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封江了老陳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松花江封江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江，昨日還是萬馬奔騰的模樣。巨大的冰排互相推搡著、撞擊著，發(fā)出沉雷般的轟鳴，仿佛大地深處積郁了一整年的力氣，都要在這最后的奔流里使出來。那是一種粗野的、不講章法的力量，冰塊與冰塊角力，濺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無數(shù)晶瑩的碎玉，在灰蒙蒙的天色里閃著凜冽的光。那時的江，是一條掙脫了河床的活龍。</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可一夜北風(fēng)，便將這雷霆萬鈞的喧囂都收走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今早站在江岸，竟有些認不出了。世界被抽去了聲響，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啞光的白。江面平展展的，像一片新鋪的、未經(jīng)踩踏的廣場，遼闊得讓人心慌。昨日那些崢嶸的冰塊，此刻都俯首帖耳，被一種更強大的力量牢牢地焊在了一起，動彈不得。只有江心偶爾傳來一兩聲“咔——咔——”的脆響，像是巨獸在凍僵的夢里磨著牙齒，又像是這新生的江蓋，因為不堪自身重負而裂開的嘆息。這聲音不似昨日的喧嘩，它孤零零的，反而將四周的靜襯得愈發(fā)深邃、愈發(fā)沉重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知何時，天上飄下些散漫的雪花，輕盈盈的，生怕驚擾了這巨大的沉睡。它們落在冰面上，并不融化，只積起一層薄薄的絨，將冰層底下那些混沌的氣泡、扭曲的裂紋，都溫柔地遮蓋起來。于是，這江看去便更像一幅巨大而寂寥的畫卷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空氣也似乎與往日不同。靠得江邊近了，臉上感覺到的并非僅僅是風(fēng)的凜冽，還有一種奇異的、從腳下這片冰封里絲絲縷縷滲出的寒氣。這寒氣仿佛有質(zhì)地的，能穿透棉衣，靜靜地汲取著人身體里那點可憐的熱量。我曉得，這是封江時獨有的現(xiàn)象。流動的江水藏著的暖意，此刻都被這厚厚的冰殼牢牢鎖住，沉入江底，而將一片清冽的、毫無遮攔的冷，盡數(shù)奉還給這岸上的人間。附近的空氣，確乎是驟然下降了幾度，吸進肺里，都帶著一股干凈的、屬于嚴(yán)冬的鋒。</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遠處的江橋上，來往車輛轟隆隆地行駛著。可那聲音傳到耳邊，也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遙遠。在這新封的、吸收了一切聲響與熱量的江面之前，所有人世的動靜，都顯得那么微不足道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立了許久，直到手腳都有些僵了。轉(zhuǎn)身離開時，心里卻奇異地安定下來。這江是睡了，睡得如此沉，如此決絕。它將一個奔騰喧囂的秋天徹底關(guān)在了冰層之下，也將一個寧靜而酷烈的冬天，穩(wěn)穩(wěn)地托在了我們的面前。我知道，它只是在積蓄，在等待。等待來年春風(fēng)再度將它喚醒的那一刻，那又將是一場天崩地裂的、生命的狂歡。</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