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字:濱圖</p><p class="ql-block">圖片:網(wǎng)絡</p><p class="ql-block">音樂:開心地玩</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73年6月,郭宗裕、楊之臣、王金來三位老同學終于同時拿到了回天津探親的批文。在鐵力四連,農(nóng)忙時節(jié)能一人獲批已屬難得,而我們?nèi)司鼓芡瑲w,仿佛命運破例為我們開了一扇門,像是荒原上忽然照進一縷春光。盡管歸期錯落,可剛踏進家門便彼此登門敘舊,舊日情誼如解凍的河,汩汩流淌,瞬間漫過心田。那熟悉的眼神、笑聲、語氣,仿佛從未被北大荒的風雪吹散。</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們?nèi)齻€人當即拍板:既然都回來了,哪能窩在家里?得進津城,得痛痛快快玩兩天!說走就走,還約定好明天就出發(fā),誰帶相機誰就是“首席攝影師”——如今我已記不清那臺老式海鷗相機究竟攥在誰手里,只依稀記得它沉甸甸地掛在楊之臣胸前,像一枚即將見證歡笑的勛章,靜候快門輕響,將時光封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天清晨,我們從塘沽搭上火車,一路搖晃駛向天津東站。車輪碾過鐵軌的節(jié)奏,像在應和我們心底的雀躍。出站時陽光正暖,灑在八路公交的綠色車身和我們年輕的臉上,仿佛整座城市都在迎接我們這些久別的游子。車輪滾滾向前,載著笑聲與回憶,駛向水上公園。一路上,我們聊著連隊的趣事、曬黑的臉、割麥子時誰摔了個大跟頭,仿佛不是剛從黑土地里掙脫出來,倒像是城里土生土長的閑散青年,專為這初夏的津城而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一天,我們在水上樂園瘋玩了一整天。劃船時差點撞翻小艇,水波蕩漾,嚇得管理員揮手大喊,我們卻笑得前仰后合。傍晚,踩著夕陽的余暉,我提著新買的點心敲開了郭宗裕大姐家的門(郭宗裕大姐家住在天津市里)。那頓飯香得至今想起來還忍不住咽口水——熱騰騰的大米飯、幾盤青菜、還有油亮誘人的紅燒肉。大姐笑瞇瞇地說:“你們這幾個孩子,可算一起回來探親了,到我家來盡情地吃,不要拘束!”那天我們吃得暢快淋漓,像在自己家一樣自在,像久旱逢甘霖,像漂泊后終于靠岸。</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二天天剛亮,我們在大姐家里吃過早飯,和她道別后便直奔勸業(yè)場。那地方對我們來說簡直是人間天堂:玻璃柜臺里擺著手表、鋼筆、尼龍襪,耳邊是售貨員清脆的吆喝,還有留聲機里悠悠飄出的《茉莉花》。我們兜里沒幾個錢,卻看得比誰都認真,仿佛每看一眼,就能把這份城市的繁華多存一點進記憶里,帶回去焐熱那漫長的夏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兩天太短,短得像一趟過站不停的老火車,還沒坐穩(wěn),便已到站。臨別時誰都沒多說話,只是用力拍了拍肩膀,那掌心的溫度勝過千言萬語。但我知道,那一刻的笑聲、陽光、相機快門聲,早已定格成心底最暖的一幀畫面——那是我們青春里,少有的輕盈與自由,是黑土地上偷來的兩天夏天。</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多年后我翻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畫面里三個人擠在公園的長椅上,咧著嘴笑,背后是湖面波光和幾只歪歪扭扭劃回來的小船。照片邊緣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汽熏過,又像被手心的汗浸潤過,反反復復摩挲了許多遍。那一刻我才明白,那臺海鷗相機拍下的不只是影像,而是我們從荒原中掙脫出來、短暫做回城市青年的證據(jù)。</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時候的快樂很簡單,一張車票、一頓家常飯、一段不用記錄出工的時光,就能讓我們心滿意足。我們走在勸業(yè)場的走廊里,手指貼著玻璃,看那些閃閃發(fā)亮的小物件,心里盤算著哪天能攢夠錢買一支英雄鋼筆??善鋵嵨覀兌贾?,真正想帶走的,不是商品,而是這種“像個人一樣活著”的感覺——可以笑出聲,可以慢慢走,可以什么都不想。</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回程那天,火車緩緩駛離站臺,窗外的津城漸漸退成一片灰藍的輪廓。我們誰也沒提什么時候還能再見,只是默默把帽子戴正,把背包背好。但我知道,從那天起,每當我在風雪夜里走過田地,腦海里總會浮現(xiàn)出那兩天的陽光——它不熾烈,卻足夠暖,像一段被悄悄藏進棉襖里的春光,熨帖著歲月的褶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如今幾十年過去,城市早已變了模樣,勸業(yè)場翻新了幾次,水上公園也裝上了彩燈噴泉??晌铱傆X得,再熱鬧的街市,也比不上1973年那個初夏,三個從北大荒回來的年輕人,揣著一點閑錢、一臺老相機,在津城的大街小巷里,把青春走成了一首沒有歌詞卻朗朗上口的歌。那歌,至今仍在心底輕輕哼唱。</span></p> <p class="ql-block">2025年11月2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