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三十年的夫妻,別人過金婚銀婚鉆石婚,我們扒來算去,名副其實地窮婚。</h3><div> 年輕的時候,她大概是昏了頭,扎進了我的編劇,做了油鹽柴米的總指揮,兼創(chuàng)作鍋盆碗盞的交響曲。每天擱月亮摘星星地構(gòu)思,焦慮算計后把愛心切成片,燴炒著每天的生活。</div><div> 一個臭男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一張寡嘴一支禿筆。有什么資格玩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傲氣,當初退一步在國企里忍忍,那來一窩子揪心的事。</div><h3> 傻里傻氣的老婆,從外表上看就比我年輕十五六歲,很不般配。花樣的容顏鳥鳴的聲音,樸素的身影無論走到那里,腳底板墊著的是贊美的言語,頭發(fā)絲上跳動女人妒羨的目光。</h3><div> 世上的女人誰不想年輕誰不愛美,名牌的鞋抖著靚麗的時裝,顯眼的挎包里容顏護膚的物品一摞,車上餐廳隨手拿出來嬌柔地抹抹,至少也有造作的美。唯有她,另類。不打扮也就罷了,天生麗質(zhì)卻喜歡裝得老氣橫秋的,衣服都是花車上挑黑色的或者咖啡色的,嚴肅又凝重。還說只有這樣才能跟上我的步伐,聽了叫人啼笑皆非。她呀,無休無止地討價還價里擠下兩個錢,購了名牌西服給了我,說穿上了有朝氣,大男人出門辦事不寒磣。</div><div> 一日三餐都難顧上的家庭開支,體貼入微的嬌妻,案頭上總保證不斷的煙卷,附加兩三包上好的。內(nèi)心的羞愧讓人舍不得抽,,一盒煙擠進兩個品牌,做好記后待客,免得忙中出錯間丟人現(xiàn)眼。</div><div> 我屬三四流的業(yè)余作者吧,嘔心瀝血完成一篇稿件,編輯可能看一眼就丟進了廢紙簍,出篇文章像攀蜀道樣難,所得的稿酬不及背兜的收獲。今天是個好日子,咱總算能沾上口水數(shù)稿費了。</div><div> 挺著西裝扯著老婆,咱們揚眉吐氣逛商店去。</div><div>時尚服裝店的小女孩很會來事,瞅準妻子離去的空隙,偷偷地問“先生,她是你什么人?”</div><div> “心底的情人?!?lt;/div><div> “先生,好眼力好福氣?!?lt;/div><div> “那當然,你幫我好好為她挑挑?!?lt;/div><div> “行,絕對讓她滿意?!闭f完一張笑臉又去捧我的妻子。</div><div> 這小蹄子,人小鬼大,專會揣摸顧客的心理,一件又一件地夸質(zhì)地,艷人心,還是不能打動妻子,我上前去推波助瀾也無濟于是,忙乎了半天的小女孩強忍心中的怨氣,露了一句話刺人又得體:“大姐,你再不打扮就配不上身邊的老板了。”嘿,窮途末路的一招還頗起用,妻子受損的自尊心總算挑了一件舍不得買的裙子。</div><div> 妻子試衣去了,小女孩又笑著說:“老板,很抱歉,我不是存心傷她,她一身的土氣會掃你的面子,你們認識多久了?”</div><div> “不多,相濡以沫二三十年了吧?!?lt;/div><div> 恍然大悟的小女孩,吃驚地看著亭亭玉立的妻子煥然一新,漬漬聲不絕于耳:“大姐,你好福氣,你有一位像愛情人一樣愛你的丈夫?!?lt;/div><div> 裙子很好看,可惜脖子上差一件首飾,剩的錢不多了,買個贗品吧。</div><div> 溫柔的妻子,跟了我半輩子苦了一輩子,第一次穿上有點檔次的裙子,激動的淚花潤著嬌柔、嫵媚,灑了一路青春的歌聲。我高興不起來,裝出笑臉附合著妻子愉悅的心情,一滴又一滴疚愧的淚只好悄悄往心里流。一個不善于筆耕的人只能走筆耕的路,絲毫沒有出息地在坎坷路上流浪漂泊,前途茫然又無奈。一個對家庭沒有貢獻的男人,誰又能體會到他心內(nèi)如刀絞喲。</div><div> 第二天,我執(zhí)意求妻穿上它去上班,展示下結(jié)婚多年后唯一的風(fēng)彩,妻勉強地同意了。俏俊的妻走進辦公室,滿室的喝彩,讓她心曠神怡。</div><div> 色迷迷的主任,多年來挖空了心思,也沒摘到令人眼饞的葡萄,不懷好意地說:“碧玉微瑕,如果項鏈是真的就好了。”</div><div> 一句笑里藏刀的話也藏點道理,如一顆針穿透在我心上,我確實無能,又何必虛榮。怪不得別人指背脊骨,使妻子在大庭廣眾下蒙羞受辱。左一下右一下,漆黑的夜里自己煽自己的耳光。我跪下向天發(fā)誓:一定要為妻子買上真的項鏈。</div><div> 誓發(fā)了,又從哪兒去弄錢呢?有了,去賣血。興沖沖到了血站,抽血化驗后,說我年紀大,血液不合格。蒼天啦,我就這么點小小的愿望,你都不滿足我,你、你、你何以為天!</div><div> 唉,還是腳踏實地走該走的路吧。守倉庫,值夜班,只要是正事,笑就隨便旁人笑吧。</div><h3> 兒子上大學(xué)走了,妻子也出了差,正好靜心寫東西。買項鏈的錢湊得差不多了,再熬幾篇文章就大功告成了??兄绅z頭,泡碗方便面,文思大塊大塊地跳上稿紙,舒心的人不知不覺中趴在桌上睡著了。</h3><div> “這是哪里?!睆膲糁行褋?,巳意識到這里不是家,迷迷糊糊看見了妻子噙著淚水笑了。</div><div> 住進了醫(yī)院,我非常的沮喪,就差那么一小步,就能完成的夙愿全毀了,還搭上妻子額外的操勞,不爭氣的身體喲,為什么不出息點點啊。</div><h3> 血盆大口的醫(yī)院,像我這樣窮得叮鐺叮鐺響的人那里住得起喲,惠妻砸鍋賣鐵地想辦法,翻箱搗柜找到了我積攢的錢交了住院費。急功近利的我,把一條金項鏈變成了輸液管扎進了傻乎乎的血管。后悔呀真的后悔,眼淚再也忍不住了,默默地流啊流,洗滌不去無盡的心酸與悲哀。</h3><h3> 妻子攙扶病怏怏的我來到悠悠的小河邊,那是我們戀愛時常到的地方,說下輩子還做我的女人。我什么也沒有說,一個大男人面對賢妻,無以為報,步入了老年還靠她照顧。明天是她五十歲生日,就是一朵花也買不起,唯有空空洞洞的祝福。不行,今夜就是死在病床上,我也要寫完這篇文章,算作我懺悔中的祝愿吧。</h3><h3> “親愛的,假如還有下輩子,還是還不了你的情,我不配做人。真的,真的也不想再做人,我想變只小羊,依偎在你身旁,讓你輕輕的鞭子抽打在我身上、、、”</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