轉(zhuǎn)動著年少往事。</h1><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