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十七、蘆蕩破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是夜子時，朔風(fēng)卷著寒意掠過魯西平原，五百金軍精銳乘著濃重夜色潛行。馬蹄裹以厚帛，落地悄無聲息；兵卒口銜枚木，氣息凝而不發(fā)，一隊人馬如鬼魅般北向疾馳，直撲山東武水縣境。這支部隊乃是金軍南侵先鋒，由萬戶南律統(tǒng)領(lǐng)，個個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皆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悍卒，此番奔襲，意在搗毀武水一帶的保鄉(xiāng)社據(jù)點，掃清南進障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金軍夜行日伏，是日凌晨已在武水境外六十里處的隱蔽洼地扎下營寨。先鋒南律久歷沙場，深知水鄉(xiāng)澤國多有伏兵，不敢貿(mào)然進兵，當(dāng)即遣三名暗探扮作逃荒漢子，肩挎破囊、腳穿草鞋，一路乞討著潛入蘆蕩周邊村落。張文生早得哨探通報，知曉金軍已在境外扎營，且有細作潛入，便暗中叮囑鄉(xiāng)勇多加戒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日午后，三名“逃荒漢子”晃至蘆葦村口，雖衣衫襤褸、面帶菜色，眼神卻銳利如鷹，遇岔路便駐足觀望，逢人便旁敲側(cè)擊打聽路徑，全然不似尋常流民那般惶惶不安。張文生已得知金軍動向，心中明了，當(dāng)即邀王進至社中議事，附耳低語道：“金寇多疑，若不示以‘實’情，恐難誘其夜襲。村東高坡地形狹窄，兩側(cè)皆是溝渠蘆葦，正是伏兵合圍的絕佳之地，可將此處裝作我社屯兵據(jù)點透漏與他，再令弟兄們于四周布下天羅地網(wǎng)，待其深夜來攻，便教他有來無回！”王進本是行伍出身，聞言連連頷首：“此計甚妙！只是需叮囑眾人不可露了破綻，免得被金狗窺出端倪?！?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張文生當(dāng)即召來村中十余名鄉(xiāng)勇與三位年長村民，低聲吩咐，眾人齊聲領(lǐng)命，各自散去準(zhǔn)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果不其然，未過半個時辰，一名暗探便裝作迷路，湊到村頭曬場檢修兵器的鄉(xiāng)勇身旁，搓著凍得通紅的雙手道：“這位小哥，俺們兄弟三人從河北逃荒至此，聽聞這一帶有保鄉(xiāng)社護民，想投奔入伙混口飯吃，不知營寨在哪處？”那鄉(xiāng)勇聞言，故作遲疑，抬眼瞥向四周無人，才壓低聲音道：“投奔倒是可以，只是營寨規(guī)矩森嚴(yán)，俺可不敢亂講……你往村東高坡去碰碰運氣，那邊夜里常有弟兄輪值，能不能入社，就看你的造化了?！绷硪幻堤絼t繞到井臺邊，假意討水喝，老村民一邊舀水一邊搖頭嘆氣，抹了把臉道：“唉，保鄉(xiāng)社雖能護著這一方村落，可也就守著村東高坡那一處據(jù)點，攏共不過兩百來號人手，夜里也就幾十人看著糧草器械，真要是遇上金寇大軍，還不知能不能撐住一日半載。”暗探們聽得真切，又假意在村中徘徊片刻，見村民鄉(xiāng)勇言行自然，全無破綻，才趁暮色掩護，悄悄摸回金營，將探得的“機密”一五一十稟報南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當(dāng)夜，金軍行至武水縣北十里處，南律勒馬揮手，令大軍暫歇路旁林中。此時月黑風(fēng)高，四野寂靜，只聞遠處蘆葦如墨，黑壓壓一片盤桓在地，恰似蒼龍臥野；一條河流橫亙其間，白生生蜿蜒曲折，宛若銀帶縱橫。夜風(fēng)過處，蘆葉沙沙作響，似有無數(shù)殺機暗藏；河水潺潺流淌，深淺難辨，更添幾分詭譎。南律立馬高坡，眉頭微蹙，暗忖：“水鄉(xiāng)澤國，地勢復(fù)雜，雖恐有伏，然白日已探得據(jù)點，料想這群鄉(xiāng)勇不過是烏合之眾，無甚能耐?！碑?dāng)即令哨探分三路再探，務(wù)必證實先前情報虛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蘆叢之中，三道黑影如貍貓般潛行，金軍的一舉一動盡落其目。此三人為保鄉(xiāng)社暗哨，一名李忠，一名張勇，皆是本地獵戶出身，慣于潛伏追蹤，眼神銳利如鷹；另有一壯漢，身高九尺，虎背熊腰，手持一桿丈八蛇矛，正是江湖人稱“小張飛”的張龍，此刻正與二人協(xié)同戒備。李忠見金軍停下休整，低聲對張勇道：“速往村中報信，告知主將金狗已至十里外，我與張龍在此盯緊賊寇動向！”張勇頷首應(yīng)諾，身形一晃，如離弦之箭般射向村落。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南律所派三名哨探中，一人沿河岸摸索前行，恰與李忠、張龍狹路相逢。那金兵正彎腰撥開蘆葦，欲探看深處動靜，張龍悄無聲息棲其身側(cè)，趁其不備，一手緊捂其嘴，一手抽出腰間短刀，寒光一閃便突襲其頸，那金兵連哼都未哼一聲，掙扎片刻便氣絕身亡。二人迅速拖尸藏于蘆根深處，又伏身窺探金軍動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逾一時辰，另兩路哨探返命，俱言村落之中屋黑燈滅，雞犬寂然，唯有村東高坡隱約有暗影晃動，與白日暗探所言一致，竟未察覺同伴已遭不測。南律聞之，心頭大石落地，暗忖“白日探得虛實，夜間又證無誤，此番必?zé)o差池”，當(dāng)即不屑冷笑，對身旁頭目道：“鄉(xiāng)野小村，縱有保社，不過是些散兵游勇。我五百精兵，身經(jīng)百戰(zhàn)，今夜月黑風(fēng)高，正好殺將進去，斬盡殺絕，寧錯殺千余，不留一人后患！”言罷，當(dāng)即傳令：“直撲村東高坡，務(wù)必一舉搗毀賊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李忠見金軍陣列出動，知曉其即將進軍，當(dāng)即撮唇發(fā)出三記哨聲，如夜梟啼鳴，繼而五里外，聞得哨聲，繼續(xù)發(fā)出三記哨聲，如是依次傳遞，暗號抵至村內(nèi)。村落之內(nèi)，王進已得張勇密報，正召集諸將調(diào)兵遣將。聞此暗號，當(dāng)即拔劍喝令：“金狗入甕，諸將依計行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頃刻間，村頭土坡——正是暗探探得的“據(jù)點”——兩側(cè)蘆葦叢中，百名弓弩手張弓待發(fā)，箭矢上弦，寒光閃閃；溝渠沿岸，兩百余名鄉(xiāng)勇執(zhí)鉤鐮、握短斧，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村口要道，早已用原木巨石壘起屏障，僅留一道窄口供人通行，恰是“關(guān)門打狗”的絕佳布局。南律催動軍卒，如潮水般直奔村東高坡，毫無防備地踏入窄口。就在金軍前鋒悉數(shù)進入埋伏圈之際，張文生立于高坡之上，一聲令下：“放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話音未落，箭矢如暴雨般傾瀉而下，金軍前鋒紛紛中箭落馬，慘叫聲此起彼伏。南律又驚又怒，沒想到鄉(xiāng)勇竟有如此防備，當(dāng)即喝令沖陣。誰知剛一邁步，兩側(cè)溝渠中鉤鐮槍齊出，專挑馬腿，騎兵紛紛倒地，自相踐踏，陣腳頓時大亂。張文生躍馬挺槍，率軍從高坡殺出；蘆叢伏兵亦趁勢夾擊，刀槍并舉，喊聲震天。張龍大吼一聲，如驚雷炸響，手持蛇矛如靈蛇出洞，直刺金兵，一槍一個，槍槍見血。他左沖右突，蛇矛橫掃之處，金兵紛紛倒地，無人能擋，當(dāng)真有張飛當(dāng)年長坂坡之勇。李忠亦揮刀入陣，專斬落單金兵，刀光過處，血濺當(dāng)場。一時間，刀光劍影交錯，血染枯草黃沙，廝殺之聲震徹夜空，驚飛了蘆葦叢中的宿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南律見麾下士兵死傷慘重，怒不可遏，掣出腰間彎刀，拍馬直撲張文生，刀光霍霍，直劈面門。張文生不敢怠慢，挺槍相迎，槍尖如靈蛇點刺，正中刀鋒。“當(dāng)”的一聲巨響，火星四濺，兩人手臂皆是一陣發(fā)麻。南律兇性畢露，彎刀翻飛，招招致命，恨不得將張文生劈為兩半；張文生則憑槍法巧勁，槍桿忽掃忽刺，死死纏住南律，不讓其脫身。此時張龍殺得興起，見主將被圍，當(dāng)即拍馬直沖過來，蛇矛直指南律后心。南律驚覺背后風(fēng)緊，慌忙回身格擋，卻已露出破綻。張文生眼疾手快，抓住這轉(zhuǎn)瞬即逝的機會，旋身挺槍，一槍刺中其肩頭，鮮血瞬間染紅了鎧甲。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在此時，村后伏兵按照預(yù)定計劃，潑灑煤油、點燃枯草，烈焰沖天而起，將金軍退路死死阻斷?；鸸庥臣t了半邊夜空，也照亮了鄉(xiāng)勇們堅毅的臉龐，眾人見狀，士氣大振，愈發(fā)奮勇殺敵。南律肩頭受創(chuàng)，又見后路被斷，心神大亂，招式漸失章法。張文生瞅準(zhǔn)破綻，再次旋身挺槍，槍尖穿透其護心甲，直刺胸膛。張龍亦在其后背補上一矛，南律慘叫一聲，翻身墜馬，當(dāng)場氣絕身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金軍主將殞命，退路被斷，軍心徹底潰散。剩余金兵或棄械求饒，或拼死突圍，幾盡被鄉(xiāng)勇截殺。張龍兀自殺得性起，蛇矛舞動如飛，直殺得金兵哭爹喊娘，尸橫遍野。天光大亮，硝煙漸散。王進、張文生立于高坡之上，親兵上前向王進稟道：“主將，此戰(zhàn)共斬金兵三百余級，俘獲八十余人，繳戰(zhàn)馬三百余匹、刀槍甲胄各有所獲，其中張龍兄弟一人便斬敵五十余級，我軍傷亡不足五十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王進頷首，望著坡下歡呼的鄉(xiāng)勇，贊道：“文生兄弟神機妙算，真乃諸葛在世！張龍兄弟勇冠三軍，真是當(dāng)世張飛！”又沉聲道：“厚葬陣亡弟兄，善待俘虜，不可濫殺；傷者速請郎中診治，務(wù)必悉心照料?！?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不久，保鄉(xiāng)社蘆蕩大破金軍的消息，迅速遍傳魯西各州縣。百姓無不振奮，紛紛奔走相告，周邊州縣的義軍將士也紛紛前來投效，半月之間，保鄉(xiāng)社部眾便增至三千余人，聲勢日漸壯大。</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