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時間箭頭</p><p class="ql-block">美篇編號/77398134</p><p class="ql-block">圖/網(wǎng)絡(luò)</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老兵的愛情故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時間箭頭</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多少年了,直到我老,你還是那個清純少女的模樣,一點沒變;而且,原來模糊的面容和輪廓,現(xiàn)在竟越來越清晰。如果我是畫家,我會拿起畫筆,廖廖幾筆,便能勾勒出沉睡在我心中經(jīng)年的那個美侖美奐的你。</p><p class="ql-block"> 可惜,我不是畫家。甚至,我也不能用文字把你描繪出來,雖然,我很想把這個世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一一呈現(xiàn)在人們眼前。我有這個動機和愿望,也曾數(shù)次嘗試過:寫一首詩,講一個故事,或者,拍一部微片,讓陌生人分享我的美妙經(jīng)歷,讓和我一樣行將老去的人從中汲取些許青春的美感與青春的活力。</p><p class="ql-block"> 但結(jié)果屢屢讓我失望。</p><p class="ql-block"> 前幾日,我約幾位老友在谷城堰河住了一宿。熱鬧罷了,回到民宿,已過三更。村子漸漸安靜下來,一輪明月高高懸在山頂古柏樹冠上,溪水滑過巖石,從黑不隆咚的灌木叢中順流而下,叮咚作響。我和老阮同住一室,許是酒精作怪,他一躺下,就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大堆廢話,末了,他忽然有些傷感地告訴我,他在部隊挺喜歡的一位女戰(zhàn)友,上個月因什么癌過世了。之后,好一陣子,老阮不再做聲。</p><p class="ql-block"> 兩個大男人靜默的那一刻,月光打窗口溜進(jìn)來,溪澗的涼風(fēng)輕輕晃動著白色的窗紗,初夏之夜,我不禁打了寒噤。</p><p class="ql-block"> 老阮與女兵的故事,我聽過兩遍,那一晚,他帶著憂傷而甜蜜的調(diào)調(diào),又給我講了第三遍。</p><p class="ql-block"> 女兵長得并不漂亮,當(dāng)年的老阮卻是一表人才。之所以能打動老阮這個風(fēng)流才子,我相信,并不完全因為這位女兵的父親是基建工程兵部隊的副參謀長,母親是北京301醫(yī)院的一名軍醫(yī)。老阮給我講了和這個女兵在一起的許多往事,她是怎么照顧他,給他買這買那,讓她父親給她從北京寄整條的中華煙,整箱的廳裝洋啤酒,找她父親的戰(zhàn)友幫這個農(nóng)村兵提干,等等,這些都不在話下。我始終堅信,打動老阮的,絕非這些人情,而是香水——女兵身上偷偷噴灑的那幾滴法國香奈兒香水!老阮只提了一回,這個細(xì)節(jié)被他忽略了,但我卻沒齒難忘。</p><p class="ql-block"> 女兵為接近他,有一回,她提早跑到車隊,跟副駕駛串通好,趁老阮沒上車,悄悄鉆進(jìn)駕駛室,往中間一坐。</p><p class="ql-block"> 老阮所在的部隊駐扎在鄂西南某礦區(qū),每周日早晨要到附近城市里去拉給養(yǎng),師部的幾個女兵也喜歡搭車隊的順風(fēng)車,到城里去逛逛。據(jù)老阮描述,那天,他動作猛了點,鉆進(jìn)駕駛室時,差點一頭撞進(jìn)女兵懷里。本來,駕駛室突然多了個女兵,就把他嚇得夠嗆,再聞見一股他一輩子從未聞見過的淡淡的神奇香味兒,老阮即使立馬暈過去,也純屬正常。他一下子從車上跳下來,紅著臉,嘴里不干不凈,從車頭繞到右邊,拉開車門,沖著副駕駛咆哮:</p><p class="ql-block"> “你給老子滾下來!”</p><p class="ql-block"> 他惱火的是副駕駛這個新兵蛋子。副駕駛哆哆嗦嗦被他一把拖下車:</p><p class="ql-block"> “這是個什么情況,你講?!”</p><p class="ql-block"> 女兵圓圓的臉,皮膚挺好,眼睛雖小點,卻是個雙眼皮。畢竟是首長的千金,見過大世面,也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女兵從車上一躍而下,拽起癱倒在地的新兵,沖著老阮叫喊:</p><p class="ql-block"> “值得你發(fā)這么大的火嗎?!我又不是非得搭你的車?!”</p><p class="ql-block"> 女兵拍拍新兵屁股上的灰,安慰他:“沒事,我走,不影響你們團(tuán)結(jié)?!?lt;/p><p class="ql-block"> 說完,白了老阮一眼,將挎包朝肩上一掄,真走了。</p><p class="ql-block"> 老阮愣在那里,他沒看見女兵眼眶里的淚,卻下意識地吸吸鼻子,仿佛想把這陣陣令人眩暈卻又沁人心脾的神奇芬芳,留在肺里,留在……</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老阮的女兒從國外回來,在機場,當(dāng)女兒拖著行李箱款款走來時,他又聞見當(dāng)年女兵身上散發(fā)的那陣陣幽幽襲人的奇香。</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窗外一片靜寂。后半部分,老阮講得斷斷續(xù)續(xù),我想著自己的往事,似聽非聽。睡了一氣,黑暗中,我忽然問他:</p><p class="ql-block"> “老阮,現(xiàn)在——這樣說吧,你告訴我——這會兒,對,此刻,你還記得你的那個女兵身上的味道吧?”</p><p class="ql-block"> 老阮翻過身,坐起來,在被窗前樹葉弄得支離破碎的月光中,我能感覺到他雙眼亮起來,盯著我。</p><p class="ql-block">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p><p class="ql-block"> “真話?!?lt;/p><p class="ql-block"> 老阮往后一躺,說:“這一輩子也忘不了!香奈兒,法國產(chǎn)的,她母親解放前在巴黎留過學(xué)?!?lt;/p><p class="ql-block"> 接著,又補充道:“何止是味道!她轉(zhuǎn)身離去的那一剎那,淚花一閃,我至今難忘啊!”</p><p class="ql-block"> 接下來,我倆又瞇了一氣。大約天快亮?xí)r,我給他講了另一個故事。</p><p class="ql-block"> 當(dāng)然,這故事與那位輪廓漸漸清晰的清純少女有關(guān)。</p><p class="ql-block"> 多少年了?二十年抑或三十年?那時,我二十四歲,你呢,頂多十七歲,或者,十九歲。誰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誰知道我是誰。只是偶然碰見,只是敲錯了門,只是一大清早太陽剛剛出來。一切已成定局,即便人生是一出戲,上帝也再無可能給你我相識相見的機會,我也永無可能告訴你事情的緣由和真相。</p><p class="ql-block"> 但我記得,記得你住在這里。</p><p class="ql-block"> 繁華的十字街。名聲顯赫的鼓樓商場。破敗的家屬院——鏡頭再搖——并排兩棟舊樓。亂七八糟的老電線。院墻邊磚砌的水泥乒乓球臺。幾棵高高的枹桐樹。單元口垃圾道外溢的垃圾。幾只嘰嘰喳喳的麻雀在五樓樓梯口格子上蹦跳……如今,它們都不存在了。如今,這里是個花園廣場,廣場中央是噴泉,清晨,有人溜狗,有人跑步、打太極拳;黃昏,一些孩子在這里玩耍,成群結(jié)隊的大媽們在這里跳舞。姑娘,你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二伯住在這個貧民窟似的家屬院內(nèi),五樓。二伯是街道刻字社的匠人,一生經(jīng)歷復(fù)雜坎坷。三十幾年前這天,他病入膏肓,臥床不起,很想見我一面。星期天早上,我去了,卻跑錯了單元,結(jié)果意外地敲開了你的門。我在想,見到我,二伯還有氣力把他一生的傳奇故事告訴我嗎?我見到二伯,又能拿些什么來安慰他?門開了,陽光打門框射出來(此樓南北向,卻把門開在北面,八九點鐘時,夏日強光剛好從北面陽臺射進(jìn),穿過整個筒子間),天哪,金燦燦的陽光中,竟裹著一位穿件無袖短衫的青春少女!她眼睫低垂,雙臂抬起,一邊盤發(fā)一邊將木門開開。</p><p class="ql-block"> “你找誰?”這聲音仿佛來自天籟。</p><p class="ql-block"> 可人的陽光勾勒出少女的輪廓,少女圓潤光滑的手臂上細(xì)細(xì)的絨毛亮閃閃地在我眼前閃亮,一縷縷逼人的青春氣息撲面而來,剎那間,我雙目失明,大腦一片空白。</p><p class="ql-block"> “請問你找誰?”少女微微淺笑。</p><p class="ql-block"> 我找誰?雜亂無章的院落,骯臟的樓道,躺在床上哼唧的二伯,即將到來的死神……我眼前一片漆黑,定定神,直到看見少女慢慢放下手臂,直到看見那把暗紅色的檀木梳子。</p><p class="ql-block"> 我找誰?姑娘啊,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在這個讓人避退三舍的古城一隅,沒有維納斯,沒有女神,也難覓仙女的蹤影,可你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萍水相逢,視同陌路,我與你的時光就定格在這個瞬間。是命中注定的嗎?生與死,美與丑,黑暗與光明,該去向何方?冥冥中,我似乎早已得到命運的暗示。</p><p class="ql-block"> 對不起,姑娘,我敲錯了門。</p><p class="ql-block"> 對不起,姑娘,我敲對了門。</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我仍刻骨銘心地記著你,思念你,祝福你。從你把門打開的那一瞬間起,我一路走來,假如走在最丑陋最陰暗的地方,美和光明突然出現(xiàn),我再不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再不會感到意外。謝謝你,姑娘!你值得我一輩子銘記。</p><p class="ql-block"> 老阮還在睡,我的故事講完了——</p><p class="ql-block"> 簡單!</p><p class="ql-block">2019.7.10 御瓏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