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清晨的大沙河，總裹著一層薄紗似的霧，把水面籠得朦朧。我踩著微涼的風(fēng)沿步道走，沒走幾步，便看見淺灘的蘆葦叢里，立著兩團(tuán)雪白——是白鷺。它們偶爾抖一下羽毛，就有幾縷霧珠滾落，砸在水面，濺起細(xì)得幾乎看不見的漣漪。水底的鵝卵石透著青褐，幾尾銀魚貼著石頭游，離白鷺不過數(shù)米，卻像達(dá)成了默契，各自沉在自己的時光里，互不打擾。我停在木欄桿后，連腳步都放得極輕，生怕這片刻的靜謐，被一聲響動驚碎。</p> <p class="ql-block"> 等霧漸漸飄遠(yuǎn)，朝陽終于越過岸邊的鳳凰木，金紅的光灑在河面上，像撒了把碎金。這時，沙河畔的白鷺便多了起來，成了最鮮活的景致。河中央的石墩上，站著幾只，細(xì)細(xì)的長腿插進(jìn)水里，像兩根白玉簪，身子挺得筆直，目光死死盯著水面，連風(fēng)拂過羽翼都紋絲不動。我曾蹲在岸邊看了許久，看它們?nèi)绾尾东C：先是長時間的靜止，仿佛與石墩、河水融為了一體，連小魚都放松了警惕，慢悠悠游到腳邊；忽然間，它們的脖頸像裝了彈簧，猛地一伸，黑喙精準(zhǔn)扎進(jìn)水里，再抬起來時，喙尖已叼著一尾扭動的小魚，動作快得讓人來不及眨眼。吞掉魚后，又立刻恢復(fù)成雕塑般的姿態(tài)，耐心依舊滿格，仿佛剛才的捕食，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插曲。</p> <p class="ql-block"> 也有性子活潑的白鷺，不喜歡守著等食，偏愛在水面低飛。它們展開雙翼，翅尖幾乎擦到水面，飛起來沒有一點(diǎn)聲響，只在身后留下一道淺淺的水痕，像用毛筆在宣紙上輕輕劃了一筆。有時兩三只湊在一起，順著河岸并排飛，飛一段便落下，在淺水里蹚著走，長腿邁開時，步子輕盈得像在跳慢舞。陽光落在它們雪白的羽毛上，泛著淡淡的金光，連翅膀邊緣那幾縷深灰羽尖，都顯得格外柔和。偶爾有行人舉著手機(jī)拍照，它們也不怯生，頂多往后退兩步，依舊在水里慢悠悠地蹚，仿佛知道這河畔的人，不會傷害它們。</p> <p class="ql-block"> 想起幾年前第一次來大沙河，那時的景象與如今截然不同：河岸的雜草瘋長，河水泛著渾濁的黃，偶爾能看見漂浮的垃圾，別說白鷺，連水鳥都少見。后來聽附近的老人說，這幾年政府清淤、截污，還在岸邊種了鳳凰木、簕杜鵑，把昔日的“臭水溝”，慢慢改成了生態(tài)廊。白鷺最挑環(huán)境，水不清、魚不多、沒人善待，絕不會久留。如今它們愿意留在這，日日與沙河畔的人相伴，便是對這灣水、這座城最好的認(rèn)可。</p> <p class="ql-block"> 午后的陽光不那么烈了，透過鳳凰木的枝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影子。幾只白鷺落在岸邊的草地上，不再專注捕魚，而是慢悠悠踱著步，偶爾用喙梳理羽毛，或是伸長脖子，對著天空叫兩聲——叫聲不響，像輕輕的哨音，落在風(fēng)里，格外清脆。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手里攥著面包，想遞過去，媽媽趕緊拉住她，小聲說：“別喂呀，白鷺愛吃魚，面包會讓它們生病的?！毙」媚锼贫嵌c(diǎn)頭，把面包收起來，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眼睛里滿是歡喜。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人與白鷺之間的溫柔，從不是刻意親近，而是這份“不打擾”的克制。</p> <p class="ql-block"> 傍晚時分，夕陽把河水染成橘紅色，白鷺漸漸安靜下來。它們?nèi)齼蓛傻鼐墼诤訛硿\灘，有的縮著脖子休息，有的互相梳理羽毛，還有的單腳站著，把另一只長腿蜷起來，像散在灘上的小雪雕。河岸上的行人多了，有散步的老人，有跑步的年輕人，還有推著嬰兒車的夫妻，大家都慢慢走，沒人大聲喧嘩，仿佛都怕打破這傍晚的寧靜。夕陽慢慢沉下去，最后一縷光落在白鷺羽翼上，把它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水里，隨著水波輕輕晃動。</p> <p class="ql-block"> 其實(shí)深圳的快，從不是這座城的全部。沙河畔的白鷺，就像一盞溫柔的燈，提醒著我們：忙碌的日子里，總該慢下來，聽聽河水的潺潺，看看白鷺的自在。它們守著這灣清淺，也守著這座城最柔軟的溫度，讓每一個路過的人，都能在此刻，遇見生命本真的美好。</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七律·詠白鷺》</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煙汀柳色繞沙堤，忽見霜禽立淺溪。</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翅展晴光裁素練，喙銜青荇點(diǎn)澄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避人輕舉千峰翠，伴水閑棲十里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莫道世間多俗韻，此君風(fēng)骨自堪題。</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