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憶往昔

肚空一切

1971年農(nóng)歷二月初二，我出生于寧城大窩鋪村，由于對幼兒時期沒有記憶，只好跨過，跳到初中選取一年時間發(fā)生的故事略做小記。 一、年糕&豆包 時間飛逝，轉(zhuǎn)眼來到1985年（我1971年生人，這時我已上初中）。 元旦過后，娘（我們對母親的稱呼）挑了一個相對暖和的好天氣，開始用水一遍又一遍的淘起了黃米（粘黃米），淘完后把飯桌（當時的飯桌非常矮，也就30厘米高）放到了外間屋（三間屋中間的那個連做飯帶走人），一頭稍微墊起，把蓋頂放在了桌上，桌下放了一個接水的盆子。最后把米放到蓋頂上讓水順出去，等沒有水后把米倒進了簸箕，準備第二天上碾子壓面。為了明天能順利碾面，在泡米前娘都和幾位本家鄰居打好了招呼，一是怕犯沖，怕都趕在一天。二是得需要幾家合伙幫忙，因為去年村里剛接上了電，還沒有電動碾面機，我們?nèi)匀挥梦壹议T口那個原來爺爺買的石頭碾子（太爺時曾買過一個，后來不好用送人了，爺爺后來又買了一個）。碾子是人工來推（后來才有的用起了毛驢），加工起面非常慢，正常是兩個人，一前一后推動碾子轉(zhuǎn)動。還需要兩三個人篩面（粗的再篩出來重新壓碎），雖然頭一天娘和鄰居約好了我家今天壓面，但是第二天娘還是早早的就起來了，把爸爸叫起，讓爸拿把苕帚（壓面專用的，比掃地的小，類似現(xiàn)在的床刷）放到碾子(這個碾子雖然是我爺爺原來購置的，但面對全村開放)上，怕別人再把碾子占上。我們村里共有三個碾子，全營子約500多口人，一百戶左右，每家過年都要蒸兩三缸豆包年糕，幾乎都在半個月內(nèi)將黃米壓完，這樣一來碾子是沒有閑時候。一般同村老鄉(xiāng)都就近使用碾子，但也有時家跟前的碾子排不上號就得去遠處的碾子看看。 還好，爸爸占上了碾子。我們早早的吃過飯后，全家總動員。爸爸找了幾個長木桿，哥哥姐姐有的拿木桿，有的拿繩子，有的拿被子，跑到碾道那，打起圍欄。怕一會起風(fēng)，一切準備就緒后鄰居本家伯伯嬸嬸等也都悉數(shù)到位，于是推的推，篩面的篩面，好不熱鬧。佩服爸爸的遠見卓識，臨近中午刮起了風(fēng)，好在不大又有棉被圍著，沒有影響壓面。中午稍事歇息，下午又緊張的推起碾子，總算日落前把我家所有的面壓完了。 晚飯后娘又把蒸豆包的小豆蕓豆找了出來，倒在簸箕里，幾個孩子圍著簸箕開始挑沙子。她和爸爸則去拿柴禾燒火，把我們挑好的豆子放在鍋里煮爛，豆子不像是米粥那樣容易爛，因為粒大。煮熟一鍋豆子總得一兩個小時。煮爛后就用勺子在鍋里搋爛，弄完豆子又剁了一些酸菜餡，準備包兩鍋酸菜餡的"豆包"，這個是個創(chuàng)新，去年家里沒有，不知娘聽誰說的，其實日后我不喜歡這個酸菜包。這些折騰完半夜了，孩子們早已進入夢鄉(xiāng)，娘卻還有沒完成的活計，就是得把面和上，放在炕頭，用棉被蓋上。等明早發(fā)酵后包豆包。 第二天早上被娘的拉風(fēng)箱聲吵醒，起床一看，娘和爸爸早已蒸了兩三鍋了，哥和我看著金黃的豆包直流口水，沒等洗臉就趁熱嗆上了，甜甜的餡粘粘的皮，口感甚好。餡甜是因為娘搋豆子時放了糖精水，其實豆包還不太粘，因為家里黃米是有限的，娘為了多蒸幾鍋，里面摻了玉米面。等年糕才是最粘的，那年妹妹正直換牙時期，在吃年糕的過程中竟不知不覺的把牙粘掉了。省去了一頓哭聲和疼痛。 豆包整整蒸了十二鍋，全家人忙了整個上午，臨近中午，開始蒸年糕了。之所以把年糕放在最后蒸，因為年糕技術(shù)要求高，弄不好就會蒸生。雖然大人對蒸年糕都是輕車熟路，可有一年也蒸生了，最后沒辦法又把生的挑出來煎了一下。蒸年糕難度大，可能與和面的水的溫度，水的多少（一般半干不濕的，類似鋪地磚時和的水泥沙子），還有火候的大小蒸煮時間等等有關(guān)。蒸年糕前為了蒸熟好揭，提前在篦子上撒一層蕓豆，完后再放面。還好，下午兩點，第一鍋（我家一般蒸三四鍋年糕）出鍋了，就算是沒有耽誤午飯。大家又吃了一頓新鮮飯，那滑膩又有勁道的口感美極了。一年沒吃到年糕了，豆包有時候夏季也吃一兩頓。 整整一天的柴火把炕燒的燙屁股，給晚上睡覺添了麻煩，只好把木板子和秫秸墊在了炕席底下，墊完后雖然暫時不太熱了，可硌的睡不著覺，兩天的勞累戰(zhàn)勝了身體的不舒適，不知不覺還是睡著了。 第二天早早的被爸爸切年糕的聲音吵醒了，只好起來幫爸爸整理年糕片，也就是把切好的片整齊的放到盆里或缸里。力爭少占地方多裝東西。沒等太陽出來，我家的年糕豆包都已整理完畢，我隨大哥趕起了羊上山玩去了，爸和娘卻又幫老爺爺家壓碾子了。 經(jīng)過全家兩三天的緊張勞作，我家最重要的年貨準備完畢，離農(nóng)歷年又近了一步。 二、雙響 爆竹，中國年不可缺少的年貨。從我記事起一直到現(xiàn)在還在用，大有越來越紅之勢。和年糕不同，我家的爆竹（下改成老家稱呼：雙響）不是自己做的也不是買的，所以今天的題目沒有加"買"字。 一進臘月，村里不時的就會來賣雙響的，有騎著自行車的，有趕著驢車的。 這年臘月初八，天氣異常寒冷。應(yīng)了那句："臘七臘八，凍死倆仨"，早上娘把蒸年糕剩下的黃米倒出一半升子，煮一半鍋臘八粥。我非常喜歡吃臘八粥，那粘稠的黃米散發(fā)出淡淡清香，沁人心脾?？梢哉f是色香味俱全，應(yīng)是當年一大美味。可自從來了赤峰就再也沒有吃過，想想有25、6年了。這天上午一個騎著自行車的小伙子來到了我家（當時我家沒有自行車，為了我上學(xué)方便，86年爺爺花了40元才給買個二手的），一進大門我就認出來了，他是三座店西窩鋪的本姓占亭叔叔（我們寧城人稱為伯伯，為了好記我基本稱本村的叔叔都為伯伯，不分一二三，以防叫錯）他以做爆竹為生，基本年年臘月都來我家，在我們村和周邊村子轉(zhuǎn)一天。雖然說話吐字不是特別清晰，也未成家，可人實在。爆竹做的也好，既響亮升的又高，這幾年在我們附近村莊挺有市場。和爺爺叫三伯（因我爺爺本家排行老三），每次在我們村爺爺都會領(lǐng)著他，推銷推銷，朝廷有人好辦事嗎，一個道理，有熟人跟著，老鄉(xiāng)覺得可靠。他到我家寒暄了幾句，烤了烤火盆（取暖用的生鐵盆，里邊裝上煤炭）。不畏刺骨的寒風(fēng)，就去村里賣雙響了，今年爺爺依舊陪伴。不一會空中傳來了雙響砰砰的爆炸聲，我想他應(yīng)該是開張了。天氣寒冷，但愿伯伯有個好賣頭。 臨近中午占亭伯和爺爺回來吃飯，吃完飯他一刻也沒歇息，騎車又去鄰村賣了，因路遠，他騎自行車，爺爺沒有陪他去，晚上他又回到我家居住過夜。平時那個年代要是來了客人親戚都是做小米飯，因為我們家剛蒸完年糕，當然就得吃年糕了。這可能是當時最高檔的招待了。 初九上午占亭伯轉(zhuǎn)完了附近村子雙響也賣的差不多了，就直接回家了。早上他給我家留了一盤雙響（我數(shù)了一下共91個）說中午就不回來了。雙響怕受潮又怕曬，父親把這盤雙響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小屋梁坨上。因為不速之客打亂了我家的規(guī)律，昨天娘做的那些臘八粥剩了好多，本應(yīng)當天中午吃掉?？赡餂]有熱，直至初九中午伯伯走了我們才吃，和昨天不同，熱過的臘八粥一點也不好吃，也沒了香味。 第二個年貨雙響就這樣備齊了。這是這個伯伯最后一次給我家雙響。因為第二年他在做雙響時不小心著了火，家燒了。被迫改做別的生意。三十多年不見了，不知他現(xiàn)在可好。三、殺豬　　我們本地有句俗語：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可見人們對豬的熟悉程度。其實這是一句非常犀利的俗語，常常用來損人。但我感覺應(yīng)該把上下句順序顛倒一下更為確切：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呀（當然清真除外，也有一個回子不是回子一說，此文不做敘述，以防討嫌）。 因為娘飼養(yǎng)方法不對，我家基本近兩年才能養(yǎng)成一個豬，今年正好趕上豬長成，于是殺豬又是年前必做的一件大事。說其是大事，不但需要請人幫忙還要請本家鄰居等嘗鮮：殺豬菜。 臘月初十，中午飯后（之所以選擇午后是因為氣溫相對溫暖）提前約好的屠夫和鄰居紛紛到我家聚齊。抓豬的抓豬，燒水的燒水……殺豬過程血腥，不做敘述。 豬放完的血很快凝固，豬也用熱水禿嚕的白白凈凈。完后被分解成若干塊，你一個后鞧，他一個前槽的就被四鄰五舍分完了，我們家留了20多斤。還有一些下水和豬肘（爺爺最愛吃的）。說到這里我得提一下我家為啥初十殺豬，因為第二天是高杖子集，如果賣不完好拿到集市上賣，現(xiàn)在看來爸爸的擔心是多余的，因為在家都賣光了，雖然大都沒給現(xiàn)金。但省去了趕集的麻煩。 為了犒勞幫忙的人，晚飯就讓他們都在我家吃，當然大家也不推辭。到嘴的美味誰也不想錯過。除了這幾個幫忙殺豬的，爸爸又把老爺爺和七爺爺叫來了。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有好吃的當然得想著親戚。 吃晚飯時滿滿的坐了兩桌，另一個桌子是我從老爺爺家搬來的。爺爺提前在火盆里用酒壺把酒燙上。別看兩桌人還是沒我們孩子和娘的位置，等殺豬菜燉好，一桌一大瓦盔。我們孩子只好在外屋鍋臺吃，娘知道我們吃不了那些三尖肉塊，就多給我們挑些血塊和粉條干白菜。她自己卻一點也沒動筷，一直盯著那兩個桌子的菜盔，沒等吃完就又添上。等到客人都走了才在外屋對付了一口。 說起殺豬菜，應(yīng)該是東北叫法，但各地區(qū)不盡相同，赤峰地區(qū)一般是干白菜、豬肉、粉條、血塊等組成的大燴菜，至于為什么用干白菜，我覺得可能是干菜更能吸油的原因。由于肉都是現(xiàn)宰的，所以特別香，長大后在飯店也吃過幾次殺豬菜，但一直沒吃出當年的味道?；蛟S當年只有過年才吃一兩頓肉，或許現(xiàn)在飯店的肉不新鮮，或許二者皆有，我無從考證。 招待客人只用一種菜，在我家是不多見的，但是這個殺豬菜卻讓我記憶深刻，回味無窮，至今難忘。四、小年　　過完臘八過小年，過完小年過大年。 時間飛快，日歷不知不覺翻到了陰歷23。爸爸早上起來還沒吃飯就拿了根香在灶堂點燃，又去小屋掏出四五個雙響。帶上手捫子（以防震手），拿著放了一個，雙響砰的一聲鉆上了天，在空中爆炸。本家占亭伯的給的雙響質(zhì)量依然如故，估計響聲能傳出二里地。哥也順手跟爸爸要了個雙響，沾點吐沫把雙響粘到壓井子頭的鐵上，點燃升空。 爸爸放完雙響就去村北找印版了，回來飯畢，爸說，小年了，你太爺也得買點年貨了，咱們給他印點錢燒燒。于是切紙的切紙，印刷的印刷，折紙的折紙。開始造"錢"，因為就借了一個印版，所以印出的全是一千萬的大票，全部印完，爸留出一部分等年午哄上發(fā)紙用，其余全部拿到山頂。 到了太爺墳前，用樹枝繞墳劃了一個圈，在圈內(nèi)把"錢"放好，用洋火一捆一捆的點燃，我們跪在墳前，邊燃嘴里邊磨叨：太爺撿錢，爺爺撿錢（爸爸對太爺稱呼）給你送錢來了等等，說實話不說這些還好，一磨叨我有點發(fā)瘆，好在三五分禮畢。 給太爺上完墳已近中午，爺爺去一肯中趕集也回來了，仍然買了幾斤帶魚、幾斤凍梨、一掛200響的鞭炮、幾張寫對聯(lián)和刻掛錢的紅綠紙，一本陽歷牌（日歷），還有點花生瓜子等，這些都是我家過年必備的標配，年年都買。除了這些年貨，爺爺還在集市上帶回了了幾塊米糖，因為是小米做的，所以叫米糖。這幾塊糖不是買的，是后洼本家爺爺給的。有圓形的有長條狀的，圓的類似雞蛋大小，只是雞蛋是橢圓，這個是扁圓。長條型的類似腐竹，顏色和條紋都像，這糖看著好看，吃起來也甜，就是粘牙。孩子們嘗糖時娘已炒完了菜。有雞蛋、粉條肉、木耳、花生米等四個菜。爺爺拿起小酒盅，和爸爸一人喝了兩盅。下午爺爺去別人家看牌去了，我們基本沒有別的活計。 傳說中的小年就這樣過去了。 五、拉煤 　　從我記事起，我們村子好多人都從事著一種買賣，那就是倒賣煤炭，本村人簡成倒煤。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做買賣得分村子，就和西窩鋪一樣，好幾家都在搟爆竹。 為了掙點零花錢，爸爸早就加入了倒煤的行列，每年農(nóng)閑的冬季都要去拉煤。這年臘月二十五的凌晨一點，娘給做了兩碗熱熱的嘎達湯，我和爸吃完，趕著馬車（那年代我家一直養(yǎng)馬，就是為了農(nóng)閑拉煤，所以我們壓面時沒有毛驢，因為馬體型大又不太老實，一般不用馬拉碾子）跟著同村的幾個人一路向北，直奔四龍煤礦。這是我第一次隨爸爸拉煤，不是給爸爸幫忙，而是為了坐車玩。 風(fēng)不太大，可刺骨。爸爸把最厚的那個羊皮襖（據(jù)說太爺就是為了保護這個羊皮襖被砸門伙的人用洋槍打死的）給我穿上，把裝著草的袋子放在車箱，讓我坐在上面，背風(fēng)而坐。寂靜的夜晚只有馬兒的噠噠疾走聲，一個又一個村莊離我而去。 第一次坐馬車去四龍，又加上天氣寒冷，一點困意也沒有。東方剛露魚肚白的時候，爸說到四龍了，我轉(zhuǎn)過身來放眼一看，斑駁的燈光點綴在山坡上，煞是好看，有如天上的繁星，一閃一閃。遠處滿滿的一片山坡都有燈光，爸爸給我指點著，這個燈是八肯中礦，那個燈是梁東礦，那個燈是四龍礦……，因為爸拉煤有三四年了，對這些礦的位置都比較熟悉。 到了礦區(qū)，本村一起來的車就分散開來，這樣分開是為了裝車快。因為來的較早，爸爸找了一個小煤礦，雖然位置偏但價格略微便宜，且礦長是四龍梁西遠支本家。 一般拉煤有三種渠道，一是到二道販子那買，這種方式常用于煤炭緊張時，還有就是到煤矸石堆自己挑選漏下的煤，這個相對來說省錢，但是費力。因為今天帶著我，為了早點回家，爸爸找了個適中的方式直接去煤堆裝煤，裝煤也是有技巧的，把糞簾子打開后，得盡量裝實，少留縫隙，因為這些小礦常常量方計重。這就需要擺煤塊，再適當?shù)挠靡恍┬〉奶砜p隙。 到了礦上，還好，前邊只有三四個車排隊，半小時光景就輪到我們裝車了，可這時忽然一個車從后邊闖上前來，硬要加楔。好容易輪到裝車了，卻來個加楔的。父親當然不讓，就和那人理論起來。倆人爭吵的時候礦長出來了，一看，對那人大喊：哎呀！你們倆咋打起來了！這是咱本家大哥，快讓大哥先裝，人家先排的隊，路又遠，你離家這么近，你忙啥？！原來那人也是本家，但父親他倆并不認識，只是礦長認識。礦長這么一說，那人有點不好意思，也只好不再加楔了。說了句：大哥你先裝吧，我也是有點著急。 接近晌午，爸爸買了幾個糖發(fā)面，要了兩碗豆腐腦，吃完后我們返程。經(jīng)過一個河套時，車一側(cè)的輪子壓進了冰窟窿，估計車裝的有點重又加上我也坐在上面。沒辦法我們又卸掉一些大塊的，同行的伯伯們連推帶拉的總算把車駛離冰窟?？蛇@次爸爸一只腿掉進了冰里，棉褲浸濕。永久的留下了腿疼病。 半過晌，我們總算到家了，爸爸沒有休息，換了棉褲，繼續(xù)干活。他把車里煤全部卸掉，把那些小塊和煤面子弄出來，自己留著生火盆用，這也算是解決了一項過年必須品。別的煤塊又重新裝上，好面相才能賣個好價錢。 第二天剛雞叫，爸爸就又趕著車奔雙廟而去，踏上了賣煤的路，因為我還有活計，沒有跟爸爸去。 年前也就這一次買賣了，愿爸爸好運。六、刻掛錢&寫對聯(lián) 　　現(xiàn)在的年貨市場玲瑯滿目，但還是數(shù)掛錢和對聯(lián)最為耀眼。機器印刷雕刻的品種繁多，做工精細。可七八十年代的掛錢是自己刻的，對聯(lián)是找人寫的。 臘月二十六，爸爸去賣煤了，年關(guān)將近，我得刻掛錢了，好幾年了，這個活一直是我來做。從柜里拿出爺爺那天買回來的紅綠紙，折成18開，再用菜刀裁開。娘在柜里的笸籮里找到那兩個一年用一次的自制刻刀，一寬一窄，又在夾鞋樣子的書里找到去年留下的掛錢樣，我把樣子和切好的紅綠紙用紙捻釘在一起，開始了我的工作。 刻掛錢可是個膩歪活，一直到下午才刻完一半，手心被刻刀弄的滋啦啦的疼，我得休工了，繼續(xù)刻得話手就會起泡。這時天上飄起了雪花，暫時不大。傍晚爸爸頂著雪回來了，到屋忘記了拍狗皮帽子上的雪，端相起我的掛錢，雪順著帽子滴到掛錢上洇了一大片?？砂炙坪鯖]有注意到雪水，高興的從兜掏出了錢，邊掏邊說掙了十五元，還管了一頓飯，中午在那家吃的豆包。這樣一算加上我們留在家那些碎煤面子也算是掙了20多元?？吹桨职值纳袂槲沂炙坪跻膊荒敲刺哿?，休息片刻后又繼續(xù)我的工作。 直至二十七的半晌午我才把掛錢刻完。還有一項工作，那就是去找人寫對聯(lián)。我們村有四五家會寫對聯(lián)的，人們不管誰寫的好壞，都是就近選擇。我們本家大伯就會寫，所以每年都去他家，也不要費用，都是免費。愛好書法的都知道，要是時間長了不寫手還刺撓。他弄個助人和娛樂我們撈副字，也可以說是雙贏。　夾著紅紙到了大伯家，炕上柜上涼滿了寫好的對聯(lián)。每年都是大伯一個人寫，今年卻又多了一個人，那就是大伯的二兒我們本家弟弟，大伯的言傳身教加上弟弟的聰明（我們本村本家12位弟兄中，只有他考上了大學(xué)，也是繼我后第二個由考學(xué)走出農(nóng)村的人）雖然初次露臉，字寫的相當不錯，但我們還是把那些如"肥豬滿圈""六畜興旺"等不太顯眼的對聯(lián)讓他寫，大門小門的仍讓大伯寫。 由于兩個人書寫，對聯(lián)很快寫完，十分鐘涼干后打道回府。七、掃房子 我家對于掃房子基本沒固定日期，一般在臨近過年的前兩天。找一個略好點的天氣。 今年趕在了臘月二十八，一早爸爸去小屋的半斗里找出了去年剩下的白土子。倒在鍋里放了半鍋水，讓娘燒火熬。我們幾個孩子則往屋外搬東西，大人搬大的，小孩搬小的，爺爺去趕集買年畫了。臨近過年附近集市就不分初一初二初三了，哪個集都有人。 搬了兩個小時，屋里就剩下搬不走的柜和兩個大酸菜缸了，只好找點塑料布蓋上。開始了大掃除，夠不到的頂棚把苕帚綁上木棍，外屋因為沒有吊頂，多年煙熏油浸的沒法細致打掃，只能掃個大概。爸爸把鍋里的白土子中的石塊挑出去，用舀子把白色液體一點點灌進噴霧器。開始按個屋噴刷。因為白土里有好多渣子，噴霧器過濾網(wǎng)孔有點大，時而會堵噴頭，爸爸只好卸開噴頭連吹帶涮，直至能噴霧。我們掃完就用棒子瓤在院子把火盆升上，等充分燃燒后再從那天卸在家的碎煤里找?guī)讉€大塊，圍在棒子瓤四周。 經(jīng)過一上午的折騰，房子總算清掃粉刷完畢。接下來就得關(guān)上門窗，把火盆架旺，一塊一塊的烤，力爭早點干燥。 午飯做熟，爺爺趕集也回來了。妹妹趕緊搶過年畫，看看畫的啥。其實不看我也知道，肯定買的戲劇人物，等妹妹她們打開后，果不其然。她們邊看邊夸獎，這大姑娘真俊呀。八、做豆腐 前幾年，因為家里較窮，過年都是買幾塊豆腐吃。從去年我們家也開始自己做豆腐了。按風(fēng)俗:二十五，做豆腐?？梢驗橐粋€村子磨坊有限，一百多戶一進臘月就輪流排隊磨豆?jié){，不知會趕在哪天。我們家近水樓臺，并沒先得月，都是讓別人家先磨，今天老爺爺家的磨坊終于閑置了。說起這磨盤都是太爺爺開粉坊時留下的，只是老爺爺一直做豆腐買賣，所以就放在了老爺爺家。 昨天開門掃房子折騰的屋里有點冷，一早就聽見爸爸用菜刀背砸冰的聲音。外屋的水缸又凍了，聽聲音凍的挺厚。水缸里多厚的冰在菜刀面前也是雞蛋碰石頭。 餐后，娘找到昨晚泡的黑豆（有時我家用黃豆有時用黑豆，可能黑豆價格略低，那年收成不好，所以選擇了黑豆），挑著水桶領(lǐng)著我(大哥去放羊了，幾家合伙輪流放，今天輪到我家）去老爺爺家磨豆子。 我們村子就兩個磨豆腐的磨，那一個在村南。和碾子不同的是磨盤必須放屋里，可能怕豆子和豆沫凍的原因。所以這磨一般人見不到。我卻常見，因為和老爺爺家是南北院，只一墻之隔。小時候常和老爺爺家的老姑過家家玩，所以并不陌生。 一進老爺爺家門，我就發(fā)覺今年的磨盤上多了個木斗，梁頂垂下一根木棍。原來老爺爺為了省人工把磨盤改進了，豆子放在木斗里，每轉(zhuǎn)一圈，木斗的閥門就和梁上釘?shù)哪莻€木棍碰一下，閥門打開，豆子落下一簇。佩服老爺爺?shù)穆斆鳎媸歉缮兜梦蛏?。一簇豆子一勺水，因為就做一鍋豆腐一共沒多長時間我們就把豆子磨成了沫，爸爸用水桶挑了回家準備放到豆腐包里過濾，這里說一下，豆腐和壓面的過濾方法是不同的，壓面用篩子，過豆腐沫用豆腐包（也就是白布）。 我直接從老爺爺家借了十字架和夾板，因為豆腐包是易損品，爸爸今年自己買了，這樣就沒借老爺爺家的。首先爸找了扁擔一頭插到門框的中間橫梁底，扁擔中間略近處擔在半開的里門上（我家外屋門是兩層，一層是下用薄木板上面分格棱，格棱間用紙糊上，里面的門就是純厚木板）扁擔的另一頭正好在鍋中央上方，扁擔的掛鉤處掛上十字架和豆腐包，完后把粗豆?jié){一舀子一舀子的舀到豆腐包里，再用夾板用力夾包，將豆?jié){擠出，渣子倒出來，團成團晾曬等待炒辣菜櫻吃（我最不愛吃的菜），如此往復(fù)把所有豆?jié){過濾完開始把豆?jié){燒開，完后舀到大瓦盆里涼一涼，爸爸找出鹵水，放在勺子里一點點的在漿面攪拌，等豆?jié){逐漸結(jié)成小塊后即停止了攪拌。開始給我們一人盛一碗，說豆腐腦能喝了，嘗嘗是點的嫩還是老呀。 其實我們只是個喝，至于嫩還是老根本品嘗不出來，但是我發(fā)現(xiàn)這個豆腐腦和我們那天在四龍吃的并不一樣，順口問了爸爸，爸也沒說出個所以然，長大后才知是因為凝結(jié)劑不一樣所以才有不同的東西，我們吃這個是鹵水點的，飯店買的那個是石膏點的。 磨磨唧唧的又寫了不少，篇幅有限，就不過多敘述了。后來就是用豆腐包放在框架里，把豆腐腦倒進去壓制，成型后切割成塊。 中午豆腐也做完了，姐姐也回娘家看爺爺來了，拎了兩瓶酒兩袋蛋糕，好像還有兩瓶罐頭。因為大姑老姑離我家較遠，今年沒有回來。當然還有一個主要原因是正月初七就是爺爺生日，還有幾天了，一起回來也不為過。 九、過大年 年糕、豆包、鞭炮、對聯(lián)……萬物俱備。 過年！ 天還未亮，乒乒乓乓的鞭炮聲并沒有把我驚醒，因為我早就醒了，這喜慶的樂章也有我的彈奏。（其實我不太喜歡鞭炮，自從自己成家后沒買過鞭炮，可能那時較小，愛湊熱鬧）爸爸把日歷翻過的全部撕掉，一般我們都是用鐵夾子夾在上面，一個多月的日歷紙厚的夾不住了，只好撕掉。 年三十的早餐不太豐盛，一個豬肘（這個是給爺爺吃的）一盤豆腐塊，一盤肉湯凍，還有一盤白菜片炒肉。飯后娘舀了一碗面倒在鍋里熬了兩碗漿糊，爸爸看了好個磨嘰：這么早鬧那玩意干啥？這冷能粘住嗎？娘聽了沒有言語。盛出漿糊放到柜上了，完后準備中午的飯菜，又和了點面發(fā)上，準備中午蒸饅頭。 鐺！鐺！鐺……，掛鐘指向了10點，太陽也爬上樹梢照進了院子。太陽上來了，該貼對聯(lián)了。爸爸說著在柜里找出對聯(lián)。裁剪的裁剪，抹漿糊的抹漿糊，粘貼的粘貼。邊貼著爸爸邊笑著說：看點字呀，可別和南邊XX似得把"肥豬滿圈"粘到屋里呀。 等娘做熟飯我們也粘完了，大哥拿了幾個雙響又粘在井頭上放了幾個，完后回屋吃飯。爺爺依然在火盆里燙了一壺酒。 中午的飯是一年中最豐盛的一頓，四個盤兩個碗：一碗三間肉加海帶絲，一碗炸豆泡，一盤炸帶魚，一盤豬頭肉，一盤炒雞蛋，一盤蔥頭。家里的盤子都是六分的，又小又淺，娘卻盛的滿滿的，桌子有點傾斜，蔥頭菜湯都順盤沿留了出來，我一邊擦拭桌上的菜湯，一邊找了一只筷子把不平的桌腿墊上。爺爺和爸爸喝著酒，我們一人一碗果酒（其實就勾兌的飲料）等我們喝完飲料吃饅頭了，娘卻遲遲沒來吃飯，不知在外屋忙乎啥。我只好又喊她快吃吧，一會涼了。 下午，爺爺睡了一小覺，開始在炕上擺楞他的紙牌。我對這個一點也不感興趣。娘開始炒瓜子和花生。爸爸則去遛墻根了，因為下午墻根背風(fēng)，今天太陽足，這樣太陽一照一點也不冷。所以時常站滿了人，別看農(nóng)村人文化低，天南海北啥都知道。那時我們村也沒有電視，這里成了信息中心。在家呆的無聊，不一會我也跑到墻根站了一會，聽聽這些鄰居長輩的海侃。 　中午的菜剩了好多，所以晚上娘沒有再做菜，就是把菜熱熱又熱了幾個豆包。爸爸一改往日的節(jié)省，把家里所有的燈都打開了，說過年了要亮亮堂堂的。 飯后全家人又開始忙活起年夜飯酸菜餡的餃子，這個年吃素可是奶奶傳下的虧成。娘一點也沒改，說實話這種餡的餃子非常難吃，一點香味也沒有。說起奶奶，在我很小時就因癆病去世了，我?guī)缀鯖]有記憶。因為要把年夜和初一的餃子一起包出來，占的地方比較大，娘就把柜蓋翻過來當面板用，這樣相對來說寬敞又能多圍幾個人，包的也快。餃子即將包完時卻停電了，爸爸找出早已準備的蠟燭點燃，順便開水燙了兩枚硬幣包在了剩余的餃子里。看看誰能吃到，吃到就代表明年好運。 一停電還真不習(xí)慣，雖然我們村才僅僅通電兩年。還好，過了一會來電了，斷斷續(xù)續(xù)的逐漸有放鞭炮的了，看了時間已十點半，娘開始煮餃子，爸也著手準備我們的鞭炮，把那掛小鞭纏在長木桿上，每年都是擺在地上。今年之所以綁在棍子上是為了聲音更響。一切準備完畢開始放鞭燃炮（雙響），震耳的聲音刺破夜空，驅(qū)走了邪氣。 鞭炮燃畢，爸爸開始按個門口發(fā)紙，也就是把那天留下的燒紙按個門口燒兩張，并倒點餃子湯，夾半個餃子。可能是敬門神的意思，其實這餃子都讓跟在后面的狗吃了。這時娘又準備了四種飯菜擺在屋地上，有豆腐、蕎麥餃子、小米粥、年糕，把狗放到屋里，看狗先吃哪個，先吃哪個就預(yù)示著明年種那種莊稼豐收。看到娘的認真勁我將信將疑，這東西準不準我也不知道。 吃餃子前在爸爸的帶領(lǐng)下我們給爺爺磕了頭，我覺得可能有兩種含義，一是表示孝順二是祝爺爺安康吧。 雖然我不喜歡吃這個素餃子，但還是沒少吃。大哥妹妹弟弟也都一樣，邊吃邊看別人的碗，生怕別人吃到鋼镚?？勺詈笾敝脸缘娘溩拥搅松ぷ友垡矝]吃到，只好作罷。只是爺爺吃到了一個。 鐺！掛鐘指向一點，鞭炮漸消。我們吃瓜子吃的口干舌燥，弟弟打起了瞌睡，我們陸續(xù)都去睡覺了，只有爺爺又去別人家看牌去了，真佩服爺爺?shù)木駝拧９烙嫚敔斈苴A錢，因為他吃到了鋼镚。 十、拜年　"老爺（太陽）都出來了，還不起！" 隨著爸爸的一聲喊叫，我們趕緊起床。可能昨晚睡的太晚了，開門一看，太陽真的老高了。急匆匆的洗漱完畢，趕緊找了把掃帚把院子掃了一下，又把狗拴好，我家的狗見到陌生人就叫，有時還咬人。 娘把昨晚剩的餃子騰熱，一人滿滿盛了一碗。飯也端上桌爺爺爺也回來了，看他哼著小曲兒，就知道贏錢了，但我們誰也沒問。都上炕開始吃飯，因為昨晚我為了找鋼镚吃的有點多，我又把娘給盛的餃子用筷子叨出幾個放回淺子里，完后吃了起來，"嘎嘣"一聲，一個鋼镚差點把我的牙硌掉，著急吃飯忘了，昨晚爺爺吃了一個鋼镚，還有一個誰也沒吃出來。弟弟妹妹們用羨慕的眼光瞅著我，我只好把鋼镚給了弟弟：歸你了。吃完飯，我們都換了身新衣服。 大年初一有一個重要的禮儀：拜年。說實話我一直不太喜歡拜年，總覺得這是一種虛偽的禮節(jié)。所以年年都一拖再拖。等本家弟弟來到我家時再跟他們一起去，個別落下的家再找補。 一般我們拜年就去本家這七八戶，外加二姑奶奶家，其實是表姑奶奶，也就是我爺爺?shù)谋砻?，因她小時候家里窮就一直在我家住，這樣就和我家人處的比較好。后來嫁到本村，所以交往甚密。我爺爺年輕時能干，時常去旺業(yè)店和赤峰做買賣，不是挑著挑就是趕驢馱子，我記事時也養(yǎng)過蜂，只是后來才在小隊當了官羊官。經(jīng)過爺爺?shù)呐依锷钏闶沁^得去，記得上學(xué)填成分時一直填中農(nóng)。 九點左右，我們家迎來了第一波拜年的，比我小的幾個弟弟，到了爺爺那屋總免不了磕頭問好，爺爺也提前準備了新新的五角，兩角的錢票給孩子們壓歲。三五分的寒暄就又去老奶奶家了，我也加入了人流，這樣人一多有一個好處，就是有時侯不用張嘴就能得到壓歲錢，也可以用一句成語：濫竽充數(shù)，這詞用在此可能有點過。但我想不出合適的詞了。 按家都串完就中午了，娘煎了年糕，炒了兩個菜。年糕一煎還真好吃。酸菜餃子沒法和煎年糕比。 下午爺爺又去看牌了，爸爸還是去站墻根，可我不想去墻根，因為怕碰見村里長輩，那多人給誰問好呀。只好在家做點作業(yè)，寒假都過去一半了，才寫了幾頁作業(yè)，還有好多沒寫。十一、斷電　熟悉我家和留意我前邊憶文的都知道，我爺爺有個愛好：看牌。這個牌是那種長條的，印有108將的塑料牌，我不知道現(xiàn)在還有沒有這種東西，因為我對撲克牌等一竅不通，也不感興趣。我們家只有爺爺愛看牌，除此之外再無他人?？磁剖呛寐牭姆Q呼，不好聽的話就可說是耍錢。爺爺耍錢成性，我雖然對耍錢特別反感，但佩服耍錢人的智力和毅力。別人出啥牌都能記住。 自從年后，爺爺?shù)目磁祁l率明顯高了，有時在別人家玩有時也領(lǐng)到自己家。大部分時間都是輸?shù)簦驗樗且患要毚螅斿X了總會發(fā)脾氣，看誰都不順眼。 破五早上爺爺?shù)膸讉€牌友陸續(xù)的來到我家，看來又來我家看牌了。我不會玩撲克（我有三不會：跳舞、撲克、劃拳。這些都是智商高的人才能學(xué)會）更不喜歡耍錢的人，我總覺得他們眼里就認錢，為了錢會六親不認。就和現(xiàn)在的好多新生行業(yè)一樣。人需要錢但是不能把錢看的太重，否則就會失去人性，少了人情味。 一上午我寫寒假作業(yè)沒有去東屋看（他們在東屋玩牌，爺爺?shù)奈?。農(nóng)村有個說法，左為大），一晃就到中午了，娘給他們做了點飯，每次爺爺去別人家看牌，有時候也在別人家吃。一到飯點，爸總要讓我們?nèi)ソ袪敔敾貋沓燥?，但多?shù)時間都是白跑，爺爺從不把飯放在心上。 夕陽西下，東屋亮起了電燈。他們根本沒有散的意思，我只好去那屋看看。 四個人只有爺爺蹲著（爺爺看牌的習(xí)慣，可以蹲一天一宿），對面是他的同齡同輩人。他左右是兩個歲數(shù)比我略大的，是我叔輩。都是本村人，爺爺長期的牌友。爺爺眼神不好，把雙手拿牌探的老遠，胳膊近乎伸直了?？蓜e人卻把牌緊緊的端在眼前。一把又一把的，我看出了門道，找出了爺爺總輸錢的原因，原來他的牌左右倆人都能看到，他卻悄然不知。 看到爺爺一元一元的錢都落入他人手里，有點心疼，我起身去了南屋，找了一個一頭帶膠皮的鐵絲站在炕上把保險盒下頭裸露一點的兩根電線連上了。燈滅了。 等了幾分鐘，沒人來這屋接保險絲，也沒人離開那屋，原來人家又燃起了煤油燈，自從前兩年村子拉上電后，這個煤油燈有兩三年不用了，不知爺爺他們從哪又找到燈和油的。多年來我一直后悔，后悔當初為啥沒把爺爺輸錢的原因告訴他。直至爺爺80多歲去世他都不知道他為啥總輸錢。 爺爺前半生拼死拼活的做買賣掙得錢就這樣都讓他后半生輸?shù)袅?，一分錢也沒給家里留下。他的輸錢贏錢一直影響著我們家里的氣氛。去世時爸爸要把他的那副牌放到棺材里，本家伯伯不讓，說，活著天天玩牌，死了你還讓他玩呀。 爺爺已去世多年，他的一生頗不平靜：二十父被土匪槍三個弟弟一個娘生活艱辛不可想綠豆高粱開粉坊養(yǎng)過蜜蜂放過羊一人一驢跑喀旗（喀旗旺業(yè)店）賣過麻繩煤和梨青龍赤峰亦?？?lt;/p>只為生活日子過雖是中農(nóng)家無錢只因看牌被人騙拼死拼活一年年為誰辛苦為誰甜（究竟爺爺十幾歲開始走南闖北的做買賣，只記得爺爺說過他一次和本村袁林趕著毛驢去赤峰做買賣，第二天早上起來，赤峰被日本占領(lǐng)，滿大街都是日本兵，從這可查那是1933年，爺爺當時是13周歲） 爺爺，您眼神不好，不要玩牌了，好好休息吧。青松與您作伴，黃土擁您長眠。十二、爺爺過生日 　一雞二鴨，貓三狗四，豬五羊六，人七馬八。 老家一直有這樣的說法，初一是雞日，初二是鴨日。意思是初一要是天好雞就興旺，初二天氣好就預(yù)示著今年鴨子興旺。以此類推。 正月初七，天氣晴朗，一絲風(fēng)也沒有，氣溫也明顯回升了。我們?nèi)叶荚缭缙鸫?，因為今天爺爺過生日。爺爺今天也高興，早上起來就把他的小黑柜（年久紅漆褪沒了）打開，取出去年中秋我的姑姑們給送的月餅，分給了我們，可我們掰開剛要吃時，卻發(fā)現(xiàn)一條條的大蟲子早已捷足先登，看到到口的美味被蟲子吃了，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但最后沒辦法只好扔給雞吃了。為了這個生日昨天娘也忙了整整一天，蒸了兩鍋饅頭又備了些菜。都說爺爺生日好，趕在人行日?？捎械耐馍麉s開玩笑說：我姥爺生日才不好呢，年年過生日得拜年（聽話聽音，看來不喜歡拜年的還不止我一個） 在掃院子時，老奶奶（孟氏，1935年生，老爺爺?shù)钣竦暮罄习椋?3年從萬營子來到老爺爺家，帶了三個姑娘，老大振英當時16歲）就拿了兩瓶酒兩盒餅干過來了，我們接過禮品放在柜上讓老奶奶上炕，老奶奶和擺楞牌的爺爺說了幾句話，就去外屋問娘有沒有幫忙的地方，娘哪能讓老奶奶幫忙，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只好說：都做好了。等老奶奶走后，逐漸的本家一個接一個的都拿著禮品來了，有我的同輩也有叔輩也有爺輩，都是說幾句話把禮品放下就回家了。我們得按個把禮品擺放整齊，一是好看二是好記，誰拿的啥拿多少得記住，人家有事時得還回去（當然還的不是這些，這些下午親戚走時爺爺會打開一兩盒給有孩子的拿幾塊，大部分蛋糕和牛舌頭糕點會直接放到小賣部幫忙代賣自己只留幾代蛋糕和寧城特釀，因為酒沒有保質(zhì)期，就留下放到了米柜里，等家里來人喝或者別人家有事的時候直接拿走）。 臨近中午遠處的兩位姑姑和姑父們帶著表弟表妹們陸續(xù)的都到齊，每年的禮品都是姑姑們的貴重一些，今年她們的禮品還比往年多了一條豬肉，向來有“人到六十六，吃姑娘一刀肉”之說。今年因為天氣好，人來的不少，當然不是所有的全家都來了。這時我們這幾個孩子逐個跟親戚打過招呼后則分頭行動，借碗的借碗，搬桌子的搬桌子，我家只有一套桌子，正常需要三桌（不算自家人），今天天氣好人來的較多，估計就得四桌了。 娘在姐的幫忙下把菜準備妥當后，我和哥哥則分頭再去早上送過禮的本村親戚家按個去叫來喝酒。 宴席在嘰嘰喳喳的吵鬧聲開始了，卻沒有爺爺?shù)奈恢?，爺爺坐在炕角邊聽著別人說話邊擺弄紙牌，不時的插一句。等不喝酒的孩子們吃完，就空出了位置，這時姑姑們則趕緊讓爺爺坐上桌。逐漸的推杯換盞，吆五喝六，酒過三巡。好喝的姑父和伯伯就語無倫次了，這時爸爸卻總讓我和哥哥再去酒桌按個敬酒。估計一是禮節(jié)二是培養(yǎng)我們。可爸爸顯然沒選對時候，應(yīng)該早點讓我們?nèi)?。酒喝到這個時候應(yīng)該見好就收了。這些親戚本來酒量都不高再加上我們一盅一盅的敬酒，逐漸了打起了酒官司，越喝越多，越鬧越兇，還好只是動嘴沒有動手。 飯后，有的躺在炕上打起了呼嚕，有的卻還在較真，一甩臉子：明年再也不來了！邊說邊趔趔趄趄的離開了我家，我們只好送出門外。墻根的人議論著：那誰誰喝多了吧。爺爺最后送到當街也只有一句話：明年你們誰也別來了，不過生日了！ 第二年依然如故，按戶數(shù)數(shù)的話該來的都來了，只是個別家換了人，去年喝醉的沒來，說是有事。 后來父親過生日時也沒有例外，只是吵嘴的人換成了下代人，父親隨我來赤峰后沒有再過生日。 十三、家揍鞋 農(nóng)村過年有好多禁忌，比如初一不能洗頭，初幾不能動剪子等等，娘一直記著奶奶留下的吃素餡餃子的盔成，可對別的禁忌一點不在乎。除了做飯一有時間就忙，釘完蓋頂釘淺子（蓋頂就是用麻繩把秫秸桿縫制而成的圓形平面鍋蓋，淺子也是用麻繩和秫秸桿做的，只是為了蒸飯方便而有弧度，四周用柳條固定而成）糊完革胚（就是把就衣服剪成布用漿子一層層貼在門板上）搓麻繩。 我家頂棚靠近窗戶處有一個鉤子（別看那時人窮。窗戶還是雙層的，外層是一塊，里層是上下兩個窗戶對起來的，平時白天把上扇吊在鉤子上）。 這天娘看上了這個鉤子，一早就坐在鉤子下的炕上，弄了一把麻皮掛上了。完后一根一根的拽下來在小腿上搓繩。臨近中午，搓了好幾十根，腿都有點禿嚕皮了，看著都疼?？赡镆稽c也沒言語就去做飯去了。 下午娘找到前幾天粘革胚的門板按張把革胚揭了下來。從柜里找出我的鞋樣，裁了起來。完后又把裁好的鞋底四周縫了個白布條，上下面蒙了塊白色新布。把五六層摞起來開始用撮好的繩捺，一手拿著錐子扎孔，一手把穿著繩的針插子翻來倒去的穿過針孔，不時的把麻繩纏在錐子把上把線拽緊。娘根本不用看就能捺的橫豎都一條線。腳心那塊略疏，這樣比較軟。一是為了走路方便，因為這地方得折。二是為了省力省線?？磥磉@里也蘊含著科學(xué)。 經(jīng)過一天多娘才把兩個底子捺好，完后她又把裁好的鞋幫附上黑趟絨，四周縫上白邊，開始最后的鞋幫鞋底組合縫制。鞋都做完后又找了就棉絮把鞋里撐滿，這樣我穿時就不至于過于擠腳。一雙家揍鞋就這樣誕生了。 最后一首《媽媽的手》送給大家。媽媽的手/年逾七旬的母親/長有一雙皸裂的雙手/每次看了/我的內(nèi)心都會微微顫抖/這哪是手呀/明明是年久的柳樹/媽媽唯一的化妝品/就是天天都抹的擦手油/不是媽媽愛打扮/一天不抹就會裂口/看到媽媽的手/想起我們小時候/一家八口人的飯/都得媽媽來揍/做飯一天只三餐/三餐之間還要下農(nóng)田/人家冬天都休閑/媽媽卻總是里里外外鼓鼓搗搗/忙呀忙不完/十四、看秧歌 　　如果說年前所有的勞動都是為了過年享受，那么年后的勞動可以說是為了新春生產(chǎn)。在整個正月一直有一個活計一直伴隨著我，那就是倒糞。從初二開始幾乎每天沒事就干。倒糞如此之繁瑣，又加上把糞倒細的過程反反復(fù)復(fù)，總重復(fù)著一個動作，所以才有人用"倒糞"來形容枯燥反復(fù)的事。 因為我家有羊有馬有豬，所以糞也多，一般都是秋季起圈，堆在門外空地發(fā)酵。家門口空地非常大（原來是地主的院子，現(xiàn)在成了村委會廣場），左鄰右舍都往這地方堆糞。一般情況下是上午我們把糞刨開，整個冬季凍的非常硬。刨開的糞塊亮在糞堆向陽處，等下午曬的軟了再用榔頭一點點砸碎，用耙子把大塊摟出曬曬繼續(xù)砸。 這幾天倒糞倒的手終于頂不住了，一會就磨出了兩個水泡。又疼又癢，正不想干時，爺爺打牌也回來了，說別刨了，南邊有套車去三座店看秧歌的，咱們看秧歌去?！　?lt;/p> 三座店的秧歌遠近聞名，也已羨慕已久。沒到地方就聽見了嗩吶聲。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圍成了一個個的圈。有高翹，有地秧歌，有耍龍的。這些我在家也看過，所以看一眼就奔下一個場，接著是背閣抬閣，看了一會感覺索然無趣。背閣只不過一個大人背個支架，上邊站個小孩罷了。顧名思義抬閣就是幾個人抬個架子上站上小孩。因為上邊的孩子太小，根本不會扭，更不會做搞笑動作。全部得靠下邊大人的扭動使之扭起來，所以一點意思也沒有。沒有每年在家看的那個豬八戒背媳婦好玩。 我們來到最后一個場，這個場有點小，就四個人表演，兩個兩個的在地下摔跤，共兩組。爺爺說這叫二鬼摔跤，???♀?太有意思了，這么涼的地摔的鋼镚鋼镚響，沒一個喊疼的。過了一會我仔細一看不對。這一組就是一個人，另一個是假的，也就是說完全是一個人在操縱著一個木偶人在摔。越看越好看，看的盡興忘記了回家。下午兩點鐘我們才想到回家（扭秧歌的吃兩頓飯），可這個時候再找我們來時的馬車卻找不到了，后來才知人家看我們中午也沒回去以為我們走了，就自己回了。那時治安靠狗通信靠吼，可這多人咋吼也聽不到呀。 沒辦法只好和爺爺往回走，邊走邊不時的回頭看看有沒有別的馬車，可直至到家也沒碰見一個馬車，行人和騎自行車的倒是斷斷續(xù)續(xù)不少。經(jīng)過二十多里地的跋涉到家了，可是腳上磨出了泡，一直沉侵在二鬼摔跤和馬車的期待，倒沒感覺出太疼。 傍晚，小馬架的旱船秧歌來我門村了，我沒有力氣再去追著秧歌看了。但也有往年的記憶，因為他們秧歌年年來我們村：火樹銀花不夜天，靚男俊女來拜年。邊扭邊把花燈撒，祈福豐收萬萬年！ 夜半，手上的水泡和腳上的水泡發(fā)起威風(fēng)，疼的我睡不著覺。 十五、我過生日　　過完元旦臘八天，過完小年過大年。初一初二和初三，正月十五秧歌看，二月二日把頭剪，愉快寒假至此完。 今天二月二，我過生日。 早上，爸把剩下的雙響都放了。娘煮的長壽掛面，加的荷包蛋。我吃了滿滿一大碗。 完后爸爸開始給我理發(fā)，那時農(nóng)村沒理發(fā)店，都是自己剪。也不知是我長得不好還是爸爸技術(shù)不高，我對理發(fā)后的樣子一直不滿意，爸總邊理邊說：這頭型和毛澤東似的。那時對毛澤東沒太多印象，也不知道他啥頭型。但知道肯定是頭型好看。 中午娘熱了豆包，我吃了兩個，總覺得豆包有點異味。問：娘豆包是不是壞了，還有多少呢。答：沒有，沒幾個了。我沒再問什么，因為爺爺在家。天轉(zhuǎn)暖了，豆包一直放在涼爽的小屋。吃完飯后我去小屋看了看，發(fā)現(xiàn)還有幾十個豆包，都長短不齊的長了灰綠色的毛。我告訴娘扔了吧，不能吃了，可娘不舍得扔。從那以后她每次都是熱了三兩個豆包，她自己吃。在熱前把毛清理掉。幾乎那幾年每年都做這多豆包，每年都吃到長毛。或許別人家也這樣。 下午我趕緊補寒假作業(yè)，要開學(xué)了。放假時老師就說開學(xué)要檢查作業(yè)，誰做不完誰就要滿地找牙。其實從沒見過老師打過誰，可能他沒那武功。但我們都怕，就是不會也要在開學(xué)前找別人的抄上。 晚上，娘煮了高粱米粥，我平時很喜歡吃的，就是煮起來有點時間長。 吃完飯我整理了一下書包，準備明天上學(xué)，又試了試娘前幾天做的鞋，感覺有點小。 夜里，忽然覺得肚子疼。心想是不是吃豆包吃壞了，一直想吐。娘知道后，馬上找來了臉盆放在地上說:是不是撞上什么了(意思是撞上鬼神)，我給你叫叫。她找來了一個碗，舀了半碗水，拿了三根筷子，于是一邊念念有詞，一邊把三根筷子倒立在水碗里，說的好像是誰誰快把筷子抱住。就這樣三兩分鐘光景，三根筷子竟然筆直的立在了碗里。娘于是又拿起了菜刀，用刀背把筷子打倒。完后嘴里說誰誰跟我走吧，別再折磨孩子了。她邊走邊說，拿著那碗水倒到了院子里。 娘倒完水回到屋里，這時我的嘴已控制不住肚里的翻江倒海，一下子決堤了，晚上吃的東西瞬間傾瀉而出。足有小半盆。娘見狀輕輕的拍打我的后背，以便讓我吐的更干凈，等我吐完，娘給我端了碗水漱漱口，又把我的嘔吐物倒出去?；貋韺ξ艺f，這回就好了。說來也怪，不一會我就覺得肚子舒服了，一點也不疼了。后來，我迷迷糊糊的睡著了，肚子一晚上都很平靜。不疼也無聲。 十六、趕廟會 從老家向東遠望，三十里外有一座遼塔，若天氣好的話，能清晰可見。寧城有兩大文化商業(yè)聚會，官語叫文化搭臺，經(jīng)濟唱戲。這兩大“集市”，一是大城子敖包會，一是大明廟會。很小的時候，常常聽大人們說，繞大明塔一周要三天三夜，人們?yōu)榱粟s廟會，都會提前幾天從家走，虔誠的信徒會一步三磕頭。這些帶有神秘色彩和夸張的說辭無疑給了我極大的吸引力。30里對現(xiàn)在人來說只是眨眼之間就能到達的地方，可那時卻需要花上幾個小時，為了省幾毛錢的班車費都是走著去。況且農(nóng)村“禮”大，一說30里應(yīng)該只是約數(shù)，數(shù)字大都多于30。今天我特意查了一下距離，整整21公里。一般廟會正值農(nóng)忙，可這一年直至廟會來了天還未下雨，對于我們靠天吃飯的農(nóng)村來說，種地只好推遲。廟會正日子時值周末，爺爺領(lǐng)著我奔向廟會。太陽還沒露臉我們就早早的向東出發(fā)，因為有期望，一路并不覺得累。沒出過遠門，一路的風(fēng)景雖不好看，也是新奇，一直吸引著我左顧右看。公路邊的行道樹不再是瘦骨嶙峋，都已穿上了綠衣，長出大片的葉子。遠處的地里還有一些沒有散落的糞堆，移步易景，又有一些水澆地已露出了禾苗。也有一些正在放水澆地。再回頭看公路上，不時的會從岔道殺來幾個同樣趕會的人，這更增加了我急于到達的愿望。所以一路并不覺得累。隨著視線里的塔越來越大，路上的人越來越多，我知道快到了。爺爺領(lǐng)著我過了一座橋，這座橋很高，估計離溝底有十幾米，我家的河水就流經(jīng)此橋。橋南路邊突現(xiàn)一座破損的土城墻，有七八米高，忽高忽低的向南延去，有二三里之遠。我們混雜在人流中，隨波而行。這時爺爺恐怕把我丟了，就拉起我的手。那時的人們穿著比較單一，非蘭即綠，偶爾夾雜一個花裳。要是和爺爺分散了的話真是不好找。塔早已被城墻和人流擋住，逐漸的路邊擺攤?cè)嗽絹碓蕉啵瑤づ褚苍絹碓蕉?，吃的穿的用的?yīng)有盡有。嘈雜聲叫賣聲不絕。爺爺對這些并不感興趣，也是因為家里的集市基本上也都有，隨用隨買。“河北省吳橋縣馬戲團首次來貴地演出，買票的趕緊入場了！”喇叭的聲音超過一切，也深深的吸引著我們，當然爺爺對這個也不感興趣，他只是要讓我去看看。一張票八角，爺爺買了兩張。大大的帳篷入口處幾個妖艷的女子扭來扭去，入口處排起了長隊，人們依次入場。頭一次看馬戲，大變活人的魔術(shù)，腳轉(zhuǎn)水缸的雜技精彩紛呈，也引來陣陣喝彩?？芍^高潮迭起，馬戲馬戲當然會有馬，也是壓軸戲，演出最后，依次出場了兩匹馬，每個馬上騎有一人，作出各種動作，時而附身拾花，時而左右跳躍，時而馬背倒立?？吹娜藗冄刍潄y，神經(jīng)緊繃，生怕他們從馬身上掉下來，當然擔心是多余的。最后他們二人同時從飛馳的馬背上單腳站立三圈而謝幕。看完馬戲已經(jīng)中午了，街上的人也逐漸的稀了，有在城墻樹蔭乘涼的，有在帳篷里吃飯的，離的近一點的也有往家趕的。我們還沒來得及去看塔。得找地吃飯了，爺爺領(lǐng)著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炸餅的香味沁鼻，從沒吃過炸餅。這名字卻知道，也是從叫賣聲中知道的。爺爺?shù)牟椒ノ业镁o追，近乎拉著我走。他從我經(jīng)過炸餅鋪時的戀戀不舍也看出我想吃炸餅，于是說：明天咱們再吃，今天去你姑奶奶家吃飯。對于大姑奶奶我熟悉，雖然不是親姑奶奶，但她只要回娘家就會去我家。大姑奶奶家很近，在路東邊，沒幾分鐘我們就到了。姑奶奶她們見到了爺爺熱情的招呼進屋，邊寒暄邊做飯。那天去姑奶奶家吃飯的并不就我倆，還有她們別處的親戚，姑奶奶做了好多大米飯。對于大米飯我也是頭一次吃。酥香可口，加上我也累了，頭一次走這么遠。我沒少吃，也難忘米飯的口感。雖說現(xiàn)在米飯已成為主食，但一直找不到原來的口感，主要原因是那時農(nóng)村的米飯是撈的，也就是把米煮半生不熟后再放在篦子上蒸熟。這樣米熟的比較透還不存水分，現(xiàn)在不論電飯鍋還是電飯煲都做不出那種口感。下午飯后，稍息片刻。我們就又逛會去了，這次直奔大塔。之所以叫大塔，是因為遼中京一共有三個塔，除此之外還有二塔半截塔和小塔。離大塔好幾里地遠。一般沒人去那邊。下午人比上午少了許多，老遠我也就看到了塔，等到了塔前才覺得與傳言相差甚遠，繞一周根本用不了三天三夜，三兩分鐘也就差不多了。塔前香煙繚繞，還有些信徒真的是繞塔一步步跪拜，也有的用頭往塔身碰觸，嘴里念念有詞。我不懂佛教也不懂佛教規(guī)則，更不信這些，爺爺也不信，所以只是看看熱鬧，并沒有燒香拜佛。塔邊逗留十幾分鐘我們就又去外邊逛了，看了鬼屋，又看了鐵臂飛車。一進鬼屋陰森森的，又有刺耳的鬼聲。棺材里嘎吱嘎吱的有骷髏起落，因為有心理準備和爺爺陪伴，并不是特別害怕，另外還有許多游人。鐵臂飛車還是相當刺激，帳篷里有個十幾米高直徑十多米的鐵籠子，幾個人騎著摩托車在鐵籠內(nèi)壁穿插飛奔，雖然后來知道騎手是利用慣性，但也為他們的技術(shù)贊嘆，沒有膽量沒有持久的訓(xùn)練是達不到這水平的。充實的一下午就要結(jié)束了，當晚我們并沒有回家，爺爺領(lǐng)著我去了幾里外的老姑家住的，第二天我們才返回。雖然我們逛完了廟會，但廟會并沒有結(jié)束，每年都是十多天，其實人多時也就三天左右。后來斷斷續(xù)續(xù)的我也去了幾次廟會，但少了爺爺?shù)呐惆椤?lt;/p> 十七、端午　端午節(jié)(我們俗稱五月節(jié))，一個眾多節(jié)日的組合體，無疑會讓國人非常重視。但是端午卻沒有春節(jié)、國慶等節(jié)日隆重，端午總是悄悄的來，又悄悄的走。端午的早晨，父親早早的起床去河套邊拔了一把艾蒿，又折了幾條柳枝，回家把艾蒿和柳枝插在了門邊，以驅(qū)蟲避邪。再掛上前幾日從集市上買的葫蘆，用以化解病災(zāi)、鎮(zhèn)邪收煞。還掛一把袖珍苕帚，來掃除舊塵，最后留了一把艾蒿浸在臉盆里，叫我們趕緊起來洗臉，據(jù)說用艾蒿草水洗臉能明目，顯然并不科學(xué)，也只能說是一個美好的寄托。那天，母親也沒閑著，她也早早的拉起了風(fēng)箱，煮了滿滿的一鍋粽子（頭一天包好的）外加十幾個雞蛋。粽子雖不是什么特別好吃的東西，但是一年只吃一次，所以每年還是很期待的，特別是粽子角里邊那兩個大棗，甜甜的，這樣的美味平時是吃不上的。粽子鍋里煮的雞蛋也和平時煮的不太一樣，雞蛋皮總是黏黏的，其實我不太喜歡吃煮雞蛋，因為沒有什么滋味，既不咸也不淡，也沒有油香，有時雞蛋黃還噎人。可那時平時很少吃雞蛋，母雞每下一個蛋，都要撿起來放在米柜里，等到集市日時去賣掉。據(jù)說吃粽子是為了紀念屈原。吃雞蛋又有什么說法我卻無從查證，或許以求圓滿，或許雞蛋就是一個最好的食物古人放在了節(jié)日來享用，這習(xí)俗后來逐漸的延續(xù)了下來。粽子很難扒開，我一般都是用手解開馬蘭繩再一手拿雙筷子一手拽著蘆葦葉來把粽子扒到碗里，有時不小心會弄到手上，粘粘的黃米粒很不好洗掉，為了吃的更有味道，還提前沏一些紅糖水，提前把糖水倒進碗里，這樣粽子就不易粘到碗上。有人或許問為什么不直接放紅糖，因為那時生活很困難，把糖沏成水會比直接放糖省好多糖，不過后來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也慢慢的直接放糖了。 端午節(jié)的午飯似乎沒有太多的儀式感，母親炒了幾個菜，父親上完墳后回來燙了一壺酒。說起上墳，端午都是節(jié)日當天去上，這和過年不同，過年都是提前幾天，父親說過年需要買的東西多，天堂的祖先也一樣，所以提前去給燒一些紙錢。端午必定一天假期，不需要大操大辦，所以幾乎每年都是當天去上墳。 午飯過后，天陰了起來。不一會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也該下雨了，地還沒種，這是這幾年最晚的春雨。這雨對于靠天吃飯的我們，無疑是最好的饋贈。 十八，種地小學(xué)到初中的春季時，對于我們學(xué)生，一般放學(xué)后都有一件事，那就是挖苦菜。挖回去好蘸醬吃?，F(xiàn)在人們吃苦菜是吃稀罕，那時可是主菜。不管天旱還是天澇，都會挖到一些。這年的谷雨后，太陽火辣辣的炙烤著大地，悶熱的天氣讓人喘不上氣。因為一直沒有下雨，沒有了"谷雨種大田"的熱鬧場面。連年年都能剜到的苦菜都稀稀落落，偷偷摸摸的長著，見了我們鬼鬼祟祟，使勁的往下低頭，感覺又要扎回到土里了，生怕被我們發(fā)現(xiàn)把它挖走吃掉。這幾年已不像小時候的生產(chǎn)隊時，如果不下雨的話，我們村能從河套西的小攔河壩里抽點水澆一部分地，先種上。其余的等雨后再種。因為河套的那個小壩早就被夏季河套發(fā)水時沖決堤了，之所以沒有再堵住，是因為上游的大壩里也沒有水了，堵住也沒有價值了。干旱一直持續(xù)到端午，雨從端午的下午一直下到初六早上才停。農(nóng)歷五月初七的下午，經(jīng)過一天多的晾曬，能進地了。我們也直接放了一周的農(nóng)忙假。初六上午家家都做好了種地前的準備。今年還是和大伯等幾家合伙，因為一家是沒法種的，人手不夠，牲畜也不夠。因為今年的雨下的太晚了，這可能是我記憶中最晚的一次，中午早早的吃過飯后，爸就套起了馬車拉著犁杖和種子化肥出發(fā)了，陸陸續(xù)續(xù)伯伯嬸子也都趕著車出發(fā)，十來分鐘都到了大地。因為這里哪家都有地，這樣能夠按片種過去，不用總挪地方。今年雨來的太晚了，必須抓緊一切時間，如果晚種一天可能都會影響莊稼的收成。卸完馬車，用兩匹馬拉著犁杖，老爺爺扶犁，娘和嬸子一人拿一個葫蘆頭，一個里邊裝的種子一個里邊是化肥，爸爸和兩個伯伯則是分開一人一段，等候播完種子最后縷糞，也就是用撮子把糞從糞堆分散的填進犁的溝里，把種子化肥均勻的蓋上。我則是最后一個，牽著毛驢拉著葧梭把撒有種子和糞的溝拖一遍，為使種子上蓋的土均勻，不時的我還得把葧梭上粘的土弄掉，完后繼續(xù)行進。這時整個大地幾乎都是三五成群的急匆匆播種，和我們沒啥區(qū)別，兩匹馬一個犁?？膳c眾不同的卻有幾個人也在種地，他們家沒有馬，而是兩個女人人拉犁，一個男的扶犁。這家人不是別人，就是會畫影人子的那個我舅爺。他家可能沒有牲畜的原因，誰也不和誰家合伙，總是自己耕種，全靠人力。我牽著毛驢打葧梭還累的不得了，可想而知他們?nèi)死缬卸嗬?。可能全村就舅爺一家人這樣，究其原因舅爺有點懶，雖然影人子畫的好，卻沒有人用他畫，所以日子過的并不好，家里窮一直沒有牲畜。雖然看著他們是人拉犁種，可并不是所有地他都要人工拉犁，現(xiàn)在家家都忙，等過幾天別人都種完了，他就去借毛驢拉犁了。可他又不能等只好自己先慢慢人工種點。其實舅爺也知道不可企及別人，但他又不能笨鳥先飛，因為不下雨也沒法飛。只好年年種地蹚乎其后，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久而久之，就讓人遠遠的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