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78 年的春節(jié)，仿若一場精心籌備、醞釀許久的盛大慶典，在成都的雙流軍隊院子里，熱熱鬧鬧地拉開了帷幕。袁朝的姥姥 —— 一位地地道道的山東單縣老人，早早地就為這個年忙得腳不沾地，院子里滿是那令人沉醉的年味兒。? 單縣人過年，向來透著十足的實在與講究。在單縣老家，逢年過節(jié)要走親訪友，要是端上一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羊肉湯，那便是最熱忱、最地道的待客禮節(jié)。</p><p class="ql-block">雖說如今身處他鄉(xiāng)，姥姥依舊遵循著家鄉(xiāng)的老傳統(tǒng)，心心念念著要讓俞明威這個單縣人品嘗到家鄉(xiāng)的味道。這不，為了熬制這鍋羊肉湯，姥姥可費了不少心思。她天不亮就起身來到集市上，在熙熙攘攘的肉攤前，仔細(xì)甄別著每一塊羊肉。手指輕輕按壓，眼睛專注端詳，非得挑出那肉質(zhì)最為鮮嫩、紋理清晰漂亮的羊腩、羊骨不可。</p><p class="ql-block">攤主手起刀落，一塊羊肉被整齊地切好，裝進(jìn)袋子時還冒著騰騰熱氣。羊雜也不能落下，心肝肚肺，每一樣都精心挑選了一些，想著回去仔仔細(xì)細(xì)清洗、慢慢燉煮，熬出的湯才會濃郁醇厚，才有家鄉(xiāng)的風(fēng)味。?</p><p class="ql-block">除了羊肉湯的食材，姥姥早就把“當(dāng)家菜”買回家中。在那個物資不算充裕的年代，大白菜可是過年包餃子、燉菜的中流砥柱。姥姥當(dāng)時讓食堂的炊事班長，從集市上幫助拉回一小車白菜，在院子里一棵一棵耐心地碼放整齊。外層有些發(fā)蔫的葉子，她輕輕剝下，舍不得扔掉，留著喂院子里的小雞小鴨。</p><p class="ql-block">里面鮮嫩的部分，則用厚厚的棉被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就怕壞了影響口感。墻角還堆著蘿卜，青的脆嫩，白的水靈，切成細(xì)絲涼拌，酸甜爽口，正好能化解過年時大魚大肉帶來的油膩。?</p><p class="ql-block">廚房里，姥姥早就備下了自己做的豆醬，還買了郫縣豆瓣和涪陵各種口味的泡菜。單縣人對蔥蘸醬有著別樣的執(zhí)著，這面醬非得是自家親手釀造的，才夠那純正的味兒。</p><p class="ql-block">新蒸出的饅頭，熱氣騰騰，就著一口咸香濃郁的面醬，再狠狠咬下一大截翠綠鮮嫩的大蔥，吃得人鼻尖冒汗，渾身通透，那叫一個暢快淋漓。</p><p class="ql-block">與此同時，鍋里正 “噼里啪啦” 地翻炒著花生、瓜子，這歡快的聲音和著姥姥被煙熏的偶爾的咳嗽聲，卻怎么也掩蓋不住她嘴角那抹滿足的笑意。這些炒貨，可是除夕夜守歲、平日里嘮嗑必不可少的 “靈魂伴侶”，一顆顆飽滿香脆，被姥姥分門別類地裝滿了大大小小的陶罐里。?</p><p class="ql-block">袁朝這幾日同樣忙得不可開交，心里頭始終惦記著家中的老小。哪怕工作讓她分身乏術(shù)，可一想到三個孩子這一年跟著吃苦受累，就暗下決心，過年一定得讓他們好好樂和樂和。</p><p class="ql-block">趁著難得的閑暇，袁朝特意跑去了成都市最熱鬧的寬窄巷子，她在書店、商店里穿梭徘徊，一家一家仔細(xì)逛著，只為給孩子們挑到心儀的禮物。給兩個兒子們選了好幾本嶄新的連環(huán)畫，在那個娛樂匱乏的年代，孩子們課余生活單調(diào)，一本連環(huán)畫便能讓他們在小伙伴面前威風(fēng)好一陣子。</p><p class="ql-block">畫冊上的英雄人物畫得栩栩如生，孩子們拿到手準(zhǔn)保如獲至寶，一頭扎進(jìn)那些奇妙的故事里，度過一個歡樂又充實的寒假。?</p><p class="ql-block">女兒的心思，袁朝也揣摩得透透的。知道她愛美，喜歡漂亮衣服和精致頭飾，袁朝在貨柜上一眼就相中了那根紅底碎花的綢帶和一件漂亮的茜紅色的外衣。手指輕輕觸碰，柔滑細(xì)膩，在陽光的映照下還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微光。</p><p class="ql-block">想象著過年時女兒扎上這根頭繩，穿上這件漂亮衣服，一蹦一跳的模樣，兩條小辮子歡快晃悠，活脫脫就像年畫里走出來的喜慶娃娃。</p><p class="ql-block">此外，袁朝還買了兩盒彩色蠟筆和兩個圖畫本，這對雙胞胎對畫畫有著與生俱來的熱愛，有了這些寶貝，他們倆就能盡情在紙上揮灑，涂抹出他心中那個五彩斑斕的夢幻世界。? 她給姥姥和愛人俞明威在購置新衣服上，袁朝更是費了一番苦心。他深知姥姥一輩子勤儉持家，平日里總不舍得給自己添置哪怕一件新衣。</p><p class="ql-block">于是，袁朝走進(jìn)成衣店，在眾多款式中反復(fù)挑選，最終選定了一套黑絲絨的衣服。那料子，觸手生溫，質(zhì)感上乘，袁朝仿佛已經(jīng)看到姥姥穿上新衣后，臉上洋溢著的自豪與滿足，逢人便念叨著外孫女的孝順。</p><p class="ql-block">給愛人俞明威選的是一件開身的卡其色毛衣，款式簡約大方又不失時尚。袁朝腦海中浮現(xiàn)出愛人穿著新毛衣，在廚房忙碌幫襯時那溫婉動人的身影，心間瞬間涌起一股暖流。? 除夕夜的腳步越來越近，袁朝帶著孩子們在院子里支起了小桌子，擺上從集市上精心淘來的花炮。有 “竄天猴”，一點著火，“嗖” 的一聲便直飛云霄，在墨藍(lán)色的夜空中瞬間炸開一朵絢麗奪目的火花；還有摔炮，孩子們攥在手心，瞅準(zhǔn)地面用力一摔，“啪” 的一聲脆響，嚇得女兒佯裝嗔怒，兩個兒子則哈哈大笑起來。</p><p class="ql-block">袁朝笑看著孩子們嬉鬧，隨后給每個孩子都遞上壓歲錢，嶄新的一元一元的票子，每人十張，用喜慶的紅紙包得方方正正。孩子們接過壓歲錢，眼睛亮晶晶的，滿是驚喜與期待，小心翼翼地把紅包塞進(jìn)兜里，那是他們一年當(dāng)中感覺最富足、最幸福的時刻。?</p><p class="ql-block">除夕夜，一家人圍坐在熱氣騰騰的飯桌前。桌上擺滿了姥姥忙活了好些天的成果，羊肉湯白如奶汁，香氣撲鼻而來，羊肉、羊雜堆得冒尖，再撒上一把翠綠鮮嫩的蔥花、香菜，光瞧著就讓人垂涎欲滴。</p><p class="ql-block">粉條燉白菜，軟糯入味，吸飽了羊肉湯的鮮香醇厚，有蘿卜餡的餃子，還有涼拌蘿卜絲、炸藕合、紅燒魚…… 每一道菜都承載著單縣濃濃的年俗風(fēng)情，每一口滋味都飽含著家人之間深沉的愛意與深情。?</p><p class="ql-block">大家吃著、笑著，孩子們迫不及待地分享著新收到的禮物，袁朝則起身，鄭重地給姥姥和愛人敬酒，言語間滿是對她們一年來默默操勞的感激。</p><p class="ql-block">電視里播放著喜慶歡快的節(jié)目，盡管屏幕上時不時閃爍著雪花點，可沒人在意這些小瑕疵。窗外，鞭炮聲此起彼伏，煙花競相綻放，將夜空照得亮如白晝，整個大院里沉浸在一片歡樂祥和的節(jié)日氛圍之中。?</p><p class="ql-block">這一年，國家也正站在改革的十字路口，袁朝一家老少四代，如同千千萬萬個中國家庭一般，在傳統(tǒng)與希望交織的氛圍中迎接新年的曙光。而就在這個特殊的春節(jié)，還有一份額外的驚喜降臨。</p><p class="ql-block">袁朝的女兒臨盆在即，她卻強忍著肚子的疼痛，一直堅持到天亮。一家人匆匆忙忙將她送往醫(yī)院，僅僅一個多小時后，伴隨著新春的第一縷曙光，新生命呱呱墜地，為 1978 年的這個春節(jié)，畫上了一個滿是憧憬與希望的句號。</p>