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家鄉(xiāng)湖南省沅江市,地處洞庭湖腹地,這里有亞洲最大的蘆葦蕩,是蘆花深處的美江南。這里河渠縱橫交錯,湖泊星羅棋布,土地肥沃,是聞名遐邇的魚米之鄉(xiāng),柑橘之鄉(xiāng)。</p> <h3> 深秋踏進沅江,你便被鋪天蓋地的白擁住了。那是蘆花。風(fēng)從八百里洞庭的深處勻勻地吹來,那一片浩蕩的白,便軟軟地起伏著,成了浪。不是海濤那種沉雄的、搏命的涌動,而是一種溫存的、慵懶的、無邊無際的蕩漾。蘆稈是修長的,有謙謙君子的骨,頂上卻擎著這樣一團蓬松的、近乎虛幻的雪。陽光斜斜地切過來,每一朵絨花都成了金絲銀線繡的,亮晶晶的,卻又抓不住。偶有一行大雁,像誰用淡墨在天心不經(jīng)意劃過的“一”字,從這無垠的雪浪上低低掠過,留下一串清遠的唳聲,便更覺這天地的空曠與寧靜了。風(fēng)里滿是清冽的水汽,混著枯草與陽光曬暖的泥土氣息,這便是洞庭湖腹地,我的水城沅江,最坦蕩的呼吸。</h3> 視線越過這溫柔的雪浪,便是沉甸甸的金黃了。稻子熟得透了,謙卑地垂著頭,連成一片無聲的、厚重的海。收割機這鋼鐵的巨獸,此刻倒成了最靈巧的繡娘,轟鳴著,在金色的綢緞上織出一行行齊整的、潮濕的褐色紋路。那新翻的泥土,散發(fā)著一年心血最踏實的芬芳。 不遠處,桔林卻正熱鬧著。墨綠的葉子油亮亮的,襯得那累累的果實,像無數(shù)盞小小的、蜜蠟做的燈籠,把枝條都壓彎了,殷勤地遞到你的眼前來。摘桔的女子隱在枝葉間,紅衣一閃,笑語一串,手起處,金丸似的桔子便落進了竹籃,那活潑潑的生氣,直要濺到人臉上來。而田壟邊上,玉米的紅纓早干成了褐色的流蘇,高粱卻依然舉著它火把似的穗子,在藍天下靜靜地燃燒,給這豐饒的畫卷,添上最后一道濃烈而莊重的筆觸。 然而水鄉(xiāng)的豐饒,終究是要回到水里去的。我走到小河咀,看那古老的漁獵。浩江湖巨大的圍網(wǎng)像一片青灰色的、沉入水底的云,緩緩收攏。起初湖面是平靜的,只聽見絞盤吱呀的吟唱與漢子們粗重的號子。忽地,網(wǎng)心一處水花輕濺,接著是另一處,仿佛雨點試探著敲打湖面。驟然間,那雨便成了暴風(fēng)驟雨!千百尾銀亮的魚兒,鰱、鳙、鯉、鯽,受了驚,拼了命地躍出水面。一時間,目光所及,全是閃耀的、扭動的、生生不息的白!它們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短暫的、驚慌的弧線,鱗甲反射著天光,又噼里啪啦地落回墨綠的水中,濺起更大的喧嘩。水花、汗珠、吆喝、魚尾拍打的鈍響,混成一片原始而歡騰的交響。那不只是豐收,那是生命本身在有限天地里最磅礴、最壯美的綻放。漁人的臉被湖風(fēng)吹得黝黑,咧開嘴笑著,那笑里滿是湖水與歲月的滋味。<br data-filtered="filtered"><br data-filtered="filtered"> 當(dāng)最后一網(wǎng)銀鱗被撈起,湖面復(fù)歸平靜,只剩一圈圈漸次散開的漣漪。夕陽正沉沉地墜向蘆葦蕩的那一頭,給漫天漫地的蘆花,鍍上了一層溫存的、舊綢緞似的暖金。白日里那些炫目的金、熱烈的紅、躍動的銀,此刻都被這無邊的、柔軟的白與金收納了,調(diào)和了,釀成一杯靜謐的、微醺的酒。我忽然覺得,我家鄉(xiāng)的秋天,原是一株頂大的蘆葦。它的根,深扎在這片豐腴的泥壤與浩渺的湖水之中;它春日萌發(fā),夏日青蔥,將所有的風(fēng)雨與光陰,都默默釀成了養(yǎng)分;待到這時節(jié),才安心地、暢快地,揚起這一頭白發(fā)般的、溫柔的雪,在洞庭的風(fēng)里,輕輕搖曳著它全部的生命與故事。 <p class="ql-block">圖文 / 橋</p><p class="ql-block">部分圖片源自網(wǎng)絡(luò) 誠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