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h3><h1><b><font color="#ed2308"> 屯 墾 戍 邊 四 學 友</font></b></h1><h3><b> ——天津一中四學友同走戍邊路 </b></h3><h3><b><br></b></h3><h3><b> 六十年代曾是個激情燃燒的年代，尤其是我們這些血氣方剛的中學生，每天心里想的就是如何能像董家耕、候雋和邢燕子那樣，走與工農(nóng)相結(jié)合的道路，用實際行動報效祖國、視解放全人類為己任。當時，大規(guī)模的上山下鄉(xiāng)還沒有形成氣候，只是有“時刻聽從黨召喚，一顆紅心兩種準備”的說法，就是讓有可能無法實現(xiàn)升學夢的青年學生要做好到農(nóng)村去的思想準備。我們當時就讀的中學是一所頗有名氣的男校，畢業(yè)生的升學方向基本就是清華、北大，而對即將面臨的初三畢業(yè)生來說，我們這些學習成績還相當不錯、升學根本沒有問題的學生，是根本不需要考慮到農(nóng)村去的問題。</b></h3><h3><b> 但是，一九六四年六月的那個夏天，注定是我們生命歷程中令人熱血沸騰的里程碑式的日子。那天，我們學習小組的三學友倪志奇、孫瑋和我，就因為在云南路口與一個身著嶄新綠軍裝的海關大院鄰居女孩兒的偶然擦肩而過，一則中國人民解放軍生產(chǎn)建設兵團農(nóng)建十一師在天津招兵的消息，竟然觸動了我們那早已就不安分的、躁動的心，我們?nèi)齻€人一拍即合，當即就風風火火地趕到設在渤海大樓的農(nóng)建十一師天津接兵工作組，而當時三個毛頭小伙兒在頭腦發(fā)熱的瞬間沖動做出的抉擇，也從此改變了我們?nèi)松能壽E。應該說，當時社會的大環(huán)境是我們這代人的思想基礎，而一個人如果因為出身或家庭問題被打入另冊，就是我們急于改變“政治身份”的驅(qū)動力。</b></h3><h3><b> 當時，農(nóng)建十一師天津接兵工作組的胡開云指導員，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南方人，他十分耐心的傾聽了我們?nèi)丝犊ぐ旱摹把葜v”，然后笑瞇瞇的告訴我們：首先農(nóng)建十一師的這次招兵沒有招收應屆畢業(yè)生的任務，其次即使我們要報名也必須提交戶口所在地街道辦事處的介紹信，而且當時招兵工作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了，確實無法滿足我們的請求，勸我們還是回去好好念書準備升學。當時，正在興頭上的我們好像被人迎頭澆了一桶涼水，只是這桶涼水非但沒有讓我們放棄，反倒激勵了我們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擰勁兒，緊接著我們又趕往戶口所在地的和平區(qū)體育館街道辦事處。</b></h3><h3><b> 在街道辦事處，由于架不住我們連續(xù)兩天的軟磨硬泡，工作人員最后好心的告訴我們，新疆的銀行系統(tǒng)正在天津招收應屆畢業(yè)生，勸我們還是去工作環(huán)境好的銀行，沒想到我們?nèi)齻€人硬是把頭搖的撥浪鼓似的，明確表示條件好、坐辦公室的工作不去，就是要到戈壁大漠的兵團、要到最艱苦的地方去脫胎換骨。我們天真的認為唯有把自己置身于最艱苦的地方，才能表達我們堅定走革命路的決心和毅力，最后街道的工作人員無可奈何的開了介紹信，我們?nèi)诉@才歡天喜地離開街道辦事處。</b></h3><h3><b> 隨后，在渤海大樓的農(nóng)建十一師天津接兵工作組，我們?nèi)龑W友、尤其是我，又經(jīng)歷一次艱難的“持久戰(zhàn)”，因為工作人員要以“家庭成分”為政審的理由把我從三個人中剔除出來時真的把我急壞了，我就差一點兒要咬破手指寫血書了，最終在我們?nèi)齻€人以“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為論據(jù)的輪番攻勢下，胡開云指導員終于同意網(wǎng)開一面，同時接受我們?nèi)龑W友成為農(nóng)建十一師光榮的軍墾戰(zhàn)士。對于當時那個年代的青年人來講，那一身令人羨慕的戎裝無疑是最光榮、最革命的標簽，那一紙蓋有中國人民解放軍生產(chǎn)建設兵團農(nóng)建十一師鮮紅大印的《錄取證》又在攪動著多少懵懂少年的心。至于將來大西北的生存環(huán)境有多么艱苦，今后的人生道路會有多么坎坷，說實在的我們始終就沒有認真思索過，而是一門心思的認為能穿上一身國防綠就是“革命”的證明。</b></h3><h3><b> 因為當時我們決定參加農(nóng)建十一師都是瞞著家長干的，所以當真的拿到農(nóng)建十一師的《錄取證》、需要辦理糧戶關系轉(zhuǎn)移時，又都面臨著家長如果不同意的話，我們之前為去甘肅支邊的一切努力就會前功盡棄。最后，我們?nèi)龑W友又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回家先把戶口本和糧本“偷”出來，完成糧戶關系轉(zhuǎn)移、依然成為不可逆轉(zhuǎn)的事實后，再跟父母說去甘肅支邊參加農(nóng)建十一師的事兒。就這樣，我們?nèi)齻€魯莽的年輕人，憑著一時的心血來潮，自作聰明地干了一件讓家長們目瞪口呆的“驚人之舉”，同時也為此付出了自己人生最寶貴的青春年華。 最后的手續(xù)就是到所就讀的學校辦理學生檔案，在那里我們有遇到前所未有的“阻撓”，學校方面堅持要求我們的“一顆紅心、兩種準備”是先升學，如果升不了學再做去農(nóng)村的準備。因為，在六四年的時候，全國還沒有開展大規(guī)模的上山下鄉(xiāng)運動，就連農(nóng)建十一師來天津招兵都沒有接受應屆畢業(yè)生的任務。學校團委書記還委派當時校團委負責畢業(yè)班前途志愿教育的高三輔導班的楊占軍學長，專門和我們?nèi)龑W友進行思想交流做工作，希望我們能夠回心轉(zhuǎn)意安心參加升學考試。</b></h3><h3><b></b><b> 同時，還嚴令禁止我們?nèi)龑W友穿著那身綠軍裝再進入校園，生怕我們的出現(xiàn)會在同學中引起波瀾。讓學校團委書記意想不到的是，受命動員我們回校參加升學考試的高三學長會與我們?nèi)龑W友產(chǎn)生思想上的共鳴，最后竟然連個招呼都沒打，就和我們一塊兒“同流合污”悄悄地登上了西去的列車，加入了農(nóng)建十一師軍墾戰(zhàn)士的行列。</b></h3><h3><b> 七月七日是我們這批支邊青年啟程的日子，為了確保沒有任何應征手續(xù)的學長楊占軍能夠渾水摸魚順利的登上我們的“專列”，我們?nèi)齻€人還真的下了一番功夫。由于我們早已在街道集中的幾天中，和支邊的新戰(zhàn)友們及領隊都混熟了，所以無須全身戎裝也不會引起絲毫的懷疑，三學友分別把自己的軍帽和軍上衣給學長裝扮上，讓他始終和我們在一起，盡可能的少說話避免引起別人的注意，一直到火車駛出天津的“老龍頭”車站，總算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順利的完成了我們密謀的“協(xié)裹學長”行動，每當想到校團委書記肯定會為此氣得七竅生煙時，我們?nèi)龑W友那股高興勁兒就甭提了。</b></h3><h3><b> 由于是未經(jīng)正式報名批準而“偷偷溜上專列”的緣故，一路上楊占軍始終一聲不吭的坐在角落里，直到第二天才開始逐漸和幾個從學校直接支邊的學生戰(zhàn)友有了交流。當我們的專列到達甘肅黃羊鎮(zhèn)時，就開始有一部分安排到糖廠的戰(zhàn)友開始下車了，后來在到達農(nóng)建十一師的師部所在地——酒泉車站時，又有一些分配到師直單位的戰(zhàn)友下車。當時，領隊的工作組長李主任奉命動員楊占軍下車去師部機關報道，但在征求他本人的意見時，戰(zhàn)軍卻執(zhí)意要和我們一塊兒到艱苦的基層連隊去鍛煉。</b></h3> <h3><b> 當我們的專列喘著粗氣停在玉門鎮(zhèn)車站時，已經(jīng)是七月十一日的晚上七、八點鐘了，大家懷著一種終于到家了的心情，興高采烈地分別爬上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解放大卡車，我們一路上唱著、笑著、鬧著，在團部經(jīng)過暫短的停留后，我們的“專車”又經(jīng)過一段輾轉(zhuǎn)顛簸路途，當我們跳下車在提著昏暗的馬燈的老兵們的指揮下，按照班、排的排列整隊的時候，全連的支青們好像預感到什么似的突然鴉雀無聲了，大家根本沒有聽見連長的在講些什么，而是不約而同地向四處張望，在那空曠的黑夜中尋覓我們住的房子，難道會讓我們在野外露營嗎？很快我們就找到了答案，各個班排按著老兵班、排長的號令，在昏暗的馬燈的引領下，摸索著的向地平面以下走去，當我們低頭鉆進號稱“地窩子”的集體宿舍時，有生以來第一次身臨其境的目睹了“地窩子”的芳容。</b></h3><h3><b> 只見那十幾米長、五、六米寬的空間，中間是一條長長通道立著兩根碗口粗的柱子，中間的房梁上掛著兩盞昏暗的馬燈，通道的兩邊是土炕，上面鋪了很多柔軟的麥草。就在大家還沒有從朦朦朧朧的茫然中回過神兒的時候，炊事班的老兵們給我們送來了滿滿一水桶熱乎乎的用四川臘肉做的湯面條，可當大家滿心高興端起搪瓷飯盆準備喝面條湯時，很多人馬上又一口吐了出來，臘肉的哈喇味和面條的牙磣勁兒，讓這些剛從大城市來的年輕人實在是難以下咽。這時，從旁邊相鄰的女生排的“地窩子”里已經(jīng)傳來了陣陣委屈的哭聲，而更多的人是對著搪瓷飯盆里的面條湯發(fā)呆。我們四學友也和大家一樣，只能用沉默面對眼前的一切?？墒俏乙驗橐簧宪嚲筒煌５臑閼?zhàn)友們服務，四天四夜幾乎沒有合過眼、也沒有正經(jīng)吃過一頓飯，這時已經(jīng)顧不了許多了，帶頭狼吞虎咽的消滅了飯盆里牙磣湯面條，這就是我們到達軍墾營地的第一頓飯，至今那牙磣面條在嘴里咯吱咯吱的聲響和陳年四川臘肉的那股子直辣嗓子眼的哈喇味兒還讓我回想起來就渾身一激靈。</b></h3><h3><b> 記得當時，我們的隨身行李沒能隨車同時運到連隊，所以當晚大家只能合衣靠著土炕上的麥草堆上休息，許多人都是在極度困乏而又難以入睡中翻過來、調(diào)過去。從“地窩子”兩頭和外邊地面一樣高的小窗望出去，戈壁的夜空顯得更深邃，靜寂地的夜空閃爍著點點星光，遠處時不時地傳來幾聲動物凄厲的嚎叫聲，老兵說那是戈壁荒灘上的野狼在呼喚同伴，軍墾連隊的進駐破壞了它們原本平靜的生活，所以只能晚上出來在戈壁灘上游蕩覓食。眼前的一切和我們憧憬中的軍營有著天壤之別，大家心里都像打翻了五味調(diào)料瓶，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在胸中彌漫著、翻騰著，我們就這樣在一種十分無奈、困惑，甚至有些失望的復雜心情中度過了軍墾生涯的第一個難眠之夜。</b></h3><h3><b> 第二天，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我們這些在茫然和沮喪中熬過一夜的年輕人，好像一下子又來了精神，在行李運到連隊后，大家又高高興興的在班長的帶領下，開始體驗軍營式的整理內(nèi)務。每個“地窩子”里都是七嘴八舌、嘰嘰喳喳的，一種即將體驗集體生活的新鮮感，又讓這些剛剛離開家的年輕人陷入一種莫名的興奮中。就在這時，我接到調(diào)到炊事班的通知，原因是在來甘肅的這一路上，我一直積極主動地為戰(zhàn)友們服務，四天四夜幾乎沒有合過眼，在列車上就被大家評選為“五好戰(zhàn)士”，所以陰差陽錯就被選進炊事班了。就這樣，我們四學友在來到十七連的第二天，第一次被分開不在一個班了，戰(zhàn)軍和志奇、孫瑋都留在二排四班，而我則成為連隊第一個、也是當時唯一調(diào)進炊事班的天津支青。我到炊事班后唯一的缺憾就是沒能和同學們生活在同一個“地窩子”里，但是我也有他們享受不到的待遇，那就是有九個像兄長一樣呵護我的復員老兵們。</b></h3><h3><b> 后來沒過多久，戰(zhàn)軍也被調(diào)到炊事班專門負責挑水，這樣我們四學友兵分兩處，兩人在炊事班，另外兩人在大田班。那時的戰(zhàn)軍確實要比我更加刻苦地改造世界觀，在炊事班倒休的時候他都要扛上鐵锨回到四班參加挖排堿渠的勞動。尤其難能可貴的是，在那艱苦的環(huán)境中他始終像大哥哥一樣有一種責任感，為了活躍連隊的業(yè)余生活，他發(fā)動熱愛籃球的戰(zhàn)友們在駐地附近平整出半個籃球場大小的一塊場地，利用休息時間帶領籃球愛好者們，苦練傳球過人的技藝和簡單的戰(zhàn)術動作，為后來連隊組建籃球隊做了不少努力。</b></h3><h3><b> 到了十月底、十一月初左右，全連從鞏昌河邊的營地搬遷到團部機修廠背面的新營房，從此告別了“地窩子”住進了土坯房，我們炊事班又陸陸續(xù)續(xù)調(diào)進幾個天津支青，其中還包括兩名女生。這時戰(zhàn)軍已經(jīng)開始同時負責燒火和拉水，我還是在面案和菜案。記得當時，我們都是屬于出身成分先天不足的“可以教育好子女”，所以都是想拼命地通過積極表現(xiàn)、努力工作主動地去改造自己頭腦中“資產(chǎn)階級的世界觀”。其實 我至今也沒有弄清楚，當時為什么那么想投身到“解放全人類”的偉大斗爭中去，卻沒有認認真真的想過自己究竟能夠?qū)崒嵲谠诘淖鲂┦裁础?lt;/b></h3><h3><b> 那時，我的學長戰(zhàn)軍那可真的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干，為了降低煤耗努力節(jié)約每一兩煤，大冬天硬是把灶坑里燒過的爐灰，全部過篩再用手檢出還能回爐燒火的煤核兒。當時我們從鞏昌河邊的“地窩子”搬遷到了新營地后，連隊挖了一口水井供全連人的飲用水，戰(zhàn)軍負責用排子車（后來還升級到毛驢車）拉水，一雙棉手套經(jīng)常是濕透的，回來后還要扒煤灰、檢煤核兒，直到后來手指頭凍得跟胡蘿卜似得，滿手都是滲著血水的裂口，可他硬是一聲不吭的挺著，真的讓人不得不佩服。記得當時他的事跡被廣為宣傳，戰(zhàn)軍已然成為我們天津支青的楷模和典范。</b></h3><h3><b> 直到十二月份，我們四學友又面臨一次離開連隊的分離，志奇和孫瑋被選派的師部集中參加農(nóng)建十一師第一屆為期半年的會計、統(tǒng)計培訓班。這樣我們在一個連隊僅僅共同相處了五個月后他們就走上了另一種職業(yè)生涯，就在那一屆培訓班結(jié)業(yè)后，志奇被分派到老寺廟農(nóng)場，孫瑋被分派到山丹農(nóng)場，開始了后來從事了一生的會計專業(yè)。我和戰(zhàn)軍則一直還在連隊炊事班當我們的“伙頭軍”。一直到六五年的三月份，戰(zhàn)軍作為天津支青的標兵被選派參加天津的接兵工作，緊接著四月底農(nóng)一團要籌備召開的第一屆共青團代表大會，我被借調(diào)到團部機關食堂幫廚，讓我和戰(zhàn)軍在十七連相處了九個月后又兵分兩路了，就是在這一次團代會的借調(diào)后我被留在了團部機關食堂，并且三個月后就被選送到蘭州飯店培訓廚師一年，從此開始了我的廚師生涯之路。</b></h3><h3><b> 我們四學友是中學時代親密無間的好朋友，一九六四年我們一同報名、一同支邊，在軍墾連隊最初的艱苦歲月中同甘共苦，沒想到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就陸續(xù)兵分四路、各奔東西，分別開始了各自后來從事一生的職業(yè)生涯。在一九七九年，志奇和孫偉在大返城中回到天津，但是由于他們的配偶都不是天津支邊青年，結(jié)果又都經(jīng)歷了一段解決夫妻分居、調(diào)動工作的艱辛；后來八十年代初，戰(zhàn)軍也在天津知青辦的努力下奉調(diào)回津。</b></h3><h3><b> 就這樣，在經(jīng)歷了十幾年的兵團歲月后，我們四學友就剩下我一個人還留在酒泉農(nóng)墾職工醫(yī)院（原農(nóng)建十一師中心醫(yī)院），一直到1990年底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我們夫婦倆在經(jīng)過多方努力后，終于能夠在離開天津赴甘肅農(nóng)建十一師支邊的二十六年后又調(diào)動工作回到了故鄉(xiāng)。</b></h3><h3><b> 至此，我們四學友終于在兩鬢如霜、鄉(xiāng)音未改的時候，又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了。但是，在兵團的那段苦樂年華所經(jīng)歷的喜怒哀樂和酸甜苦辣，至今依然是我們每逢聚到一起總是津津樂道的話題，而對祁連戈壁那片土地在心底的那份眷戀，更是我們一生永遠無法割舍的情愫。 </b></h3><h3><br></h3><h3><b> </b></h3><h3><b> ( 張立群 執(zhí) 筆 )</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