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朋友，為往事干杯</p><p class="ql-block"> 文/陳金瀚(翰林學士)</p><p class="ql-block">題記：</p><p class="ql-block"> 今日與昔日同學相聚在KTV，心有所感而寫了這篇文章，以饗讀者。</p><p class="ql-block"> “朋友”二字，說來也怪。不特指某個促膝談心的舊友，倒像向著虛空里所有模糊的影子，向著所有被歲月之水沖刷得失了原貌的姓名與容顏，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召喚。我們或許從未在一條真實的巷陌里擦肩而過，或許你的青春正盛，我的兩鬢已染了霜；我們共有的，怕只是那一片被籠統(tǒng)地稱作“往昔”的蒼茫云海。然而，這又有什么要緊呢？杯子舉起來了，里頭漾著的，是同一抹時光釀出的、琥珀色的惆悵與慰藉。</p><p class="ql-block"> 我于是想起那些“曾經(jīng)”來。那真是些好日子，日光澄澈得像沒有一絲雜質的蜜，風里滿是無畏的聲響。我們管那叫“風華正茂”，管那叫“年少輕狂”。仿佛天地是一張白紙，只等我們蘸著熱騰騰的、不管不顧的墨，去揮灑一篇驚世駭俗的文章。在那些日子里，“未來”是一個金光閃閃的、無須拆開的禮物，我們只忙著燃燒，像不肯有一刻安分的火苗。那時的倜儻，是楊柳枝的倜儻，隨風搖曳，每一絲顫動都寫著自在與驕傲。</p><p class="ql-block"> 歲月是一位最具耐心的雕刻師，也是最無情的風化者。不知從何時起，那火苗沉靜了，凝成了溫厚的炭。倜儻依舊，卻不再是楊柳枝的倜儻，而是山崖上老松的倜儻了——枝干或許虬曲了，樹皮或許皸裂了，可那向著天空伸展的姿態(tài)，卻添了一份風雨淬煉過的沉穩(wěn)與力道。這便是“兩鬢蒼蒼”時的風流么？將那一腔曾欲燎原的火，斂成了照看一隅的、持久的暖。</p><p class="ql-block"> 這暖意，便化作了“甘為孺子?！钡哪欠莞┦?。年輕時，總以為奮斗是向著遠方的叱咤風云，是聲震寰宇的吶喊。如今才略略懂得，那“為中華之崛起”的宏愿，固然是凌云的骨架，但其血肉，卻常常是這般靜默的、近乎笨拙的耕耘。在平凡的崗位上，為一茬又一茬的新綠，俯下身去；在瑣碎的生活里，為一聲稚嫩的呼喚，彎下腰來。這何嘗不是一種崛起？一種更深沉、更堅實的，源于土壤深處的力量。自強不息，原來不止是沖鋒的號角，也是這長久的、不倦的負重與前行。</p><p class="ql-block"> 曾經(jīng)有人問我，往事是什么？它不是博物館里精致的標本，供人隔著距離觀賞、唏噓。它更像我們飲下的這杯酒。初入口，或許是一陣嗆人的辛辣，那是遺憾、是失落、是再也追不回的惘然。但讓它在舌尖稍作停留，那醇厚的、復雜的滋味便漫上來，糧食的香，歲月的甜，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回甘的苦，層層疊疊，最終熨帖地落入肺腑，化成一股溫熱的底氣。我們懷念的，或許并非往事本身，而是那個在往事中如此鮮活、如此用力地活過的自己。</p><p class="ql-block"> 所以，朋友，請您舉起杯來! 為所有我們曾經(jīng)擁有歲月，為我們消逝青春容顏。為那曾經(jīng)怒放過的，也為這今日綻放芳華。這杯酒，敬往事，敬那一片為我們共同的企盼與奮斗的土地；這杯酒，也敬自己，敬那個涉過時光之河，身上帶著傷痕、眼里卻依然有光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飲盡這一杯，喉間留著溫暖，心頭澄明了些許。遠處，天地蒼茫，而腳下的路，依舊是蜿蜒著，伸向望不見的、卻必須去的前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