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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米格爾街》

王志勇

<p class="ql-block">  英國作家奈保爾(V.S.Naipaul)2001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我是1982年秋完成其《米格爾街》的中文譯稿,1985年《世界文學》刊登其中三篇小說,2003年在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米格爾街》中文第一版。</p> <p class="ql-block">  這本《米格爾街》中文版是我在1982年在非洲叢林里完成的譯作,但浸透著母親的心血,扉頁上簽名也是母親代我簽署的。</p> <p class="ql-block">  奈保爾寫《米格爾街》時不到30歲,我翻譯這本書時也不到30歲。盡管在山東大學我學的是英語專業(yè),但作為工農兵學員,精力多用在“上、管、改”,零起點且不夠努力,故被學霸甩了若干條街。</p> <p class="ql-block">  幾十年來,在工作中翻譯了上百萬字,如今幾乎都早已付之一炬,唯獨《米格爾街》這本小冊子留下來且成為絕版書(如今只能買到影印本),并非是因我的翻譯水平有多高,只不過是運氣好而已。 </p> <p class="ql-block">  2001年,奈保爾(左)從瑞典國王卡爾十六世古斯塔夫手中領取諾貝爾文學獎。</p> <p class="ql-block">  1985年初我回國后不久,收到《世界文學》編輯部的一封信函,讓我去編輯部面談刊發(fā)《米格爾街》其中三篇小說事宜。</p><p class="ql-block"> 社科院《世界文學》編輯部的一位年長編輯(資深翻譯家)出面接待,告訴我《世界文學》擬在1985年第五期采用我的三篇《米格爾街》譯稿,并稱這是他做責任編審以來,第一次將未改一個字、一個標點符號的譯稿直接送印廠發(fā)排。</p><p class="ql-block"> 他說《米格爾街》的文學價值很高,但由于版權問題,不能出書,不過可以在《世界文學》分期刊出,問我是否愿意繼續(xù)將《米格爾街》的其余十幾篇也交給《世界文學》發(fā)表。我說:“當然愿意,兩年前曾從非洲先后給《世界文學》寄來七篇,不知為何你們只收到三篇?”他笑笑說:“也許文中有些不合時宜的文字,沒能通過海關的審查吧?!?lt;/p><p class="ql-block"> 臨別時,他對我說:“沒想到你這么年輕,還是個當兵的,以后有好稿子就寄來。我快退休了,不過,只要你能譯出好文稿,我會盡力幫你發(fā)稿?!蔽冶愫敛豢蜌獾卣埶麕兔Γ瑢⒆g者屬筆名為“江帆”(剛結識的一畫家名),稿費寄到我老婆單位——國防大學。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作為一名軍人,私下與地方出版社聯系密切,出版非軍事作品,似有些不務正業(yè)之嫌。</p> <p class="ql-block"> 1982年秋,我在非洲叢林中偶然獲得一本英國作家奈保爾(V.S.Naipaul)的《Miguel Street》原版英文小說,那時的奈保爾只是位名不見經傳、定居于英國的印裔移民作家。</p><p class="ql-block"> 讀完《米格爾街》第一篇,我便被其刀鋒般的筆觸掠走魂魄。他黑白素描般的描述令人刻骨銘心,我當時一夜未眠讀完了這本近200頁的英文小說。</p><p class="ql-block"> 從此,它便一直被我?guī)г谏磉?。它跟隨我走遍了世界五大洲,無論是在非洲原始叢林,還是南美高原雪域,這本書的陪伴讓我擺脫孤獨,有時它比槍更令人心安。有槍在手可以面對叢林中的猛獸,而這本《米格爾街》則令人獲得心靈的安寧。</p> <p class="ql-block">  重讀第二遍后,我突發(fā)奇想:何不將此書翻譯成中文?出本中文的《米格爾街》!當時在非洲叢林里我居無定所,隨部隊執(zhí)行任務時,除武器裝備外,隨身只有一個小軍挎包和一個軍用水壺??姘镉斜尽队h詞典》、一個筆記本、兩三支時常罷工不出油的圓珠筆。</p><p class="ql-block"> 我特意把這本寶貝書用一塊舊雨布包裹起來,放到挎包里隨身攜帶,有空就拿出來讀幾頁,久而久之便與書中的人物熟悉活絡起來,他們時常進到我夢里,時而活靈活現地與我對話、爭論、攀談……</p> <p class="ql-block">  一場腦性瘧疾后不久遭遇車禍,使我得以住院療傷22天,我就是借這段時間完成了《米格爾街》的中文譯稿。隨后,便插空把譯文謄寫到信紙上,怕超重,信紙反正兩面都密密麻麻寫滿,托人帶到我國使館,輾轉帶回國內,代寄給家人。</p><p class="ql-block"> 《米格爾街》是由十七個獨立短篇組成的小說集,我從中選出七篇,斗膽寄往中國社科院當年國內頂級外國文學刊物《世界文學》編輯部,竟然意外中彩!</p> <p class="ql-block">  我讀過的第一本英文小說是馬克·吐溫的《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哈克貝里·芬歷險記》),受個人詞匯量所限,讀起來需不時地翻字典,口味大打折扣,囫圇吞棗地啃下一部經典,印象頗深卻消化不良。</p><p class="ql-block"> 奈保爾是在南美特立尼達和多巴哥長大的印度裔移民,少年時代赴英國留學后定居,英語并非其母語,故其早期作品中生僻詞匯少,讀起來不用那么頻繁地去查詞典,而且書中的人物大多是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特里尼達和多巴哥首府西班牙港貧民窟穴中,米格爾街的一群屌絲、胡同躥子,盡管貧窮潦倒、前途渺茫,卻依然生機勃勃、有滋有味地活著……</p><p class="ql-block"> 2001年,我在玻利維亞任武官時,得知浙江文藝出版社購買了奈保爾《米格爾街》的中文版權,即給浙江文藝出版社負責《米》一書的責任編輯曹潔去電話詢問情況,被告知:出版社已與杭州大學的幾位教授簽訂了翻譯出版《米》的協議,他們正在加班加點地趕譯。我在電話中告稱:我已經在十多年前就完成了《米》的譯稿,希望能采用我的譯稿,1985年《世界文學》第五期曾刊發(fā)了我譯的《米》其中三篇。一部外文小說最好由一位譯者翻譯為好,否則通篇風格漂浮不定,易出現南腔北調的弊端。</p><p class="ql-block"> 曹潔編輯一周后通知我:“看過1985年《世界文藝》刊登你的譯文,決定采用你的譯稿?!?lt;/p> <p class="ql-block">  拿到《米格爾街》樣書的那個周末,我從北京趕回濟南給母親報喜、顯擺。因為她不僅僅是該書譯文的審稿人之一,也是譯稿的首席謄寫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1986年父親去世后,母親在國防大學居住近一年,每天去國防大學圖書館看書讀報,自詡是回母校(抗大)回爐。那年,我白天在城里上班,晚上回西山國防大學修改、謄寫《米》的譯稿。謄寫十多萬字的文稿也是個挺費神的事,母親看我每晚修改抄寫譯稿熬夜,便主動請纓代勞,還說:“你寫的字實在不好看,會讓編輯笑話?!?lt;/p><p class="ql-block"> 其實后來編輯告訴我,印刷廠的排字工更愿意看我抄寫的文稿,因為繁體字常讓他們頭大。</p> <p class="ql-block">  自1982年起,我就一直期盼能見到奈保爾,幾次赴倫敦出差,總想找機會去拜訪他,但終因我的軍人身份未能如愿。</p><p class="ql-block"> 直至2014年8月,奈保爾應邀訪華,恰值其82歲生日,我赴上海思南公館拜會了這位老壽星、如日中天的文學大師——奈保爾。</p> <p class="ql-block">   2014年8月17日,本文作者王志勇夫婦與《米格爾街》作者奈保爾夫婦在上海思南公館留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業(yè)已進入垂暮之年的奈保爾坐在輪椅上,蒼老、衰弱,聽力障礙致使其語言遲緩,但思路依舊清晰。當我拿出聘請其為我藍波灣莊園榮譽莊園主的聘書時,在他耳邊說:“You have a farm in China.”他轉臉似有些困惑地看著他夫人,夫人含笑點頭對他說:“Yes,you have a farm in China.”</p><p class="ql-block"> 他轉向我,閃爍著異樣的目光,“Thank you,thank you.”隨即接過藍波灣莊園的簡介,認真翻看圖片,側身聽取我的介紹……</p> <p class="ql-block">  4年后,2018年8月11日奈保爾在倫敦逝世,享年86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年逾古稀后仍有一奢望:去南美特立尼達和多巴哥一趟,到西班牙港米格爾街上走走、看看……何人能與我同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