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九溪煙樹·秋色掃描</span></p><p class="ql-block">天剛有些微光,清清的,像是透過一層薄薄的毛玻璃看出去的光景。我獨(dú)自走上那條碎石鋪成的小徑時(shí),四周靜得能聽見自己呼吸的節(jié)奏??諝饫镉泄汕遒摹е端奈兜?,吸進(jìn)肺里,涼絲絲的,讓人整個(gè)兒都醒透了。這是九溪的早晨,秋日的早晨,一切顏色都還裹在灰蒙蒙的帳子里,看不真切,只覺著樹影重重,山形淡淡,仿佛一幅尚未著墨的水墨畫的底稿。</p><p class="ql-block">路是順著溪水走的。那水聲,初時(shí)是聽不見的;待你定了神,側(cè)耳去尋,才有一縷幽微的、絲綢摩擦似的聲響,不知從哪個(gè)方向的樹叢底下漏出來。再往前走,聲音便漸漸明朗了,潺潺的,泠泠的,不是夏日那種喧騰的嘩響,倒像是一個(gè)極有耐性的人,在遠(yuǎn)處不緊不慢地?fù)芘~弦。我循著這聲音去,腳下是厚厚的落葉,踩上去軟軟的,悄無聲息。偶爾有一兩片新的葉子,從極高的枝頭旋下來,打著轉(zhuǎn)兒,擦過我的肩,飄落在前頭的路上,那姿態(tài)是全然不著急的,仿佛它的飄零,也是一件極鄭重、極從容的事。</p> <p class="ql-block">轉(zhuǎn)過一個(gè)彎,眼前忽然豁亮了些。原來是一處稍開闊的溪澗。水是清得見了底,水底大大小小的卵石,被經(jīng)年的流水磨得渾圓光滑,石上長(zhǎng)著茸茸的、暗綠色的青苔。這時(shí),天光似乎也慷慨了些,透過高高低低的樹冠,篩下幾束清清亮亮的光柱,正正地投在水面上。奇妙的事便發(fā)生了——那水面上的光,竟將水底的卵石、青苔,連同幾片沉在石縫里的赭紅色落葉,都映得玲瓏剔透,光影在水波里微微地顫著、漾著,仿佛不是實(shí)物,而是水精用琉璃琢成的玩藝兒。我看得有些癡了,心想,這大約便是古人詞句里“漱玉”二字的真意了罷。</p><p class="ql-block">而我此行的本意,原是要看那“煙樹”的。此刻,那“煙”終于來了。不是炊煙,也不是山嵐,是溪澗里升騰起的一片水氣,被日光一照,又受了山林間寒氣的逼,便化作一片極淡極薄的煙靄,白蒙蒙的,緩緩地、軟軟地彌漫開來。它先是貼著水面走,絲絲縷縷,像新繅的蠶絲;繼而便攀上了溪岸,纏住了樹根,又順著樹干,一縷一縷地向上爬,去擁抱那些枝枝葉葉。最妙的,是它爬到那色彩最濃烈處的時(shí)候。</p> <p class="ql-block">那些樹,楓香、烏桕、雞爪槭,攢足了整整一個(gè)夏天的力氣,似乎就為了在這一刻,將自己點(diǎn)燃。那不是一種單調(diào)的紅,而是一整個(gè)燃燒著的、卻又無比靜穆的色譜。有老紅,沉郁得像陳年的酒;有絳紅,熱烈里透著莊重;有赭紅,那是將熄的炭火的顏色;還有介乎紅與黃之間的,一種無法言說的、暖暖的色調(diào),我且稱它為“糖炒栗子色”罷。這些色彩,在平日里已是驚心動(dòng)魄的了,此刻被那乳白的煙靄一纏,一繞,便都失了鋒棱,變得朦朧了,溫潤(rùn)了。一株通體明黃的古銀杏,讓煙氣籠著,望去竟像一團(tuán)蓬松的、發(fā)光的絨球;而幾樹烈焰般的紅楓,在煙霧的間隙里忽隱忽現(xiàn),倒像是幾簇在清水里緩緩化開的胭脂。紅的更顯其醇,黃的愈見其暖,而那流動(dòng)的、無處不在的白,則成了最好的調(diào)和與間隔。這不像是真的山林了,倒像是一座巨大而寂靜的舞臺(tái),上演著一出無聲的、關(guān)于色彩與光影的戲劇。而我,是唯一的觀者,連呼吸都放得輕了,怕驚擾了這出絕妙的演出。</p><p class="ql-block">我就這么看著,看著那煙如何地流,那色如何地變??粗粗?,心里那片被市廛的喧囂磨出的毛糙,竟不知不覺地,被這眼前的煙與色,撫得平貼了。這色彩是飽脹的,是噴薄的,然而奇怪的是,置身其中,人感受到的卻不是那種亢奮的激情,而是一種深深的、近乎神圣的安寧。它不向你索求什么,也不對(duì)你訴說任何具體的故事,它只是存在著,以它全部的生命力,坦然地呈現(xiàn)著這絢爛與沉寂。仿佛一個(g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繁華與滄桑的智者,在生命的秋日,只是靜默地微笑著,那微笑里,便包含了所有的言語。</p> <p class="ql-block">沿著溪水再往上,路漸窄了,林也漸深。有一處地方,泉聲格外響些,走近了看,是一線飛泉,從一道長(zhǎng)滿青黑色苔蘚的石壁上掛下來,水珠濺在石下的潭里,叮叮咚咚的,清脆得很。潭邊有幾塊平整的大石,被水汽浸潤(rùn)得黝黑發(fā)亮。我忽然想起古人的句子來:“流泉自成響,林壑坐生涼?!狈路鹎О倌赀^去,這石,這泉,這涼意,竟是沒有變過的。清人俞樾也定然是在這樣的秋日,行過此間,才寫出“重重疊疊山,曲曲環(huán)環(huán)路,丁丁冬冬泉,高高下下樹”的句子罷。我仿佛看見一個(gè)青衫的身影,也在這如煙的樹下佇立過,被同樣的色彩感動(dòng)過,然后帶著滿心的清涼,走回他那同樣不免煩囂的人間世里去。這么一想,眼前的景,便不只是景了,那流動(dòng)的色彩里,似乎也沉淀了時(shí)間的、人文的暈染,變得厚重起來。</p><p class="ql-block">不知不覺,日頭已經(jīng)悄悄地爬到中天了。林間的煙,不知何時(shí),已消散了大半。那些樹,那些葉,方才還如隔簾看美人,影影綽綽的,此刻都清晰地露出了它們的形容。色彩依然是好的,但少了那層薄紗的籠罩,便顯得直接了些,坦露了些,竟讓我心里生出一點(diǎn)點(diǎn)微茫的、不足為外人道的惋惜來。好比一場(chǎng)好夢(mèng),做得正酣暢時(shí),卻忽然醒了。</p> <p class="ql-block">回程的路,似乎快了許多。再經(jīng)過那片開闊的溪澗時(shí),只見日光朗朗地照著,水是活潑的,樹是明艷的,一切都煥發(fā)著清醒的、勃勃的生氣。我方才經(jīng)歷的那一片朦朧的、夢(mèng)境般的“掃描”,倒真像被正午的陽光“刷新”了過去,有些虛渺得不真實(shí)了。</p><p class="ql-block">終于走到來時(shí)的那條碎石小徑的盡頭?;仡^望去,九溪的秋林,已縮成一片濃郁而安靜的色彩,靜靜地伏在群山環(huán)抱的褶痕里。溪水的聲音,幾不可聞了。我沒有帶回一片紅葉,但那一片掃描過心頭的、帶著水汽的秋色,那一片絢爛到極致反而生出靜氣的、含著古意的秋光,我想,我是帶回來了的。</p><p class="ql-block">它大約會(huì)像那溪底的卵石,沉在我記憶的某處,被往后的歲月慢慢磨洗。只是不知道,當(dāng)我心緒紛亂、塵埃滿衣的時(shí)候,它還能不能浮上來,贈(zèng)我一片,如那時(shí)一般的、清涼的寂靜。我忽然覺得,這山水是懂得留白的。它把最濃的秋意,藏在最淡的煙里;把最深的言語,放在最靜的水聲里。而我,一個(gè)偶然闖入的過客,能帶走這“掃描”所得的幾分之幾呢?溪水只管往低處流去,帶走了光,也帶走了影,卻把一片空蒙蒙的、濕潤(rùn)的秋氣,留在了這山谷里,也留在了一個(gè)獨(dú)坐半晌的,癡人的心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攝影、后期:印象派</p><p class="ql-block">文字編輯:DeepSeek</p><p class="ql-block">背景音樂:電影 《小時(shí)代》主題曲——《時(shí)光煮雨》? 郁可唯演唱</p><p class="ql-block">拍攝地點(diǎn):杭州九溪煙樹景區(qū)</p><p class="ql-block">拍攝時(shí)間:2025年12月4日</p><p class="ql-block">天氣情況:多云??</p><p class="ql-block">美篇號(hào):4483807</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