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深秋的徽州,是一幅緩緩展開的水墨長卷。2025年11月,與同學兩家自駕行至婺源腹地,午后抵達上坦村。這座起于宋代,甚或更早的古代集聚點,隨著明初下坦村陳姓族人的遷入,始取名上坦。村子現(xiàn)在僅十多戶人家,除陳姓外,還有汪、孫二姓。小村坐落在婺源東北方向的群山腳下,浤溪如玉帶一樣從村前繞過,古木參天,幽靜秀美,仿佛被時光溫柔封存。</p> <p class="ql-block"> 溪上除了一座現(xiàn)代的水泥石墩橋外,還有一座源于宋中葉的板凳橋,世代連通山里與山外,是寄托徽州人財富與夢想的起點。村民告訴我們,盡管現(xiàn)在都走水泥橋,但夏天山洪暴發(fā)時,板凳橋都會被沖毀,村民們不論男女老少,年復一年,都會在毀后將它修復,這個傳統(tǒng)已經(jīng)延續(xù)了數(shù)百年。仿佛修的不是橋,而是村里連接外部世界的那份念想。我踏上板凳橋,感受當年上坦子弟,挑著裝滿山貨的擔子,離開家鄉(xiāng)時,腳步更加堅定有力。</p> <p class="ql-block"> 發(fā)源于婺源東部懷玉山脈余脈的浤溪,向西南匯入樂安江,最后注入鄱陽湖,婺源的徽商可以循此進入長江,也可以向北溯源翻過浙嶺,經(jīng)新安江、富春江、錢塘江,向東進入杭州灣。這條水路,成為徽商走向湘鄂贛和江浙地區(qū),甚至更遠他鄉(xiāng)的一條古老的水上通道,承載了無數(shù)徽州家庭的離別思念與歸鄉(xiāng)重逢。</p> <p class="ql-block"> 走過水泥橋,沿著岸邊的民居向下游走,門前有的在售賣婺源皇菊、魚干、臘肉,也有在制作樟木梳子和其他工藝品,還有的在翻曬竹匾里金黃的玉米和紅彤彤的辣椒。橫亙在溪水之上的古樟樹,皸裂的樹皮似乎訴說著千年的往事,幾位游客正在樹下喝著熱騰騰的牛骨湯。古老的碼頭邊,幾位婦女正在邊洗菜搗衣,邊說笑聊天,三兩只鴨子圍著她們嘎嘎地叫,水面被擾亂的倒影,漾著尋常的生活氣息。</p> <p class="ql-block"> 返回橋上游,沿著陡峭的廿九階臺階再往上,就是上坦村最精華也最負盛名的古建筑——徽照堂。一位騎電瓶車的三十來歲的男子聽我們問話,便靠巷口把車停下,告訴我們,主人是他的祖先,是雍正年間當?shù)匾晃灰嗌桃嗳宓年愋锗l(xiāng)紳,早年在杭州經(jīng)營木材、茶葉致富,回家置業(yè)。再問,他臉微紅,搖頭不知。道過謝后,我們便往上爬。</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古徽州一帶流傳著</span>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的民謠,說的是男子從小就出去闖天下的艱辛。這座宅邸的建造,其實正是徽商外出經(jīng)商積累財富后,榮歸故里光耀門楣的典型體現(xiàn)。觀音兜式的馬頭墻、倚巷的繡樓、翹角的門檐、徽派建筑的木雕門窗、斑駁的老墻上蕭索的枯藤、石縫間的青苔痕跡和盛開的金色皇菊,還有秋風染紅的爬墻虎,更增添了古村的靜謐和諧與人文氣息,我用鏡頭把它們仔細收藏,不僅與現(xiàn)實,也與逝去的歷史對話。</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老宅已成了茶社,門前的楹聯(lián)中廿九街巷、徽照堂俱在,橫批“廿九念舊”,諧音猶有趣,蘊含對它的主人回饋鄉(xiāng)里的贊美。行走在青石鋪就的窄巷中,我發(fā)現(xiàn)老宅后有的房子已經(jīng)破敗不堪,也有一兩棟是新蓋的,時光在此暫時交匯。指尖輕觸墻皮脫落的粉墻,仿佛在翻閱一部歷經(jīng)歲月滄桑的詩集,循著茶社飄來的咖啡香,我們又回到徽照堂前。一對年輕人,笑盈盈地請我給他們拍合影,我愉快地答應了。</p> <p class="ql-block"> 山里的天黑得早,轉(zhuǎn)眼天色將暗,古村尚未游遍,正生遺憾,卻見村后的秋山已被落日鍍成金色,將整個村子溫柔地攬入懷中。溪邊古老的樟樹、榔榆、烏桕,色彩斑斕,倒映水中,與馬頭墻、板凳橋、緩緩流動的竹筏,構成一幅動人的秋日畫卷。嗅著溪上浮動的樟葉香氣,我的心宛若彩色的鵝卵石,沉醉在清澈的溪底。</p><p class="ql-block"> 待跨過浤溪返回時,溪邊只剩下三四個游人,老街雞犬聲偶聞,裊裊炊煙自屋頂升起。我感覺像穿越幾個世代一樣。</p><p class="ql-block"> 或許未來的某天,粉墻黛瓦終將褪盡顏色,但我知道,那修橋的執(zhí)念與闖蕩的膽魄,早已成為上坦人血脈里的沉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