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父親走了17個年頭了。沒有說一句話,就走了。</p><p class="ql-block"> 這么多年,我一直疑惑著,父親,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不曾告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時常在想:或許,父親,以他的方式告了別,玩性不改的我,竟絲毫沒有理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天,工作接近結(jié)束的時候,阿寶打來電話:你回來吧,爸走了。</p><p class="ql-block"> 我有些不解?爸要去哪里呀?</p><p class="ql-block"> 我趕忙騎車,奔向家的方向。</p><p class="ql-block"> 快要接近小區(qū)門口了,我的眼睛突然被夕陽的余暉,灼了一下。我看見,一個高大的身軀,步履匆忙的去了遠(yuǎn)方,很快消逝在夕陽的光輝中。</p><p class="ql-block"> 任我怎樣追去,任我拼命呼喊:爸~ 爸~爸———毅然的,沒有回頭。</p> <p class="ql-block"> 父親,走了這么多年,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更沒有什么信件。父親以前很愛寫信,最多的是寫給遠(yuǎn)在他鄉(xiāng)的姑姑。只是,近幾年有了電話,就不太寫信了。</p><p class="ql-block"> 父親走后,有一天,我打開父親唯一的一只抽屜,里面除了幾瓶平常吃的藥,還有一個棕色皮包。里面幾乎空空如也,夾層里有幾張購物卡,一支鋼筆,還有兩頁折疊著的信紙,我展開讀了一下,是父親親筆寫得他早年參加工作的一段經(jīng)歷。母親告訴我:父親這段工作經(jīng)歷,沒有計入個人檔案工作年限。</p><p class="ql-block"> 父親從來沒有說起過這件事。父親17歲就參加了革命工作,風(fēng)風(fēng)雨雨四十多年,從沒講過個人得失,無論事業(yè)、家庭和感情,父親一直以來已習(xí)慣忍辱負(fù)重,默默擔(dān)當(dāng),直到生命最后一刻。</p> <p class="ql-block"> 父親16歲的那年春天,我的奶奶生下小叔叔的第6天,就撒手人寰走了。父親、襁褓中的小叔叔,還有三個姑姑都還未成年。</p><p class="ql-block"> 爺爺對父親說:這個家,太沉重了。</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奶奶走后,我的太爺爺、太奶奶也相繼去世了。到了秋天,爺爺接到政府通知,去往沈陽,抱回了參加抗美援朝犧牲的三爺爺?shù)墓腔摇?lt;/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春天,只有14歲的大姑姑,提前"嫁"到姑父家;大姑姑出嫁后,爺爺只好把小叔叔暫寄養(yǎng)到一位保姆家。</p><p class="ql-block"> 這些,爺爺給我講了不知有多少次,爺爺講的時候還面帶笑容呢,語氣也很平和,仿佛在講著別人家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的春天,父親放棄了學(xué)業(yè),離開家參加了革命工作。父親拼命工作,用一個月二十幾塊錢的微薄薪水,擔(dān)負(fù)起全家五口人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 兩年后,父親結(jié)了婚,便有了哥哥。我至今都不清楚,哥哥的母親,為何離開了父親,當(dāng)時哥哥才四歲。此后,哥哥一直跟著爺爺。</p><p class="ql-block"> 父親從來不提那些事;爺爺講論從前也會略過這段往事。哥哥更是只字不說。只偶爾聽小姑姑說一些事。</p><p class="ql-block"> 正值三年自然災(zāi)害時期,父親和母親走到了一起。那之后,有了我,有了妹妹,有了一個家。但那時的家,有時是馱在兩輛自行車上,父親馱著姥姥、我和一半家當(dāng);母親馱著另一半家當(dāng)。妹妹出生后,就寄養(yǎng)在保姆家。更多時候,家是在一處處溫暖可親的房東家。</p><p class="ql-block"> 我稍稍懂事后,母親每天清晨起床前,就教給我唱:"小河的水清悠悠,莊稼蓋滿了溝,解放軍進(jìn)山來幫助咱們鬧秋收"。</p><p class="ql-block"> 我一出生就進(jìn)到姥姥溫暖的襁褓中。父親和母親一直在兩地工作。母親工作忙的時候,姥姥只能給我熬米糊吃。父親差不多半月、一個月才來看我們一次。</p><p class="ql-block"> 父親開始做供銷工作,要到火車站用扁擔(dān)挑鹽,來回要挑著幾十公斤鹽,步行一百多里路。父親從來不叫苦叫累。</p><p class="ql-block"> 父親參加工作前,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父親會雙手同時在一把算盤上打數(shù),分毫不差;父親還寫得一手好字。父親工作積極,思想進(jìn)步,不久就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被選拔到紀(jì)律監(jiān)察部門工作,逐漸走上領(lǐng)導(dǎo)崗位。</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運動前夕,母親由基層領(lǐng)導(dǎo)崗位,轉(zhuǎn)調(diào)到大工廠做婦女工作,名為提拔,實則掛了起來。父親在運動初期,就被打倒靠邊站,下放到農(nóng)村勞動改造。</p><p class="ql-block"> 父親生性耿直,愛憎分明,對當(dāng)時一些干部搞不正之風(fēng),直言不諱;下到基層,對于有些工作浮夸,種植不因地制宜,父親多次諫言獻(xiàn)策。因此,父親一直在基層勞動,政策得不到落實。</p><p class="ql-block"> 那段時間,姥姥得了胳膊痛,大姨接姥姥去調(diào)養(yǎng)。我就進(jìn)了母親所在工廠幼兒園,幼兒園是為一線工人師傅的孩子沒人照顧設(shè)立的,母親不想占用緊張的費用和床位,因此,我只能做編外。只跟小朋友一起玩,不能在里面吃住。</p><p class="ql-block"> 1967年6月,母親因為一次醫(yī)療事故,一側(cè)卵巢破裂,導(dǎo)致大出血。當(dāng)父親趕來醫(yī)院,卻接到了醫(yī)生下達(dá)的病危通知書。那次,母親險些失去生命。雖然病愈出院,身體卻埋下了極大隱患。</p><p class="ql-block"> 運動還在如火如荼的進(jìn)行著。姥姥身體稍有好轉(zhuǎn),就帶著我離開母親所在工廠,回到鄉(xiāng)下原籍。</p><p class="ql-block"> 就在那一年秋天,母親因在運動中遭受沖擊,加之身體一直處于虛弱,很長一段時間,與父親音訊相隔,憂郁成疾,精神一下崩潰了。父親仍未落實政策,但允許照顧母親。</p><p class="ql-block"> 兩年多,經(jīng)過輾轉(zhuǎn)天津、濟(jì)南等地治療,母親逐漸恢復(fù)了神志,但稍有不測,就會反復(fù)發(fā)作。</p><p class="ql-block"> 此后,在上級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照下,父親和母親調(diào)在一起工作了。</p> <p class="ql-block"> 1972年初秋,姥姥病逝了。姥姥一生賢德善良,鄰里和睦相處。姥姥的家族有很大,村里給姥姥開了追悼會,送行的人們五里長街,浩浩蕩蕩。</p><p class="ql-block"> 事罷,有人說母親給姥姥大辦喪事,遂開大會批評母親,還給了母親黨內(nèi)嚴(yán)重警告處分。</p><p class="ql-block"> 父親那時剛剛落實了政策,也只是恢復(fù)工作。直到1981年才恢復(fù)原有職務(wù)。</p><p class="ql-block"> 1984年機(jī)構(gòu)改革,父親辭去領(lǐng)導(dǎo)崗位,有更多時間照顧年邁的爺爺和疾病纏身的母親。</p><p class="ql-block"> 我和妹妹都已長大,參加了工作。</p><p class="ql-block"> 我和阿寶結(jié)婚后,一直和父親母親生活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后來,父親還承擔(dān)起照顧外孫子的責(zé)任。那段時間,是父親笑容最多、最開心的一段時光。</p><p class="ql-block"> 父親還燒得一手好菜,有時間就去樓下飯店找廚師學(xué)習(xí),回來自己就琢磨著做。那段時間,我們的朋友經(jīng)常到我們家聚餐,都夸贊"老爺子"菜做得口味兒地道,父親自豪的樂開了花。</p><p class="ql-block"> 父親退休后,一直想練習(xí)寫毛筆字。我給父親買了字帖、毛筆、硯臺。而就在這時,爺爺遛彎兒被突來的一輛卡車撞倒了,雖沒生命危險,卻幾近癱瘓。</p><p class="ql-block"> 父親日夜精心照顧爺爺,我下班后,就幫著父親照顧。一天,父親突然眼中噙著淚花,顫抖著聲音對我說:"都是爸連累了你們"。我說:"您說什么呢,您把我們養(yǎng)大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我們怎么做都回報不了呢"。</p><p class="ql-block"> 父親就那段時間,頭發(fā)仿佛一夜之間就全白了。我有時下班回家,遠(yuǎn)遠(yuǎn)看見父親在胡同走著,脊背有些彎駝了,滿頭銀發(fā)被風(fēng)吹得有些散亂。我的心一下覺得抽緊,眼睛酸澀的。</p><p class="ql-block"> 姑姑們和叔叔也照顧爺爺,但大家身體都不好,大姑姑和小姑姑都做了大手術(shù),二姑姑血壓高、冠心病,叔叔還在工作。父親承擔(dān)著大部分照顧的責(zé)任。</p><p class="ql-block"> 母親則完全由我照顧,后來,是在太繁忙了,就請了保姆幫助照顧。</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父親一直在默默的奉獻(xiàn)著自己。其實,連他自己也想不到,他的身體已接近崩潰的邊緣。</p><p class="ql-block"> 2001年,也是初秋,父親拖著疲憊的身體,想去路口下幾盤他喜歡的象棋,當(dāng)下到第三盤,父親一只手舉著的棋子,永遠(yuǎn)定格在了空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親一生光明磊落,正直無私,廉潔奉公,鞠躬盡瘁。父親一生都在無私的奉獻(xiàn),把青春和熱血獻(xiàn)給了革命事業(yè),父親走了,他的老戰(zhàn)友們紛紛痛哭失聲;父親走過的地方,人們紛紛前來吊唁;告別的人們擠滿了吊唁大廳。</p><p class="ql-block"> 父親把他所有的愛都給了親人,父親很疼愛大姑姑,大姑姑太善良了,也疼愛小姑姑,幫助小姑姑完成學(xué)業(yè),使小姑姑事業(yè)有成。幫助爺爺把小叔叔養(yǎng)育成才,成為國家有用的人…幫助母親照顧年老的姐姐——我的大姨,大姨是對我們有恩的,每次母親舊病復(fù)發(fā),都是大姨幫助照顧,度過一次次難關(guān)。</p><p class="ql-block"> 父親也很疼愛哥哥,一直恨鐵不成鋼。</p><p class="ql-block"> 父親很疼愛我和妹妹,父親內(nèi)心更偏于妹妹,因為妹妹出生19天就去了保姆家,父親總覺得苦了最小的。于我,父親是依賴,信賴,看重,父親認(rèn)為我更有奉獻(xiàn)精神。其實,我僅有的一些奉獻(xiàn)精神,完全是受了父親的影響和引領(lǐng),是父親把這一品質(zhì)傳承給了我。</p><p class="ql-block"> 父親照顧著爺爺,直到生命最后一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p> <p class="ql-block">圖片 文字:LQYM</p><p class="ql-block">2018年6月16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