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們可愛的狗狗豆子走了，走得突然，走得匆忙，連一句像樣的招呼都沒留下，就悄悄離開了我們——離開了牽掛它的親人鄰居，也離開了每次爬山都要圍著它轉(zhuǎn)的山友。我從不信上帝，卻忍不住一遍遍想：這會不會是冥冥中的安排？一切都太巧了，第二天，我們的小孫子凌飛就要滿月回家，它偏偏在這天，斷了與我們所有的牽連。</p><p class="ql-block">它明明只是一只小動物，卻懂事得讓人心頭發(fā)酸。它大抵是察覺家里添了小孫子，往后我們沒那么多精力陪它；或許也懂，再留在這個家，難免會給照顧孩子添些麻煩。于是它選了最“體貼”的方式，不愿做多余的累贅，也不愿分走我們給小孫子的愛心，就那樣毅然決然地，告別了它偏愛的世界，去尋天堂里的安穩(wěn)與快樂。</p><p class="ql-block">豆子走的前一天，我們還在為小孫子回家忙前忙后。一邊要護著孩子的健康，把被褥全拆洗干凈，家里里里外外消遍毒；一邊也沒忘了它，盤算著給它好好洗個澡，往后盡量不讓它靠近孩子的房間。下午又特意跟兒媳溝通，征得了孩子們的同意，每一步都想得妥帖，沒半點征兆預(yù)示著離別。</p><p class="ql-block">傍晚回家時，豆子還像往常一樣，踩著小碎步撲過來，尾巴搖得幾乎要貼到背上，那股子熱情，半點看不出異樣。晚飯后，我要給對門吉達大爺送幾個打火機，隨口跟它說：“走，找大爺去?！彼宦牼椭Ю馄鸲洌瑥某Ｅ恐淖雷拥紫铝⒖蹄@出來，歡歡喜喜跟著我出門。見了大爺，它先湊過去蹭蹭褲腿，又熟門熟路往電視柜櫥洞里鉆——它是惦記著球球呢。大爺最懂它，立馬翻出個新網(wǎng)球扔出去，它瞬間蹦起來追，叼回來就用腦袋拱大爺?shù)氖?，盼著再扔一次。來來回回的追逐里，它的小爪子踏在地上“噠噠”響，就是這樣簡單的游戲，它陪我們玩了五年，也送了我們五年說不完的歡笑。</p><p class="ql-block">到了每晚睡覺的點，妻子像往常一樣喊它：“豆子，下樓啦！”它立刻跳著跟在后面，脖子上的小鈴鐺“叮當(dāng)、叮當(dāng)”，清清脆脆的聲響，順著樓梯往下飄，漸漸遠了。那天它下樓的時間格外久，我先回了家，推了推門才發(fā)現(xiàn)還鎖著，只好又折回大爺家等。足足半小時后，才聽見那熟悉的鈴鐺聲由遠及近，我趕緊出門迎，看著它吐著舌頭、小爪子沾了點灰，跟著妻子慢慢走回來，心里才踏實?；丶液蠼o它洗干凈小爪爪，擦得干干的，我們便熄燈睡了。</p><p class="ql-block">黑暗里，能清晰感覺到它的小爪子輕輕搭在床沿上，還試著往床上扒了兩下——是想上來跟我們一起睡。可一想到小孫子要回家，我們狠了狠心，沒搭理它。它就圍著床轉(zhuǎn)，一會兒跑到我這邊，用鼻子輕輕蹭我的手；一會兒又湊到妻子那邊，小聲哀叫著，聲音軟乎乎的，滿是央求。我實在熬不過那聲叫，又打開燈，把它抱在懷里，手掌順著它的背輕輕摸，哄著說“乖乖睡地毯”，再輕輕把它放下去。妻子怕它冷，找了床軟乎乎的毛巾被鋪在地毯上，又摸了摸它的頭，確認(rèn)它蜷得安穩(wěn)，我們才放心睡下。</p><p class="ql-block">誰能想到，這竟是最后一面。大約十二點時，我被妻子驚恐的叫聲驚醒，一睜眼，就看見豆子在地上痛苦抽搐，身子蜷成一團，爪子還下意識往床邊夠。我們顧不上穿好衣服，趕緊把它抱起來往車上跑，先去了熱河路的寵物醫(yī)院，可大門緊閉，連點光亮都沒有，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又趕緊往南山市場趕，遠遠看見一家寵物醫(yī)院亮著燈，沒打烊，我們才算在絕望里抓住了一點希望。</p><p class="ql-block">大夫聽我們說完經(jīng)過，很快下了結(jié)論——食物中毒，大概率是誤食了老鼠藥。針管扎進它身上時，它沒掙扎，只是輕輕哼了一聲，眼神里滿是無力。大夫立刻給它打了解毒針、強心劑，我又馬不停蹄回家拉來氧氣機，守在旁邊給它吸氧，眼睛都不敢眨，手里攥著它的爪子，一遍遍跟它說“豆子，挺過來，咱回家”?？刹还芪覀冏隽硕嗌倥?，它還是慢慢沒了力氣，最后安安靜靜地，離我們而去了。從帶它下樓撒尿，到它徹底閉上眼，不過短短四個小時。</p><p class="ql-block">算下來，豆子跟我們相處了五年。它出生四十天的時候來的家，那時候它還像個毛茸茸的小團子，捧在手里都怕碰壞了，連叫聲都是細細的。它小時候得過一場犬溫?zé)?，九死一生，那陣子我們輪流守著它，喂藥、擦汗，夜里每隔一小時就起來看它有沒有退燒，總算把它從死神手里搶了回來。從那以后，它就成了我們最親的伙伴，吃飯時蹲在桌邊，出門時跟在身后，連我們看電視，它都要趴在腳邊，安安穩(wěn)穩(wěn)陪著。</p><p class="ql-block">病愈后的豆子，愈發(fā)聰明，也愈發(fā)懂人心。除了不會說話，它好像什么都懂——我工作累了往沙發(fā)上一坐，它就會湊過來，用小腦袋蹭我的腿，舔掉我手上的疲憊；妻子做飯時，它就蹲在廚房門口，不吵不鬧，等妻子忙完，再搖著尾巴要抱抱。在它身上，我總能看到人身上缺失的東西：感情的真實流露，不摻一點虛假，不藏一點算計。</p><p class="ql-block">它分得清誰最疼它，也會毫無保留地對誰好。家里每一位成員它都喜歡，但最黏著妻子，畢竟每天喂它、陪它遛彎、給它梳毛的，都是妻子。要是我們一起帶它出門，只要妻子站著不走，哪怕我遞它最喜歡的零食，再怎么喊它，它也不肯動，就乖乖守在妻子腳邊；可只要妻子跟它說一句“不去了，你跟瑞杰出去吧”，它立馬就懂了，歡蹦亂跳地跑到我身邊，還會回頭看一眼妻子，像是在說“我去玩啦”。我有時候還會偷偷嫉妒，可更多的，是被它這份“認(rèn)定了就不放手”的忠誠打動。</p><p class="ql-block">當(dāng)今這世界，很多珍貴的東西慢慢被忽略了，可在豆子身上，那些最原始的天性——感恩、忠誠、純粹，從來都沒湮滅過。我愛它，就是愛它這份直白：你對它好一分，它就用十倍、百倍的好回報你；你難過時，它安安靜靜待著陪你；你開心時，它就蹦著跳著陪你鬧。跟豆子的交流，從來不是單向的，是心與心的對話，是真心換真心的對等，干凈又溫暖，沒一點雜質(zhì)。</p><p class="ql-block">它走得太不是時候了，它還不老，還有好多日子能陪我們曬曬太陽、爬爬山，我們從來沒想過要讓它走，更沒想過，它會以這樣痛苦的方式，走完短短一生?？煞催^來想，它走得又好像“剛剛好”，那樣理性，那樣無私。它好像知道，這個家需要陪伴的時候，它就悄悄來了；又好像知道，凌飛的降世，會給這個家?guī)砀?、更新的歡樂，它覺得自己的使命完成了，就悄悄隱退了。</p><p class="ql-block">它大概也知道，它走了，我們會哭，會惋惜，但時間會慢慢撫平這份疼；它也知道，凌飛會給大家?guī)聿灰粯拥目鞓?，是它無法取代的快樂，所以才選了這樣的方式離開，不添麻煩，不拖泥帶水。</p><p class="ql-block">去吧，豆子。我們會一直想念你，也會常去看你——那些用你的軀體滋養(yǎng)出小草、開出鮮花的地方，就是你的歸宿，是你的再生，也是你的靈氣。往后沒有病痛，沒有牽掛，你就跟著陽光跑，跟著風(fēng)玩，永遠做只快樂的小狗，與大地同在，與我們的思念同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