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美圖：致謝網(wǎng)絡(luò)</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夏的喧囂，是被一陣涼過一陣的風(fēng)，一絲淡似一絲的云，悄無聲息地送走的。那曾經(jīng)潑灑著濃綠與姹紫的畫卷，仿佛被一位倦了的畫師，用清水筆輕輕地、耐心地洗過，所有的顏色都沉靜下來，收斂起來。這便是“秋斂”了，斂起那份外放的、蒸騰的生氣，預(yù)備著一場更深沉的安眠。白晝呢，也像是怕冷似的，怯怯地縮短了自己的身影；而夜晚，便坦然地、浩浩蕩蕩地漫溢開來，擁抱著愈發(fā)早歸的星子與清霜。這便是“物換星移”了，宇宙的呼吸悠長而規(guī)律，不容一絲一毫的錯亂。然而，在這看似蕭索的流轉(zhuǎn)中，我卻覺出一種“流芳”的意味——那不是花朵的芬芳，而是時光自身沉淀下的一種清冽的、悠遠(yuǎn)的香氣，是歲月靜好的另一種詮釋。</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抬頭看天，那曾經(jīng)寫下一個個遒勁“人”字的雁陣，早已不見了蹤影?！把銊e天邊”，帶走的，是秋日里最后一聲清亮的、充滿故事的長鳴。天地間，頓時空闊了許多，也寂寥了許多。那份屬于秋日的、豐饒而微醺的“音”訊，便這樣悄然“匿”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存在。你去看那清晨的草木枝頭，或是那無人行走的石階角落，一顆顆“露”珠，不再是秋日那般圓潤飽滿、映射著朝陽七彩的模樣，而是凝成了一粒粒細(xì)小的、白色的冰晶，緊緊地依偎著“寒柯”。這，便是冬的印信，是它初初彰顯的、清冷的徽章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于是，我們便真切地感知到，“歲末”將至，“歲冷”已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歲末”與“歲冷”，年復(fù)一年，總是循著它們的軌跡而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莊嚴(yán)的重復(fù)。</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年年風(fēng)拂荻花白”。那水岸邊的荻花，到了這個時節(jié)，便揚起一片浩浩蕩蕩的白。那不是雪，卻有著比雪更飄逸、更蕭疏的風(fēng)致。風(fēng)一來，它們便齊齊地低下頭，又揚起，像一片灰白色的波浪，又像無數(shù)支柔軟的筆，在淡青的天幕上，寫著一些無字的、關(guān)于漂泊的詩。年年如此，那風(fēng)，那花，那姿態(tài)，仿佛是從古舊的詩詞里走出來的一般，教人望之，便心生一股蒼茫的遠(yuǎn)意。</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年年霜染草木黃”。霜是夜的筆觸，是冬的畫家。它趁著萬物沉睡，便悄然落筆，以它那清冷的、無色的畫筆，將每一片草尖，每一片殘存的葉緣，都“染”上一層淺淺的、卻極醒目的白。而被它親吻過的草木，那綠色便急速地褪去，顯出底下焦渴的、或是豐腴的黃來。這黃，是大地最本真的顏色，是生命在沉寂前，最后一場盛大的、靜默的展覽。</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年年寒逼衣愈厚”。這倒是最實在的感知了。箱子里的毛衣、厚外套，被一件件地翻檢出來，帶著樟腦和陽光混合的、安心的氣味，重新裹在我們的身上。我們以這增添的厚度，來抵御那日漸凜冽的“寒”意。這是一種本能，是身體對于自然最直接的回應(yīng)與妥協(xié)。這“年年”的重復(fù)里，有一種令人心安的、屬于日常的秩序感。</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然而，在這周而復(fù)始的、看似冰冷的天道循環(huán)里，卻有一點東西，是那風(fēng)拂不去、霜染不黃、寒逼不厚的。那便是人心里的，“情縈意未殤”。</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情絲”，便在這初冬的寂靜里，愈發(fā)顯得清晰而纏綿了。它不像夏日急雨那般熱烈澎湃，也不像春日飛花那般迷離繚亂。它像這冬日清晨的霧氣，淡淡的，涼涼的，無所不在地彌漫著，纏繞在心頭，拂之不去?；蛟S是對遠(yuǎn)方故人的一縷牽掛，在這樣的天氣里，不知他是否也添了衣裳；或許是對逝去時光的一抹追憶，想起某個同樣清冷的冬日，圍爐夜話的溫暖；又或許，只是一種無端的、淡淡的愁緒，像遠(yuǎn)處人家屋頂上，那一縷在冷空氣中走得特別慢、特別直的炊煙，裊裊地，升向那虛無的高處。</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情意，是“未殤”的。殤，是早夭，是凋謝。而這情絲，卻有著極強的生命力。它被歲歲的寒風(fēng)錘煉著，被年年的霜雪覆蓋著，卻從未真正斷絕。它只是沉淀了下來，像那被雪覆蓋的種子，像那在冰層下依舊潺潺的流水，在表面的寂靜之下，保有著一份鮮活的、等待萌發(fā)的內(nèi)核。</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獨自走在一條落滿梧桐葉的小徑上，腳下的聲響，是酥脆的，一步一響，像是與這季節(jié)的私語。四周是安靜的，可以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那“歲末”的蒼涼與“歲冷”的嚴(yán)酷，在此刻，仿佛都成了這“情縈意未殤”的底色。正因為有外界的清寒，內(nèi)心的那一點溫?zé)?，才愈發(fā)顯得珍貴；正因為有萬物的凋零，那一份不凋的情意，才愈發(fā)顯得堅定。</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初冬的思念，便是一根極細(xì)極韌的銀線，它將那“年年”重復(fù)的、冰冷的天道，與這“未殤”的、溫?zé)岬娜饲?，巧妙地串?lián)了起來。它讓我們在四時的流轉(zhuǎn)中，不僅看到了物候的變遷，更看到了自身那顆跳動著的、恒久的、屬于人的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風(fēng)又起了一陣，拂動我厚厚的衣角，也拂動著遠(yuǎn)處那一片荻花，如雪，如煙。而我心中的那份情絲，也在這風(fēng)中，微微地?fù)u曳著，涼涼的，卻，始終未斷。</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